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笑意自唇角生出,隐藏在兜帽之下的身影抬起了眼,蓝眸之中一片冷漠和决然。 手掌摊开,有莹莹且破损的、绽放着淡金色光芒的心核出现在那掌中。 那是一颗从中被剖开的、分明流淌、跃动着神明血液的、属于天使的心核。 “如此,可够?” “够了。” 隐藏在黑袍之下的、属于神明的指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不为人知的颤动,神明开口,给出答案。 主的指尖伸出,自那身影手中接过那破损的心核。 于是那隐藏在兜帽和斗篷中的身影,随之登上小船,踏足到那船头。 有无数的怨魂嘶吼怒号,想要攀上那袍袖、攀上那衣角,只是在即将触及到那瞬间,悄无声息的消逝,化作点点轻烟消失不见。而在那某一瞬间,仿佛是心有所感,又仿佛是百无聊赖一般,那身影将指尖伸到了那冥河之内。 浓稠且黑暗的河水在那指尖流淌,伴随着小船的移动,待得那手自河水中脱离之时,之所剩下的唯余一片森森的白骨,手部的血肉肌肤,都尽皆被那河水中的怨魂之所吞噬。 只是自始至终,那身影却又似乎是无知无觉的,蓝眸之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将所有的一切看作是一场游戏。 没有任何头尾的、不值得有任何上心及在意的游戏。 直至那某一刻,神明开口,对着那身影发出言语。 “你渡不得这河?” “为何?” “执念与爱意将你牵扯,有造物和生灵在等待着你的归来。” “那么你可知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兜帽滑落,显露出属于神明之最完美造物的光辉华美到极致的颜。唇角笑意扬起,一点点的笑出来。 嘲弄与愉悦到极致的,似乎是极开心与高兴却又分明是极痛苦的、仿佛是在无声哭泣的笑颜。 良久,这造物方才以那没有任何皮肉依附的、分明是森森白骨的指尖指过自己,开口,对着那伪装成摆渡者的主发出言语。 “我是路西菲尔,亦是那场叛乱的掀起者,那背弃主、背弃神明的天国的副君。” “我曾眼见这世界的创生,亦曾居在那至高的天上。” “但那又怎样呢?原罪之傲慢?哈哈哈......”
第36章 属于这造物的笑声在这冥河之间流淌,分明是并不具有任何的穿透性与穿透力,只是于那某一瞬间,却又如同响鼓重槌一般敲击在神明的心头。直叫主几乎是本能地伸出了手,想要将这造物揽入到怀中,抑或是予之以慰藉。 主曾予这造物无边的恩宠及荣耀,只是同样的,在这过去和未来相交汇的时空之中,亦曾亲手将这忤逆的造物从那至高的天上打落,打落到深渊之中,并不曾有任何的心软和垂怜。 晨星自天际而落下。 与之相伴随的,是漫天的星辰为之一空,占据天国数目三分之一的反叛天使如同下饺子一般被投入到那硫磺火湖中,于哭泣与绝望里失去天使的美名及容貌。 只是这一切于这本应当深受神明所宠爱的造物身上却又似乎看不到半点的,纵使白袍染血胸膛似乎是被兵刃所贯穿,便连那破损的心核亦叫这造物亲手所掏出,可是自始至终,并不曾有半点的黑暗将路西菲尔侵染。 这叫主以光而命名的造物确确实实的如同神明之所希望和想要的那般,光辉灿烂,不可被磨灭。纵使在这深渊之中,亦不曾彻底地投向黑暗。 但于主的目光之下,较之以这具本应当光鲜亮丽却又极是狼狈的皮囊更加破碎的,却又是这造物那看似璀璨且不可弯折的灵魂及心灵。 即使属于这反叛晨星的心声似乎对着主而关闭,但无所不在的悲哀与嘲弄却似乎将神明所萦绕。 有隐隐绰绰的、留存在暗处的影一点点的席卷上主的心灵,于那本应当平静且无波无澜的心湖之中留下浅淡的痕迹。 有话语留存在神明的喉头,却又未曾予之以眼前的造物以任何的回答。事实上,被打落到深渊中的路西菲尔不需要任何回答。 当这造物选择舍弃所有的光辉和荣耀,同创造他的造主挥剑相向之时,所有的一切于路西菲尔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需要你渡。” 良久,唇角笑意收敛,目光静静地看向神明,这造物发出如此言语。 有风吹起,灿金的发丝的散落黑色的斗篷被鼓荡吹起,显露出路西菲尔内里的染血的白袍以及错综复杂的伤痕。 然而于那蓝眸之中,在这造物的目光之所倒映下,神明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颜。 不是模糊不清的、面目与身形俱皆是笼罩在黑袍之下的、属于摆渡者的颜,而是那惯常出现和呈现在路西菲尔面前的,同那有着神之颜之君主、小耶和华等称谓的炽天使长相同而又不同的颜。 于是一声叹息,属于神明的最后一丝伪装和愚弄被撤去,神明伸出了手,对着那造物发出言语。 “回到我身边,路西。” 然而路西菲尔的目光却落到了神明伸出的手腕间,那恍若手环一般的、衔尾的蛇身上。 “我真可怜,不是吗,耶和华。” “抑或者说,你真可怜。” 