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蕖听见这话,心中一酸,险些滴下泪来。苏商商所说,何尝不是她的愿景?她也想远离尘世,和苏商商过平淡的安生日子…… 只可惜,如今不是时候。 梁蕖叹了口气,轻轻抬起手,总算回应了苏商商的拥抱。“商商,你给我一些时间,”梁蕖说,“夏至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夏至,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第40章 人心 “国师,国师――”御花园里传来了小道童寻找梁蕖的呼声。 苏商商还想再问,可听这呼声着急,她和梁蕖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无奈地松了手。“答应我,别再躲着我。”苏商商望着梁蕖的眼睛,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 梁蕖低了头:“我答应你。”说罢,她又飞快地看了苏商商一眼,便从假山里钻出去了。 两人都装作云淡风轻、无事发生,走在御花园小径上,迎面正迎上来寻的道童。 “何事?”梁蕖问。 道童回答道:“张贵妃和小皇子出事了。” 听见这句话,苏商商和梁蕖的动作都不由得一滞。梁蕖一如既往地看似淡然地站着,苏商商却沉不住气了,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道童紧张地低头道:“方才,宫女去张贵妃寝宫送饭,发现、发现……”小道童说着,悄悄抬眼看了看苏商商,似是觉得这话对苏商商说不妥。 苏商商见小道童如此,一时有些发怔。 梁蕖感觉到苏商商的视线就要移向自己,连忙问那小道童道:“出了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直说便好!” 小道童低头答道:“他们……没了。” “没、没了?”苏商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记得很清楚,那日梁蕖只是说张贵妃是被妖邪附身,需要禁足三月,任何人不得近身……只是禁足,怎么会没了? 还有小皇子,怎么也没了?那日的事虽然闹得挺大,可梁蕖并没有牵连到小皇子啊!相反,梁蕖还在皇帝起了疑心时出言保了小皇子,小皇子怎么会没了? 只听小道童接着道:“这几日宫女送饭,都没敢进去,只是把食盒放进门里就赶紧离开了。今日去送饭的宫女胆大,发现门里的那许多食盒似乎都没被动过,这才壮着胆子想进去收拾一下,这才发现,张贵妃抱着小皇子倒在桌边……” “守卫不知道吗?是谁做的?他们是自杀,还是他杀?”苏商商听着心惊肉跳的,又忙问了好几句。 小道童答道:“守卫什么都没说,如今宫里到处都是流言,说什么的都有。” 苏商商还想再问,可梁蕖却已经把小道童打发了。“知道了,下去吧。”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苏商商见梁蕖如此反应,忙回头去问她:“为什么放他走?张贵妃和小皇子莫名其妙地没了,该问个清楚!” 苏商商对张贵妃被诬为妖孽一事本就心中难安,如今听说张贵妃母子俱死,她更是心生愧疚。她觉得,张贵妃虽然不招人喜欢,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更何况,还有梁蕖……苏商商并不觉得是梁蕖做的,毕竟那一夜,梁蕖若想置张贵妃母子于死地,直说她母子皆是妖邪即可,何须后来再下黑手呢?但苏商商知道,宫里定然会有人疑心是梁蕖做的。 别的事情,苏商商搞不明白,就算有人在背后对梁蕖指指点点,自然也无法为她辩白。可如今这一件,苏商商觉得她可以查出真相,来保护梁蕖。 她相信不是梁蕖。 或许梁蕖在意识到她可以保护自己之后,会对她敞开心扉呢? 说着,她又拉起了梁蕖的手,就要拉着她走:“我们得去张贵妃的寝宫看一看,把事情查清楚。” “别查了。”梁蕖却道了一句。她已然猜出幕后黑手是谁了。 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守卫一直守在张贵妃寝宫周围,张贵妃和小皇子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去。而守卫又什么都不说……呵,定然是有人下过命令了。 梁蕖想着,先觉可笑,又觉心寒。她不觉冷笑一声,戏谑地抬眼看着天,心中默道:“凡人总是这样,为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连自己的枕边人和亲生骨肉都下得去手……当真是残忍无情。” 梁蕖又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想起了她曾被同门欺辱多年,想起她曾被族人喊打喊杀……人心凉薄,却是从来未变。不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穷乡僻壤的乡民,在出了事时,所有人都会选择先顾着自己。 至于别人的性命,与他们何干? 世道如此,谁也别想免俗。 梁蕖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又连忙压制住自己内心澎湃的情感,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苏商商听见梁蕖不让她查,不由得身形一顿,停了脚步。她回了头,见梁蕖眼眶发红,可看起来却依旧淡然,心下奇怪,便问梁蕖:“为什么不查?” 梁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见梁蕖没有回答,苏商商又忙道:“她死得不明不白,定然和那夜的事脱不了干系,我不能坐视不理。再者说,这事不知有多少人会疑心到你身上,不查个清楚,你只怕又要被人在暗地里指指点点。” “我被骂是活该,你别查了。”梁蕖说着,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说到底,张贵妃和小皇子的死和她也脱不了干系。