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宓听见荣宪搭箭开弓的动静了。 就见荣宪低声很含糊的骂了一句,随即说,“有叫冰倚梅的吗?” 荣宓微愣,“凤羽刀,冰姿,字倚梅。” “有意思。”今凤、查庸和温公三大作家怕是要被气活过来——当然如果这三个人真实存在,而非明月夫人的笔名。荣宪道,就要走。 两人擦肩而过时,荣宓拉住她,有些怔忪的说,“跟你说个事。”说罢,便回了内室。 荣宪就先让荣宜回去睡觉,跟了过去,“什么事?” 骤然劲风袭来,荣宪下意识出剑,但闻到熟悉的冷梅香后又拍剑入鞘。 荣宓站的很近,这种极近的距离让任何一个武者都浑身紧绷,下一秒,或下一招便能生死力判。 荣宪不习惯这样的距离,遂推开荣宓。 谁知荣宓板着她的肩,有些歇斯底里,“你看着我!”她厉声说。 荣宪果真如言瞪着一双烟晶色眸子的盯了过去,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惊慌,甚至带有几分居高临下。 四目相对,最后荣宓败下阵来,走回去坐在床边,有些颓废,“你走吧,我没什么事。” 相似的眼睛,相似的场景,先移开视线的依然是她。 荣宪没走,她看着荣宓双手抱臂,在床边发抖,于是走上前,用手背轻托起荣宓的下巴,“以后找别人去发疯。” 随后一瞬荣宓恍惚,一刻意乱情迷转瞬即逝,随即,荣宪抽身而退,淡漠疏离,“珞珞姐眼睛是不是就这个颜色的?”她问,“我没太注意过,不过这应该是你会注意的细节。”她有些怜悯的说,“姐,有病得治。” 怒气直冲心头,荣宓抄起茶盏就砸了过去。 # 翌日清晨,荣宪把班宝镜叫到枢密院衙门,问,“究竟怎么回事?” 班宝镜盯着黑眼圈,先跪下,“主公,是这样的,我昨晚写了封信,里面大致内容是我跟我爹断绝父女关系,我还派人送了。我早上让人去追,但他们以为是军机要务,已经从京里发出去了。” “萧珂应该去庙里上柱香,去年我爹中风,今年你爹怕是要心梗。”荣宪敲了下茶盏,让侍女添水,“上次贺兰晴反了,不知道这次谁反。” 班宝镜噗嗤就笑了,“圣人?” “那叫反吗?”荣宪意味深长的说,随口吩咐,“把红衣大炮的钢铁配比、火、药配比、草图默给我,我姐画的那图太丑看不懂。” 班宝镜起身,侍女承笔,“万一我们是串通的呢?” 荣宪只是很简洁的反问,“她有能炼钢的厂子吗?” “自然只有您有,船厂都在辽东。”班宝镜笑嘻嘻的说,“但那是我知交。” 她也在试探。 她也没料到自己会经历这种人际关系上的出其不意和人生起起伏伏伏伏伏。 “到了并州照顾好我姐。”荣宪只凉凉看了班宝镜一眼,“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很好。” 深吸一口气后,班宝镜说,“昨晚……” “闭嘴。”荣宪把笔一丢,她不想听。加急的折子签完走人了。 # 玉箫的苏州评弹激起荣宜的好胜心,于是她也绞尽脑汁的想新的法子,想震惊玉箫。 未果。 她出反弹琵琶,玉箫就弹五弦琴,她跳胡旋舞,玉箫也起水袖舞,她做叉烧包,玉箫就煎萝卜糕,她能作诗,玉箫也会写赋。 两人关系倒是变好了。 她知道玉箫父母是受凤琢将军牵连。 南越犯境,吐蕃跟上,满朝文武皆缩头,准备交钱平事,不料一个世家子弟的妾出来蹦跶。 南朝人不能容忍一个女人凌驾在男子头上。 妾者,属也。