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的云。 “阿月......”她转头,对身后的姚月淡声道:“今日天色极好,为师出宗一趟。” 姚月敛眸,视线落在荡尘空空荡荡的轻薄袖袍后。 她唇瓣翕动,素指紧握,轻声问道:“......月明宗?” “不,只是去散散心,买点灵酒。” “阿皎那丫头一日不理为师,为师这心中便烦闷难消。” 说完,荡尘大笑,幻化出一壶灵酒仰头饮尽,瞬间踏云而去。 什么烦闷难消。 看着那倏然消失在天际的人,姚月暗暗想,师尊,你明明是害怕让阿皎看见那只残缺的手,不敢去找她罢了。 只是阿皎再生气担心,也是待在月明宗怄气,一切可以去弥补,复合。 来日方长。 可是对她来说,在意的人,却早已不在世上。 刺破丹田,湮灭神魄,无法遁入轮回。 是你做绝了此事。 没有回转的余地。 姚月忽然轻笑出声,她的发丝在日光下镀上一层暖光,清绝的眉眼却极为冷淡。 抬头目光望着看似澄明通透的天色,她忽然想起一日前,和轻英在天命阁的测算。 天下,死劫未除。 …… 仙姿玉容的神君自游神会后,便似乎改了喜好,穿的衣服,都是极为艳丽的红。 这般灼灼的色彩,在她的身上,却是清冷的。 姚月眸含水光,低头呢喃道:“姚月,你的确虚伪的很…” 既然选择了道途,便没有退路,也不配拥有退路。 那会给你过生辰的道侣,还未成亲,便被你亲手杀了。 …… 不出姚月所料,荡尘果然没有去月明宗。 她绕了个道,不出半炷香的时辰,便来到了悬渊海上方。 水天一色。 海面辽阔无极,粼粼波光浮动,随着海浪的起伏,水势涌动变化,抬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般。 荡尘察觉到不远处逐渐逼近的气息,左手持剑,剑未出鞘,却犹如鬼魅般抵住来人肩颈。 “你躲我?” 白以月没有规避她的动作,她握住荡尘的剑,慢慢往下压。 荡尘看着那剑鞘隔着布料压在她的胸口,蓝色花纹轻薄,勾勒出来人曲线,不由得心神一动,直接收回剑。 “躲?” 她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看着白以月白皙的面容,勾唇道:“本座躲什么?” “最年轻的神君是你的徒弟,而先祖也是神君之尊,在这世上,的确没什么可怕的…本尊此言,对与不对?” 白以月拉起她的袖袍,面无表情道。 那里断了一只手。 荡尘笑着抽回长袖,看着定定望着她的人,顿了顿,凝声道:“本座有正事,阿皎,既然你来了,便为我护法罢。” “正事?” 两人的纠葛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道明的,白以月看她面色认真,不知为何,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是宁安。” 荡尘语气淡然。 “宁安?她不是......” 面前的人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手掌一翻,便将淡蓝灵气压向海面。 滔天巨浪顿时出现,在白以月讶然的目光中,她们逐渐被一个剔透潋滟的水罩包裹起来。 “宁安没死。” 荡尘眸光一动。 她看着空中缓缓浮现的,交错纵横的光丝,手指在上面轻轻一触,光丝便如同活了般,突然延伸蔓延,瞬间充斥水罩,吞噬掉她们的身形。 在神识遁入鬼界的刹那,白以月只觉得浑身刺痛无比。 在她难以忍受,即将痛呼出声时,身后徒然贴上一抹温热。 “别怕,是我。” 荡尘从后揽住她,引导着她的神识探向更深处。 她的呼吸温热,激起白以月下意识地战栗。 …… 昏暗诡异的血月下。 无数的曼陀罗开的正盛,往生桥上站满了鬼魅,她们面容各异,笑语宴宴,似乎和凡间没什么两样。 石桥往东,一座巨大的,由玄玉黑晶铸成的大殿高高伫立,周围环绕着淡淡黑雾,有暗光缭绕明灭,气势磅礴。 鬼王殿荒废已久。 今日,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死去的妖主原本应该投胎畜生道,在一炷香之前,见鬼王殿上空红芒闪过,以为有机缘降世,于是特来查探,却没成想被一个穿着墨衣,带着惨白面具的女子抓住了。 “前辈大人大量!” 鬼王殿内,她跪在冰凉坚硬的地上,哭诉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妖,千万别吃我!” 宁安轻笑,她看着面前即使极力掩饰也妖气满身的人,眸中饶有兴味。 “小妖?” 她轻轻摇头,认真道:“本座却觉得你很眼熟。”
