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弟子输了赌注,桑云花......送卿。” 姚月听了,没看她一眼,她的肩膀清瘦,此时微微颤抖,像是枝头将融未融的残雪。 见状,宁安笑了。 她扣住姚月握剑的手。 银白的剑尖刺破腹部,穿透丹田,已再无回天之力。 姚月感受到面前的人慢慢凑近,想要退却,手却被人攥得紧,丝毫摆脱不了,她眼尾红的吓人,眼瞳也尽是血丝,抬起眼帘似乎要看宁安的眼。 那双眼里会有什么呢? 怨恨?不可置信?悲伤?绝望? 天边的一缕霞光洒在姚月雪白的衣袍上,她的鼻梁被照地素洁清明,终是没敢去看。 谁知一抹温软贴向她,毫不迟疑地咬破了她的唇。 姚月僵在原地,乖顺地承受着唇上的刺痛,眸色微漾。 但这刺痛只是一瞬间的事,宁安很快从空中跌落,摔向山顶的清冷玉台。 ...... 浅洺站在一旁,在耳边骤然大惊,修士沸反盈天的声浪里,双眸怔怔。 她本想用伏魔阵困住宁安,让赤鸣阁的人和姚月去封印她丹田中的鬼气,怎么会...... 玉台上,跌落在地的宁安缓缓掀起眼睫,看到的,只有姚月持剑而立的背影。 身后,那声虚弱濒死的低笑听的姚月心中仓皇,茫然若失。 明明是她亲手杀了她。 不是么? “你…怎么不肯回头看看我。” 宁安干笑一声,唇角勾起抹奇异的笑,像是嘲弄,更像是释然。 她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姚月是她的道侣。 什么尊师重道,她人都要死了。 心里忽然涌上一抹恶意,被刺穿心肺,震碎丹田,很快就会失去生息...... 宁安墨衣逶迤染雪,向前艰涩地爬了爬,在众人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圆眸中,骨节分明的手指,瞬间攥住姚月的袍角。 “宁贼何敢!” 见状,天机宗的长白仙尊就要上前。 这宁安好生可恶,堕入鬼道不说,还趁机轻薄师长,抹黑天青宗声名!即使他再看不惯姚月,姚月也是天青宗的仙门首座。 更别说他曾和宁安有过节,此番正好一齐发作。 轻英没有阻止他,她需要人维护宗门颜面。 无关之前的情分。 谁知白以月出手,阻止了那道冲向宁安的剑气。 ...... 大雪洋洋洒洒,落在墨色的衣袍上,女人的体温逐渐冰凉。 当初在地动后,宁安不敢碰触她,唯恐染脏了那清风明月似的仙尊。 现在,她是故意的。 宁安看着那雪白衣袍烙上了殷红血色,艳丽诡谲,满足地低下眸子。 她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意识,手从薄衣上滑落,磕在冰凉的玉石上,眸色逐渐黯淡无神。 记住我吧姚月,即使我死了。 即使你不爱我,想起我时,最好有一丝悔恨可以生出心魔,心魔不可弱也不可强,最好能阻你道途一瞬,让你想起我。 然后……你会战胜它,和之前几百年的修炼一样。 祝你元道成仙。 最后那抹神思消散前,宁安嘴角轻翘,传音道。 姚月面容怔住。 继而她眼睫轻颤,一滴晶莹清泪已然从眼角溢出,滴落到雪中。 乌云四散,漫天霞光璀璨里,靡靡钟音在耳边响起。 一下又一下砸在姚月心头。 天乾已破。 无情道成。
第163章 尸身 “诸位客官!且听下次如何?” 酒楼里人声鼎沸,妖邪已除,天下大安。 十一月十四日,游神会应万众所盼终于再次举办,三洲五郡的修士衣衫华丽,一股脑儿地都涌进了祈安城。 高阁殿宇,酒楼瓦肆皆挂上了华灯红彩,灿然夺目,一派盛世之景。 “什么下次?就要听到精彩处了!” “就是就是!!” 酒楼三层里都坐满了来人,衣冠整洁的修士哈哈大笑,往台上扔了个玉石,喝道:“别等下次了!那宁仙尊死了之后呢?快快讲来!少爷我多的是灵宝!!” 话音刚落,台上的说书人几乎要被淹没在四方八方投来的钱袋里,她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抬手连连说:“好好好!诸位莫急,老妇我这就为道友们一一道来......” “这宁安在死之前啊,还亲了姚仙尊一下!” 说书人的眼中浮现出亮色,说完这句话,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耳边的人声更大了。 闻言,有入世不久经常闭关修炼的修士眼眸瞪大,诧异道:“这!此话当真?!” 身旁的人白她一眼。 说书人在这几天讲烂了的,连二十七城都传开的事,竟然还有人不曾耳闻? 他冷嗤道:“当然是真的,有道友亲眼所见。” “那宁安果然是走火入魔了,竟连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 “是啊是啊,当真无礼!” 听着周围的声音,说书人继续眉飞色舞地继续讲了下去。 自宁安在紫玉山做出如此轻薄亵渎之举,天下人众说纷纭,如今被大多数人认可的有两种说法。 一说宁安走火入魔,是失去神智后,才做了这样的错事。 二说宁安对姚月有情,实乃故意而为。 什么失去神智?那明明是死前的情不自禁! 认可第二种说法的大都是年轻修士,对这种拉高岭之花入凡尘的俗套戏码喜闻乐见。 她们认为,宁安身为天青宗的弟子,年仅二十出头,正是少年心性,与一个清风明月且成名已久的仙尊日夜相处,生了爱慕之心,难道不是理所应当而又自然而然的事吗? 毕竟,那可是姚仙尊啊! 