夫主难忍龙在凤下,于是一日,一碗药杀了凤琢。 而后其他世家为了抹平此事,对所有和凤琢有过牵连的人下了死手,玉箫家就这么倒了霉。尤其她祖母和外祖母都是王桉嫡亲姊妹,母亲还出身陈家,故父母遭贬。 玉箫某一日去叔叔家拜访,回家发现自己成为全家唯一的一个活人。包括养的猫狗都死了。 玉家家主以为是仇家复仇,怕惹火上身,未敢声张,但见玉箫漂亮,奇货可居,就收养了玉箫。 王玄在南朝风评很差,南朝讲究的是风雅,官职越高越显得汲汲营营,且很多人都觉得王玄要取而代之。 但王玄不是家主,总差那么一口气。 王家苟过了六朝,家主不愿以身价性命做赌,遂天天跟王玄唱反调。 王玄手下紫宸阁二十四将皆是寒门义士,能以一挡百。 玉箫也知道荣家子孙凋零,自荣宪入辽东后才算中兴,但现在支持荣家的已经不是地方豪族,而是地方上的一些读书人和百姓。 荣真爱过那个红衣烈马的巾帼英雄,但因趁湖阳生荣宜弟弟时窃居湖阳功业,率众哗变,湖阳震怒之下直接率部杀出,来燕京城奉玺于她哥。 至此,湖阳楚青鸾与荣真两人反目成仇,一拍两散。 她弟五岁时死了,所有人都怀疑是被湖阳的姐姐即赵国公夫人舞阳大长公主派人毒死的,但没有证据。 那日湖阳逼舞阳公主交出玉玺,舞阳不从。湖阳便命人把舞阳羁押。赵国公府兴兵讨人,过程中刀枪无眼,舞阳公主长子意外身亡。 荣宜三弟满月时,舞阳就下过一次毒,还是人赃俱获,但湖阳挺恨这儿子的,不痛不痒放过了,所以第二次人们都怀疑还是舞阳干的。 不然荣宜就有一个今年行冠礼的弟弟,大概燕京和辽东也都变天了。 其实还是八卦最有意思。 玉箫讲了她是怎么被送到皇宫的,不愿从了皇帝,又去求的玉蘅,这才来的北朝。 王焰与王光庭一起长大。王光庭的武艺是王焰手把手教的。 两人有意,已出五服,奈何同姓,只能棒打鸳鸯。 但这两个胆子都不小,王光庭母仪天下后仍跟王焰书信往来,间或行夫妻之事,某日翻车,被皇帝发现,一顶绿帽按实。 皇帝一直想发作这件事,但碍于王玄面子,忍了。 荣宜就给她讲她姐荣宓是怎么搞黄的三门亲事。 荣宓有个好友姓班,母亲姓狄库,是胡商,她爹飞黄腾达后想换夫人,趁狄库夫人生产时,下死手弄死了,死因血崩。当时狄库夫人是在荣宓怀里断的气,从此荣宓觉得每个男人都不怀好意,求娶她的是为了窃取她嫁妆和兵权,东西到手后就弄死她。 第一门:荣宓命武婢披甲持刃出迎,把人吓的脸白了。 第二门:荣宓趁人家策马游街时埋伏在路上,往人家脸上砸了一个西瓜。 第三门:荣宓穷尽一切手段,奈何并侯祁家装死,就是不退,最后憋出来一个大招,具体内容没人知道,只知道事发地为祁家军营。 祁思墨最终屈服,当场交生辰贴,表示您好走不送。 皇帝很绝望,把长女赔给并侯,也就是“东都楚姬俏”里面的楚姬。 荣宜就旁敲侧击,“你有喜欢的人吗?” 玉箫长长叹了口气,“有。” 荣宜就笑,这个笑有些冷,“姓谢?” 原来这么早这两个人就有意?谢希这孩子早恋啊。 “然。”玉箫冷然说,爆出来一个令荣宜意外的名字。“谢炫。”语气快结冰了。 荣宜:? 玉箫不想谈自己芳心错付,遭人背叛的往事,就问,“你和宁侯……” “我不喜欢他,他不喜欢我。”荣宜说,“只是他家有兵,又是我母亲旧部,才降我于他。我母亲对自己旧部都有优待,她对萧溱的一子一女也很照顾,把大姐嫁给了华国公。” 从前她以为湖阳对萧珞姐弟好是因为觉得这对姐弟长得漂亮,想等他们长大后一起收了。 