她闪出办公室,拍了拍胸口,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畅了。 当时考来重点班时,每个人都是自己初中的尖子生,来了以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总有人不仅背书背得比你快,理解能力还比你强,逻辑思维也比你好,但是很少有人纠结这点落差感,毕竟重点班进度快,稍微落下一点,没人等着你捡起来。 每次考完试,喻良都会怀疑一遍“我真的适合待在二班吗”,眼看着班里的人从45个减少到了40个,她在最后一排,有点坐立不安。 从办公楼回去的路上,她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这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刚从楼梯上下来,忽然听到楼梯口有动静,好像是有人发生了争执。 附中知行楼是个四四方方的中空建筑,中间地面上是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高一高二各占一边,互不干扰。一楼除了文理重点班以外都是多媒体室和会议室,办公楼下到一楼的这个楼梯十分偏僻,离教室又远,平时很少有人往这边走,连值日生都不打扫这个楼梯,喻良有点纳闷,谁会在这里吵架? 争吵声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喻良一时间进退维谷,刚想上楼绕路换一个楼梯下去,忽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叶扉安? 她扒着扶手往下看了一眼,还真的是叶扉安,被一个女孩子拽着校服袖口,她皱着眉头在说着什么,想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女生蹬鼻子上脸地去拉她的手,叶扉安好像有点生气,她隐忍再三,把女生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掰了下来。 “你不是喜欢女生吗?为什么不能和我试试呢!” 喻良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手里的试卷掉在了地上。 “谁?!” 女生匆忙出来看,只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叶扉安已经走了。 …… 喻良急急忙忙地从另一个楼梯回了教室,还有一分钟打上课铃,第一节 是老赵的地理课,她一拉开后门,跟坐在位置上的叶扉安目光相接。 不小心撞破了一个秘密,喻良做贼心虚,低着头不敢看她,悄悄回了自己的位置,心里不由自主地给刚才的一幕做了无数个猜测。 什么叫“你不是喜欢女生吗”……喻良心想,那是叶扉安的朋友……难道是女朋友?她心惊肉跳地想,两个人还闹矛盾了? 喻良生活在一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家庭环境里,“同性恋”这个群体,她只在文学作品里看见过,在她生活的那个环境中人的印象里,“同性恋”跟“牛鬼蛇神”基本是同义词,她都没想过自己身边也会有“同性恋”的存在。 而且这个人还是叶扉安。 她从来没见叶扉安生过气。二班男女比例约为五比一,女生多,而且脸皮没有太厚的,这种班里一般不会有什么大矛盾,虽然听说过有几个普通班拉帮结派的风气,但这种事在成绩至上的重点班基本没有,班里平日里小打小闹,虽说有时候难免动气,多半今天互不理睬,明天就好了,但叶扉安不一样,她对谁都笑眯眯的,脾气出了名的好,从来没这么冷着脸跟人说话。 喻良的脸苍白一片。 赵洪明简单提了两句这次考试地理的情况,让他们先自己讨论错题,喻良抓了两把头发,发现叶扉安怎样,好像也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她下意识咬着笔帽,照着答案开始修改主观题,忽然一僵——叶扉安戳了戳她的后背。 完了,喻良心想,她可能要被“灭口”了。 “喻良,”叶扉安指着一道选择题,“选择第十题怎么做?” 喻良一愣:“啊?” 叶扉安:“我地理不太好。” “哦哦哦哦哦,这个题……呃,我看一下……” 喻良心里七上八下的——叶扉安只有地理这一科偏弱,“偏弱”当然是相对于她其他科目来说的。喻良这次地理考了全班最高分,比叶扉安高了四分,多对了两道选择题。但地理这种科目,思路稍微一偏,一错就是一个题组,考最高分多少也可以说是运气使然。很少有人向她请教问题,喻良感到紧张,她只有在地理这一科上能找到点自信,看了好几遍题干才敢把自己的思路讲出来,讲得磕磕绊绊。 “呃,就是这样,”喻良说完,怂怂地加了一句,“我是这么想的,也不太确定到底对不对……” 叶扉安把笔在指尖转了几圈,若有所思地圈了个关键词:“你说得对,这个词原来是这么用的。”她抬头一笑,“谢谢你。” 喻良有点不好意思:“没事,不用谢。” 叶扉安忽然抬起眼来,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喻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早上在楼梯口的事一直在脑子里回放,本来想当做没看见,可现在被她一看,才发现想忘也忘不了,叶扉安才想张了张嘴,讲台上赵洪明敲敲黑板,全班断断续续地安静了下来。 喻良趁机转回去坐好,如释重负,有点庆幸——可能她真的没发现? “来看试卷,这次选择题第十题错误率最高,百分之八十,我们来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难题……” 喻良翻出眼镜戴上,老老实实摊开卷子听课,忽然感觉后背又被人戳了戳,她低头一看,叶扉安从靠墙的一边递过来一张便签纸。 附中不强制要求住校,但为了方便,还是不少学生选择住在宿舍,住宿生为了联系家里多半带会手机,走读生肆无忌惮,更不用说了,但在陈殿盛的“高压统治”下,基本上没人白天敢掏手机出来,所以学生间的交流方式还是停留在最原始的那种——传小纸条。 喻良小心地抬头看了眼老赵,接过纸条,叶扉安在纸条上写着:早上的事不要说出去,谢谢啦。 喻良倒抽了口凉气。