平时高高在上的修仙界首座,他们连见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宁安因爱生了心魔,爱而不得又被心上人诛杀,真是可叹可叹! 酒楼里,一名女修面带痛惜,显然就是这一说的支持者。 她抬袖将杯中酒饮尽,听着旁边人霎有其事的话,摇头看向空空的酒盏,喟叹道:“宁仙尊也是可怜之人!” “可怜?” 白发满头的男修坐在角落里,闻言冷哼一声,终是忍不住嘟囔道:“染了鬼气,还觊觎尊长,何来可惜?” 白行烟坐在他身边,眼中晦暗,本想要说些什么,但碍于化作凡人状的陈弃的身份,也没敢开口。 今日是游神会。 天下妖邪已除,二十七城和三洲五郡悬灯结彩,连空气中都隐隐泛着喜意。 三天前,宁安身死紫玉山,姚月踏云而去,飞升上界,天下人这才知道,古书中有关上界的记载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但姚月离开后,至今未曾现身。 有宗门修士拜访天青宗,想要弄清姚月飞升的事,却只得到乾清掌门一句不知真假的话。 她说:“仙尊已回宗,游神一事,自然如期进行。” 酒楼喧闹不止。 茶中飘起丝丝白雾,遮掩住陈弃苍老的脸,他蹙眉,打断了身旁白行烟的沉思,道:“烟儿,你说,这姚月当真能在今晚游神时出现么?” 白行烟回过神来,她低下眸子,轻声道:“回师尊,自然。” “天青宗的掌门,必不会对天下人扯谎。”她眼睫轻颤,心中却不由得想起了三天前的那一幕。 当时她站在距离玉台最近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宁安染血的墨衣,那人就连死去时,脸上都带着莫名的笑意。 继而漫天的仙乐钟声徐徐响起,神圣而飘渺。 姚仙尊流了一滴泪后,好像想要回头看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动作,迎着那在仙霞中打开的空间裂缝,在她眼前踏云而去。 没错,所有人都没有察觉,但白行烟的确看见了。 姚月,那向来不苟言笑的仙尊,的确流了一滴泪。 一滴而已。 随之仙乐未散,紫玉山上许多境界桎梏已久的修士都得到了顿悟,她的死对头姜抚书更是一举突破纯元,成为忘魄境修士。 那盛大的,惊人的一幕,想必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思及此,白行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沉闷无比。 是因为姜抚书再次超过了自己吗?还是看着那般惊才绝艳的天才身死,却没得到教养她的师尊一个回顾,感到兔死狐悲呢? 好像都有。 “不知那人皇会不会站在城门上,看一看这游神盛会?”白行烟身后,她的小师妹好奇问道。 女孩面容带着些青涩,但脸颊泛着健康的血色,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朝气。 “听说那抢了宁安尸身的新皇仪表堂堂,是个长得极为俊雅的女子!” 陈弃闻言瞥她一眼,后者顿时低下头,往白行烟身后缩了缩。 “师尊受罪,这丫头年纪小,口无遮拦。” 白行烟给坐在上首的陈弃沏了一杯茶,见人黑沉的面色稍霁,这才侧眸看向躲在她身后的女孩,缓缓道:“人皇将宁安的尸身带走,我们此行,是奉五宗掌门共同的符令,拿回尸身去血窟销毁,将其彻底湮灭,以防鬼气存世。” “师妹,莫再说些无稽之言了。” . 皇宫,宣化殿。 玉瓶中空空荡荡,早已无桑云花影。 满室澄明清亮,几个半人高的窗户都被敞开,有凉风斜灌入内,吹动层叠帷帐,在女人乌黑冰冷发丝间拂过。 浅洺跪在床前,指腹压在宁安的眉间。 看着床上人沉敛平静的面容,她轻笑一声,垂眼道:“宁安,已经三天了,你怎么还不醒?” 话音随着冷风飘散。 床上的人神色依旧,眉目平和,似乎沉沉睡了过去。 那张脸毫无血色,唇瓣泛白,真是一丝生气也无。 姜抚书推门而入,看着浅洺这个样子,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她的手。 “子七,你看着我。” 对上那死寂沉沉的眼瞳,她轻声启唇:“宁安已经死了,她丹田中,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没有,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你阻止五宗掌门带走她的尸骨,毫无用处。” 浅洺唇瓣动了动。 她眉眼一弯,极低极低的开口:“......是么?” 说完这句话,浅洺缓缓回头,床上的人已经没了身影! “宁安!宁安!你在那儿?” 她神色大变,像是疯了一般在床下角落翻找,寻找不得,一把攥住姜抚书的脖颈,眼眶发红,颤声道:“......你,你把她藏哪儿了?!” 姜抚书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她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看,浅洺见状,也怔怔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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