第167章 玄渊 眼熟? 妖主眨眨眼睛,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了这样一个大人物。 女人身上的鬼气与她平生所见甚为不同,说是鬼气,又有些道气的威势,说是道气,又有些邪。 奇怪的很。 她半低下脑袋,很想把自己身上的妖气全部收敛,但奈何前面的视线实在锋锐,如实质般刺开她的伪装。 不过有一点,妖主甚为笃定。 面前的人,修为在忘魄境之上。 周围隐隐浮动的威压,和那天乾境的姚仙尊很是相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着面前的妖主瑟瑟发抖,面容僵硬,宁安指尖不由得一动。 她轻轻敲了敲那镶嵌在玉座上暗黑泛红的晶石,眸色微亮,抬眼笑道:“怎么?你很冷?” 妖主咬唇没应她的话。 大能都有些怪脾气,她担心若哪一句话惹得面前的人不高兴,一个手指都能碾死她。 就在宁安以为她要一直沉默时,台阶下首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原来妖主打算孤注一掷。 她死都死了,还要投畜生道! 这大能浑身鬼气,定也是大恶之人,肯定不会放过杀鬼吸灵的机会。 妖主想,大不了拼死一搏。 暗光闪过,一只极为漂亮的古狐如出鞘的剑,两爪锋利,照着宁安的脖颈就抓了上去。 后者眉梢微扬,威压瞬间充斥整个大殿。 古狐原本气势汹汹的双眼一黯,霎时便像溺了水般感到五感闭塞,意识昏昏沉沉,丝毫生不出反抗之心。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宁安走下暗石长阶,隔着皮毛,一把攥起古狐的细弱的,柔软的脖颈。 她对上妖主湿漉漉的兽眸。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求生的欲望。 宁安一怔,忽而改了主意,不想杀她了。 “想活着,便将你所知道的,关于此地的一切,一一告诉本座。” 她说:“不得隐瞒半分。” . “阿皎,醒醒?” 由于被白尘囚禁百年,修为被封仍未恢复不说,荡尘的神识也损耗不少。 她根本不能一心二用,边施法边探查鬼界情形。 只能让白以月相帮。 此时,见白以月还未从昏迷中苏醒,荡尘将人打横抱起,心念一动,便出现在海面凸起的一块石礁上。 指尖点在她苍白的眉心,荡尘敛下眸子,低声道:“醒来。” 怀里的人眉头微蹙,似乎被额间的力量扰了心神 随后嘴唇轻动,终于悠悠转醒。 “你......” 白以月刚刚从震惊的一幕中脱离,意识还未彻底清醒,便转头看着身后面容冷淡的人,出乎意料地一拳甩了过去,似乎有些气愤。 在修仙界被人利用神识,是极为亲密之人才能做的事。 毕竟神识与灵魄相连,施法者一不小心就会损害被操控者的灵魄。荡尘从未亲口承认是她的道侣,此般利用她查探鬼界,还真是没跟她客气! “抱歉。” 荡尘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抬眼看着气息不稳,神识仍有些虚弱的人,她敛下眸光,顿了顿,试探性地开口。 “阿皎,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神君自己看就是!”白以月挣扎,余光又看到她的左臂,那袍袖下少了一只手。 她的目光像是被刺中般,侧过头去,沉声道:“本尊修为低微,向来说不上话,何必问我?” “阿皎。” 总是这样。 生气时唤她阿皎,不生气时也唤她阿皎。 在不在意并不明说,永远这样冷冷淡淡。 道侣之间做的事她们都做了,怎么这人还是一副和她不熟的模样。 她白以月在修道途中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了这样没有感情的老...... 在荡尘深邃清幽的视线中,白以月抿唇挣开她的手。 她揉着腕骨,垂眼道:“宁安还活着,她的残魄没有入轮回,不知是得到了怎样的一番机缘,竟然突破了忘魄境。” 她说的认真,原本的怒气也被一抹莫名的震惊取代。 宁安竟然没死,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她知道姚月的剑法,除非是她动手时主动偏了剑 ,否则,怎么会留下宁安的性命? 但是在紫玉山时,她明明亲眼看到宁安神魄四散....... 到底是谁为她重新凝聚了残魄,还送她入了轮回? 这才留下一线生机。 听完白以月描述完神识探到的一幕后,荡尘垂下眼帘,神色若有所思。 “神君正事做完了?” 看着她这番模样,白以月没好气地问。 “做完了。”荡尘眉眼浮现出一抹笑意,定定地望向她。 见状,白以月错开视线,没有作声。 她敛眸,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正坐在她身前,像是被人揽在怀里一般,不由得面颊微热,于是站起来,回眸语气冷然:“那要是没事,先祖可否去月明宗一趟?” “做什么?” 关于宁安没死的隐秘,荡尘还有很多话要叮嘱白以月,即使这人不说,她也会去的。 只是此时此刻,看着面前人鲜活的人,她忽然微微一笑,拢袖站立,凝声道:“莫不是阿皎舞姿惊为天人......想让本座去奏一曲,和弦相伴?” 白以月见不得荡尘这样毫不掩饰情意的眼神,她知道她是在暗暗求和。 上古五大能之首,活了上万年,也只有这一个心上人罢了。 不能不哄。 “先祖只剩下一只手,还能抚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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