现在她才意识到,湖阳对隔壁所有的优待都因萧溱是其麾下军师。包括萧溱夫妇的死其实是提携玉龙为君死,而非因娶了王玄家女郎。 倒确实里通外国——这个敌是湖阳,而非南朝。 先皇动英国公府,为剪湖阳羽翼,失败后整萧荻,一为西域,二为安抚湖阳,是为双管齐下。 荣宜想打死过去的自己。 养成内宠就决不可能降嫁荣宓。 她从此正视了她母亲湖阳,不再因其面首颇多再有微词。 “为什么……降你姐给萧公子?”玉箫觉得不对劲,明明荣宜年纪更合适,而且她觉得这个降字不妥,帝姬出嫁方能用降,余者均用娶嫁。“而不是你?” 荣家已僭越至此? 荣宜哪里会抠字眼,这她怎么知道,“当时京中说我娘以故人遗子为长女内宠,作践人。萧二觉得有点对不住,提亲意思一下,我娘就点了头。” 玉箫不是很理解,她的概念里姐妹经常会因一个男人打成一团,她自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女人是天生的敌人,她们在猎场上追逐同一个猎物——男人。“你没有任何意见?” “我为什么要有意见?”荣宜就无法理解玉箫的逻辑,“关我甚事?” “你对男人没有那种想法?”玉箫还是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她觉得荣宜对宁侯的态度也很诡异。 荣宜沉默了。 她嫁过人,自然知道那种想法是什么想法…… 有次围场打猎,孙玉五箭连环猎五鹿,就那次她模糊有过一点悸动,但紧接着季北媛策黑马斜里杀出,一箭射虎,意气风发,皎如明月,她对着季北媛发花痴去了。 她跟萧珂关系其实还挺好,从前很多事她宁可跟萧珂唠叨也不愿和别人提,但很莫名,她从来没往别的方面没想过,甚至只要往那方面想就有一种下意识的排斥和反胃感。 对,厌恶。荣宜找到了个词。 所以那天她慌不择言,直接开骂。 大概因为萧珂长得像人偶娃娃。 但萧珂行事一言难尽,她也没什么感觉,包括荣宓跟萧珂两人有夫妻之名,她也觉得很合理,仿佛就应该是一家人。 好诡异。 至于她跟谢希……她只想谢希对她好,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让她看着。 毫无想法。 莫的想法,甚至有点想再说一嗓子莫挨老子。 最后两人有实是因为她绝望了,谢希一直不冷不热,她就想,有个孩子会不会不一样,捏着鼻子咬牙跟人上的床。 荣宜艰难开口,她不想说谎,“没有。” 玉箫:“……”不会是真的喜欢女人吧。 天啊。 她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玉箫猛的心惊,她心绪茫然,但很意外没觉得恶心——南陈皇帝说让她入宫时她就觉得恶心,反胃,甚至想吐。“夫人请回吧。我今天不太舒服。” 荣宜也没多留。 玉箫茫然的坐在那里很久。 时间一天天过去,玉箫就是不主动开口说要跟她一起去,荣宜又扭捏不想说,但眼看快重阳节了,她的任命状已经在八月底下来了——不过时间还有余幅,因要等九月荣宓的刺史任命出来后,她再上任,故她的赴任日期特意留在了腊月初——衙门里最清闲的时候,也好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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