第6章 午饭 周五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老师把周一作文课的作文和开学考的作文放一起讲评。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同一段材料材料、差不多一个模板的议论文,总有人能写得又有逻辑又有文采,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可见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 语文老师姓姚,是个颇为活泼的中年“少女”,和一群半大孩子丝毫没有代沟,二班人称姚姐姐,全班没人怕她。讲到开学考作文,姚姐满脸愁云惨淡。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诸位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材料,多么浅显易懂,就差直接给你个命题作文了!就这,还有几个跑题的,你们这个理解能力啊,一言难尽。年轻的帅哥美女们,这这这,可怕啊!” “我之前说过什么?要揣摩出题者的意图,分辨材料的什么?” 几个学生回答:“——情感倾向” “情感倾向,对啊!是不是啊,班长同志?” “班长同志”是高彦,他上一篇作文写得很漂亮,刚还被当成范文讲过,才开了一会屏,转头就被了泼冷水,全身的毛都僵在了身上,他挠挠后脑勺,有点尴尬。 前排几个学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笑?你们也没好到哪去!我想在咱们班找个上55分的当范文都难,组长问我要几篇范文的时候我那个为难啊,别提了。” 姚姐扶着额头,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底下学生拖着长音回了句:“能——” “这次印刷的范文里面有我们班叶扉安同学的作文,写得很不错,大家可以参考一下,我们先来着重看学案第一页三班这位同学的作文……” 叶扉安的作文被印成范文是平常事,可听到这个名字,喻良心里不由自主地一咯噔,摸了摸鼻尖。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这周新高一军训,高二想要在食堂吃到饭,必须从高三学生虎口中夺食,知行楼比高三的笃学楼离食堂远了一段路,不过好在二班在一楼,冲出知行楼侧门一路直行就是食堂,算是占据了有利地形。潘珊掐着表,悄悄把椅子往后一挪,贴着喻良的桌子,做贼一样低声问:“你去食堂吗?要带饭吗?” 喻良攥着红笔划出一句引用,满脸愁容:“不用了,我中午留在教室改错题,在宿舍凑合吃点零食吧。” 她每次考完试那周都得出一段时间整理错题,潘珊习以为常,又间谍一样悄无声息地挪了回去,下课铃响,立马踩着铃声火箭一样窜出了门,等到铃声结束,买饭的人已经跑没影了,教室里空空荡荡,留下零星几个做题不打算吃饭的和几个托人带饭的。 姚姐在讲台上收拾教案,走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口说:“叶扉安,下午自习课来办公室找我。” 身后有人回答:“好。” 喻良勾画出几个写得出彩的段落,直接用小刀割下来往积累本上贴,每次印学案老赵都会让人多给二班留一点,多出来的就放在教室后头的书柜里,想整理错题不用手写,直接剪学案。喻良固体胶涂了一半,听到这话不由地分了个心:怎么叶扉安也没去吃饭? 他们几个坐前排的不都是第一时间冲出教室的吗? “怎么单把我的作文留下了?没一句能摘抄的吗,我有点伤心。” 喻良一个激灵,抬头一看,叶扉安撑着桌子,脸上挂着几分假模假样的失望,她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就是,我觉得你的那篇写得很好,想整篇贴在积累本上。”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早上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叶扉安一愣,笑了。 “我不怕你说出去,就是想……” 喻良疑惑地抬头,刚好看到她压下一个笑,话音一转,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就是想到你不是那种人。” 喻良摸了摸鼻尖。 “不去吃饭?”叶扉安问,“再不去没饭吃了。” “呃……”鬼使神差地,喻良撒了个谎,“我让潘珊带饭了。” 叶扉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着几本书走了。 喻良松了口气。 她一上午都不太敢看叶扉安,大部分原因是早上看见的那一幕,另外,大概每个班多多少少都有这个问题,虽然大家都很和谐友善,平时班级活动都能玩到一处,但她老感觉跟成绩好的同学有一道浅浅的隔阂,好像差了几十分,人也不太亲近似的,有时候课间听前排学霸讨论问题,她也不知道上课的时候自己哪个知识点没听明白,反正那些句子合在一起她就是听不懂。 喻良攒了一肚子心事,把祝姐留的作业塞进书包——二班作业一直很多,自习课做不完,还要抽空背书改错题,午休和晚修时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宿舍加一会儿班。 然后她回到宿舍,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盒饭。 宿舍是四人寝,上床下桌,除了她都到齐了,喻良一头雾水,转头问潘珊:“你给我带饭了?” “没有啊,我今天去食堂,就剩土豆丝了,那帮高一的不幸吃出门道来了,”潘珊一边扒饭一边拿手机看综艺,移开目光往她桌子上看了一眼,险些惊掉下巴,“我靠,三楼烤肉饭?你怎么抢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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