纵然她无意取这母子二人性命,可这母子二人终究还是命丧黄泉了。 纵然梁蕖那夜一再强调张贵妃只是被妖邪附体、小皇子也是凡人所生的天子血脉,可老皇帝痴迷求仙几近魔障的地步,怎么可能容忍皇宫里出现这样的情况? 苏商商一怔:“为什么你被骂是活该?” “你查不清楚的。”梁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苏商商,低声说道。 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肯定,苏商商听了不由得一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苏商商又问。 她相信不是梁蕖做的,可梁蕖却总是语焉不详。为什么连这件事都不让她插手? 梁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紧紧握着苏商商的手。“商商,相信我,别再查了。”梁蕖轻声说着,伸手抚上了苏商商的面颊。 “何意?”苏商商问着,望着梁蕖的双眸,不觉红了眼睛。 梁蕖看着苏商商的眼睛,便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苦笑一声,放下手来,又把手从苏商商的手里抽出,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御花园,你我也不便如此亲近,倒是我不仔细了,”梁蕖找着借口,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又低声嘱咐道,“商商,记住我的话,不要查了,也不要再提这件事。我怕你查的太多,惹祸上身。” “阿蕖……” 梁蕖笑了笑,说:“贵妃娘娘还是先请回清凉殿休息吧。这里的事,贫道来处理就好。”梁蕖说着,微微颔首,转头就要走。可走了两步,她却还是忍不住停了脚步,侧头看向苏商商,哽了一下,道:“取她性命的,不是我。” 她没做的事情,她不希望苏商商误会。或许是她在内心深处还存有一丝希望,她是罪大恶极,可她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和这小狐狸比肩站在阳光下…… 虽然她明明知道,这一件事没做,并不会改变她已做下的事实。 “可是你知道内情对不对?”苏商商忙上前一步,拦在梁蕖身前,抓住了她的手,“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做一个被所有人蒙蔽的傻子,我很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阿蕖,告诉我,好不好?我也想替你分担一些……”苏商商近乎乞求。 梁蕖看着苏商商的眼睛,看见她那渴求又坚定的眼神,再听见她如此轻唤自己名字,她终于是心软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到晚上,我去清凉殿找你。” 苏商商听见梁蕖这一次终于应下来了,愣了一下,又连连点头。“我等你。”她说着,拉着梁蕖的手迟迟不愿松开。 “好了,商商,”梁蕖柔声说着,低头看了看两人紧握着的手,“我还有事要忙。” 苏商商听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开阔之地就抓住了梁蕖的手实在是不妥。她讪讪一笑,松开了手,又不放心地嘱咐着:“记得来找我!” 梁蕖点了点头:“一定。”说罢,她对着苏商商微微一笑,便默默地转身走了。 苏商商看着梁蕖离开的背影,终于稍稍放下心来。梁蕖总算是肯对她说些什么了。 这个臭国师总是这样,把所有的事都封闭在心里。以前,她不说也就罢了,可如今两人亲密至此,她不该再把所有事情自己扛着。 不论是好是坏,苏商商都有权知道,也该知道。 想着,苏商商无奈苦笑一声,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寝宫。可她经过御花园的鲤鱼池边之时,却听耳畔水声不断,回头一看,只见一条鲤鱼正不停地跃出水面,不知疲倦。 鱼? 苏商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心中一喜,连忙奔了过去,趴在池边,对那鱼招了招手。那条鱼果然飞快地游了过来,对着苏商商摇头摆尾。 “是清芦派你来的,对不对?”苏商商问着,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她本以为清芦凶多吉少!如今失而复得,真是让她大喜过望,激动不已。 那鲤鱼点了点头,又道:“清芦姐姐有信给你。”说罢,便吐出一个泡泡来。 苏商商连忙伸手接过,让那泡泡落在自己掌心,只见手掌上浮现出一句话:“日落前,宫外树林一叙。” 是清芦的字迹! 苏商商几乎要喜极而泣,她记下了这句话,又忙抬头问:“清芦现在可好?”可话音未落,那鲤鱼已不知钻去哪里了。 日落前……那已快到时候了。 这边,梁蕖又来到了炼丹房。她径直走向了那炼丹炉。她立在炼丹炉前,此时正是夏日,这炼丹炉前更是热浪汹涌。炼丹房的道童还想劝她站远点,可梁蕖却只是站着,漠然地看着这炼丹炉,良久不退。 “国师……”小道童又唤了一句。 梁蕖似是回了神,回头走到架子边,仔细挑了一葫芦的丹药,递给小道童,说:“这是这几日炼好的吧?给陛下送去吧。” 她特意挑了用朱砂最多的一葫芦药,在凡人眼里,这是最有用的求仙访道之灵药。可梁蕖听她师父说过,这朱砂对求仙是绝无益处,只有害处的。 如此凉薄寡情又不分是非的皇帝,早点死了也好。 小道童接了葫芦便退下了,梁蕖也屏退了炼丹房里的其他人,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在炼丹炉前站着,望着那火。 火候还差一些,但也快了。等到夏至,昆仑令的碎片投入炉中,昆仑令出世,一切都会好的。 想着,梁蕖抚上了自己的右臂。她转过身去,掀开了袖子。原本白皙光滑、干干净净的右臂上,此刻是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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