本应当盛满了那虚假虔诚和信仰的蓝眸之中似是淬着冰,又似是跃动着火,属于路西菲尔的脚下在一步步的后退。 直至那船的边缘。 “你无处可去。” 神明唇角笑意温和,仍维持着原本的、将手向前伸出的、一动不动的动作,冷淡且平静的给出宣判,说出言语。 不管是语音还是神情都似乎是极温柔的。 看似温暖的,实则虚假到极致的温柔。 有鸟被豢养在了笼中,纵使拼就一身伤痕冲破那牢笼,但这天地、这世间的一切,本就是经由主之所精心创造和编织的、最大的牢笼。 这世间之所有的一切,都处在主的目光和掌控之下。 路西菲尔无言,只是以那皮肉脱落的、只余下森森白骨的指尖自眉骨而下,划过那鼻翼、嘴唇,直至下颔,而后方才开口,粲然而笑道: “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 这亡者之所归,这世间之所有的终结。 存在于黑暗当中的终结。 于是神明面上首度出现了某种名为无措的神色,纵使这样的神色并不明显,但做为此世之间最接近与最是熟悉神明的造物,主这样的变化并不能瞒过路西菲尔的眼。 主足够了解路西菲尔、了解这经由祂之一手所塑造的璀璨星辰,只是在那某一瞬间,主却又是对他并不了解的。又或者说主足够自信亦足够傲慢,自以为可以将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握,却忽视了这鸟想要破除牢笼飞向天际飞向远方额决心和决意。 纵使前路坎坷注定了粉身碎骨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骄傲如路西菲尔、傲慢如路西菲尔,不会求饶不会寻求主的垂怜,更不会再对那神明有任何的信任和期盼。 于是主无言,短暂的沉默和无声的对峙之后以手自虚空中抹过,而后将指尖点出,对着这造物道: “看,他们在等你。” 等待着你的归来。 是别西卜,是萨麦尔,是阿斯蒙蒂斯,是那些追随路西菲尔而竖起反叛的大旗同昔日的同伴及战友们利刃相向的反叛天使们。 当晨星登高而起振臂而呼无数的天使们随之而响应,那些或是为路西菲尔的光芒所吸引的、或是早在无尽的时光岁月之中对天国的种种生出不满的天使们如同星火一般的聚集起来,由是而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 叛乱的第一日,双方平手。 第二日,路西菲尔出手,将圣子弥赛亚打伤。 第三日,神明降临,晨星自天际坠落,那些追随路西菲尔的反叛天使们同样被主放逐,放逐到那第九层背叛地狱之内。 光辉及美名不再容颜被烧毁、被硫磺火湖当中的湖水炙烤,双眼被烟熏嗓音被火灼,面目与身形俱皆于那背弃神明的诅咒和惩罚之下生出异化。 那本应当悬在空中的星辰们,彻底成为异类。 较之以魔鬼更加丑陋和恶心的异类。 只是存在于天国与地狱、存在于魔鬼和反叛天使们之间仇恨并不会因此而被消逝,即使这些反叛天使已经被驱逐。 有无数的恶魔和黑暗之中的生灵们在向着第九层背叛地狱、向着硫磺火湖的方向而聚集。 以德报怨?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不,相较而言那些恶魔大公们更愿意将那些被打落天际的反叛天使们奴役,在他们的灵魂之中打上黑暗的印记,永久的将其驱使,成为奴隶。 更遑论这之中还有着路西菲尔。 “那可是路西菲尔啊。” 同未曾坠落之前的晨星美名相映衬的,是属于路西菲尔的美貌,而但凡是地狱之中的生灵,又有谁能够拒绝那样非同一般的圣洁、虔诚与美好呢? 留存于血与火中的仇恨相蔓延,没有谁会不想痛打落水狗,没有谁会不想看着路西菲尔在黑暗与痛苦中哀嚎,并最终彻底地舍弃与转化、转化成低贱且丑陋的魔鬼的模样。 无尽的恶意在这地狱之中翻涌,与之相对应的,却是那每一个被打落到硫磺火湖中的反叛天使,不管是那被晨星的光辉所吸引还是被裹挟的、异变了的异类们,心中都尚且残存着希望。 微不足道的、恍若风中烛火一般的希望。 毕竟,那可是路西菲尔,是光中之光,是他们的王,是较之以高高在上的主,更加符合他们想象的神明。 伴随着天国最鼎盛的黄金时代而到来的,是属于路西菲尔的权势达到顶峰,属于晨星的美名传递到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纵使是在天使的族群之中,对于神明的信仰亦似乎要为之而让步。 以致于后世有记录者寻章摘句,于那被扭曲篡改和涂抹了的故纸堆里相探寻之时,武断且合乎情理的做出推论: 有关路西菲尔叛乱的伏笔似乎便是从这时候、在那天国最鼎盛的黄金时期,于此而埋下。 只是这些且尚不去赘言,当背弃神明的诅咒以及那罪与罚相降临所有的反叛天使们因此而陷入到绝境,唯一支撑他们之所存在于这世间而非是走向崩溃的唯有路西菲尔,只有路西菲尔。 “殿下他、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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