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蕖站在窗前,看着山腰上有劳工们运送建材上山,稍慢了一步便被监工的兵士鞭打而发出一声声惨叫。而在山巅,负责建造的劳工也没有幸运到哪里去,一个个埋头苦干,身后便是巡逻监察的士兵拿着鞭子走来走去…… 监工忙战战兢兢地向梁蕖汇报着:“我们分了三班,每天轮换,日夜赶工,定能在夏至之前建成万丈高台……” 梁蕖一边看着眼前景象,一边又听着监工说那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话。如今这高台不过也才十层楼高,离万丈还差的远呢。这监工也真是敢说。 想着,梁蕖又向另一边的山脚下看去,那里还有一个小山丘。 哦,不是山丘,是尸体,是建造祭神台的劳工们的尸体,堆积如山。 梁蕖觉得自己好像能闻见那里飘过来的阵阵恶臭。 “你们是把死去的劳工直接扔下山了吗?”梁蕖问,声音里听不出她的喜怒来。 监工想要回答,却根本不知该怎样回答。如此对待劳工,似是不妥。 “罢了,你们先下去吧。”梁蕖摆了摆手,声音里隐隐有些不耐烦。 随从和监工对视一眼,不敢违背国师命令,还是下去了。 小屋里只剩了梁蕖一人。 她看着被役使的劳工和那十层高的高台,听着那一声声鞭打和惨叫,嗅着那山脚下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臭味,突然间狂笑不止。 她拍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泪花都出来了……可她的眼里是那样的凄凉。 她笑着,忽然喉中腥甜不止,最终还是克制不住伏在地上呕出了一口血来。她愣了愣,撩开了左臂的袖子,果然,那兽头图案更加明显了。 这些日子,她呕血的次数越来越多,那兽头图案则越来越明显。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若无昆仑令,自己必将血尽而亡。 “可惜了,偏偏是我。”梁蕖心想着,放下了衣袖。她舔了舔嘴边血迹,又随手拿手一抹,血迹并未被擦干,被带在了脸上,颇为骇人。 良久,她停了笑,艰难地站起身来,再度望向了那人间惨状。她眼里不知为何盈满了泪水,可嘴里却极其淡漠地轻声道了一句:“所有人,都活该。” 天下所有人都活该,她也是。 一阵风忽然吹过,周围的一切好似突然静止。梁蕖愣了一下,又拿袖子随手擦了擦嘴边血迹和眼角泪水,抬头看向虚空之中,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句:“师父?”
第38章 蒙骗 “师父?” “你做的很好,”男子沙哑的声音响起,“百姓不堪重负、人心惶惶。张贵妃被认定是妖邪,定然也会影响到她母家,朝堂本就不稳,如今一来,天下怕是要乱得更彻底一些。” 梁蕖垂了眸:“师父今夜怎会来此?这地方人多,怕是容易泄露师父行踪。” 按两人从前约定,她这个好师父应当只会出现在国师府才是。毕竟她这师父似是在躲避什么,一直要隐藏行踪,连真身都不敢露,每次都幻化出一朵飘忽不定的乌云来做事。 今夜,她的好师父竟大胆地来了这城外山上?人多眼杂的,万一有漏网之鱼没被控制,岂不是危险了? 那沙哑的声音答道:“今夜为师察觉到你用了为师赐予你的法术,本欲去国师府寻你,问问情况,不曾想恰好看见你的马车向城外而来,便跟过来了。”说着,那沙哑的声音竟然咳嗽了几声。 “师父,可是身体不适?”梁蕖问。 “无妨,只是咳嗽两声罢了,”那沙哑的声音说,“只是有一件事要紧,需要你来做。” “师父请讲,弟子万死不辞。”梁蕖说着恭敬的话语,可声音淡漠,毫无感情。 她知道师父给她安排的事情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她自认自己已经麻木了。 她的心是死的,毫无温情,她只想着自己,唯一的愿望便是让自己在这世上过的顺畅一些。如今,也只有面对苏商商的时候,她的心才会活过来。 可苏商商太干净、太单纯了。而梁蕖却是一身的血污……她知道自己不配。 清凉殿里,苏商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一闭眼便能听见张贵妃的哀嚎,想起张贵妃无助的眼神,从这眼神里,她好像看见了凡间的景象。如今的凡间,用四个字即可概括,那便是:民不聊生。 她不懂梁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懂梁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她越是不说,苏商商便越是不解,两人之间的隔阂便越是深。 曾经的苏商商以为,梁蕖会告诉她从前的过往,那她也迟早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自己,她要做的只有等待。曾经的苏商商还以为,她可以不在乎这些,梁蕖愿说便说,不愿说便罢。 可事实证明,要做成这一切实在是太难了。 “阿蕖,阿蕖……”苏商商实在是睡不着,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望着悬在梁上的荷花灯,喃喃念着梁蕖的名字。 她忽然间有些头痛。 她又想起了初识梁蕖时常常困扰自己的梦,她和梁蕖相亲相爱,可突然间,梁蕖却化作了嗜血的怪物……这让她惶恐不安,她生怕这个梦是有意义的。 她不知自己该怎样做才可以完美解决这一切的难题,她从未遇见这般棘手的情况。但有一点她很确信:她要阻止梁蕖。 她觉得梁蕖做的事是错的。 想着,苏商商翻了个身,却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别的动静,还夹杂着一点血腥气。她立马警惕起来,翻身坐起,手里暗暗用了力打算防卫,可是…… “商商。” 昌灵长老出现在了她面前。不知为何,昌灵长老看起来竟有几分疲惫。 “昌灵长老!” 苏商商叫了一声,当即从床上跳下来,扑进了昌灵长老的怀里。在这他乡,忽然见到了自己的族人,她的眼睛一时有些湿润。 “怎么了,商商?”昌灵长老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着。 苏商商只是低声啜泣着,却并没有回答。她已知道昌灵长老对她有所隐瞒,她如今能信任昌灵长老吗? “傻孩子……”昌灵长老轻叹一声,拉着苏商商坐了下来,又问,“我来看看你,在皇宫里的这些日子如何?” 苏商商连连摇头:“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在国师府。” 现在想想,在国师府的日子真是好。虽然她每日都要被迫去背那些经文,被迫去在石像前参拜,被迫不能吃肉……可那时候她的生活倒是简单得很,虽然梁蕖依然神秘,但好歹那时没有这许多糟心事。 不,那时也有的,只是苏商商没有见到罢了。 苏商商想着,只觉糟心。她实在是想不出梁蕖做这些事情的原因。若说用那样激烈的手法对张贵妃是给自己出气,那其他事情呢? 定是有人挑唆! 除了那个有着万年灵力的神秘来客,苏商商也想不出有谁了。 “长老,”苏商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长老可知,如今世间,还有哪些前辈如长老一般拥有万年灵力?” 昌灵长老微微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嘛!”苏商商连忙掩饰,又拉了拉昌灵长老的袖子,“长老,告诉我嘛!” “万年,万年……”昌灵长老略有失神地念了两遍,却又一笑,“万年之前天地生变,能存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到如今,我却也不确定还有谁了。” “那万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苏商商忙问。如果她没记错,狐族也是在那时从神族被贬为妖族的。 昌灵长老刚想开口,苏商商连忙又补了一句:“不要告诉我以后我会知道的!”她现在极其讨厌这句话。 可昌灵长老却忽然一阵咳嗽,听起来虚弱不堪。苏商商一惊,连忙扶住昌灵长老,问:“长老,你怎么了?” 昌灵长老沉默不语。 苏商商连忙搭上昌灵长老的脉,昌灵长老作势要抽回手,却被苏商商紧紧抓住。苏商商用灵力去探昌灵长老的身体情况,却发现昌灵长老灵力紊乱,似是刚刚大战过,受了伤,还未恢复元气。 “长老,谁能把你伤成这样……”苏商商目瞪口呆,又忙道,“你方才骗我,你明明知道还有谁拥有万年灵力的!” “我是不想让你担心,”昌灵长老叹了口气,又仿佛做出艰难决定一般,看向了苏商商,“也罢,我就告诉你吧。以后,你也能有个防备。” “长老请讲。” “昆仑山上西王母所居之地有一天牢,天牢里曾于万年前押解进一囚徒,因为是在昆仑神境,所以这囚徒恰好躲过了那次动乱,一直活着……” 苏商商奇怪:“可他现在却出来了。” 昌灵长老答道:“五千年前,上古众神陷入沉睡,昆仑神力被削弱,那囚徒趁机越狱。这些年虽有追捕,可那囚徒的踪迹却无人能寻,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我也是近来,才发现他的行踪。” “如何发现的?”苏商商忙问。 “洞庭湖遭劫,无数水族惨遭不幸。当今世上轻而易举毁了洞庭湖的少之又少,我疑心是他,前去察看,果然察觉到了他的灵力。” 洞庭湖…… 苏商商一惊:“长老可看见了清芦?” 昌灵长老摇头答道:“不曾看见。” 苏商商听了,心里一凉,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她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一时神情恍惚。 清芦…… 昌灵长老都能被这人所伤,那更何况清芦这样一个只有几百年修行的小妖?这小妖还莫名其妙地没了半生修为! 苏商商知道,清芦,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是谁?”苏商商忍着哭腔问着。 昌灵长老答道:“上古异兽,蠃鱼。鱼身鸟翼,音如鸳鸯……可惜是个凶兽,他若现身发力,凡间必然发洪水。一万年前,他和我们狐族结下愁怨,自此势不两立。” 昌灵长老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商商,其实我此次前来京师,乃是追寻着蠃鱼踪迹而来。因狐族和他蠃鱼势同水火,我担心你的安危,这才过来瞧瞧你。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你太单纯了,告诉你也只是徒增烦恼,你在他面前定然是不能自保的……” “有万年灵力,又在京师……阿蕖定然是被这赢鱼控制了!可这蠃鱼控制阿蕖又要做什么呢?”苏商商不住地想。 昌灵长老说着,随手变出一道符纸来,轻轻拍在苏商商后背。苏商商只觉背后一阵火烧的灼热感,可这灼烧感又马上消失了。 “这是什么?”苏商商疑惑地问。 昌灵长老微微一笑,把苏商商揽在了怀里:“商商,你灵力低微,不能自保。这符纸上倾注了我的一道灵力,若遇危险,它可以帮你抵挡一阵子。” 苏商商听了,鼻子一酸。若是清芦也能被这样护着,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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