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宽敞开阔,除了支撑楼体的立柱,只有连接二楼的楼梯处有一道镂空的背墙,其余三面都没有挡住视野的墙壁。 上了二楼,又是一处宽敞的大厅。坐下的人只要微微仰头,就能看到对面的戏台。只是除了戏台的方向,其他三面都有窗墙。 到了三楼,却是一个可以四望观景的平台,只头顶遮盖,立柱支撑。既能看见戏台上的表演,也能俯瞰整个衍圣公府的景色。 招待徒述斐的宴席,便开在这第三层。 徒述斐先前只听张扁担等人说衍圣公府如何美轮美奂,如今在入席之前绕着三楼转了一圈,把衍圣公府看了个大概,才知道他们所言不虚。 这样精致的景观,就是在皇宫里也没有。 本朝的太·祖与前朝的太·祖出身差不多,都干过在御花园里种地的事情。 而后因为早年间征战伤了根基,当了几年皇帝便薨逝了。 第二任皇帝虽然没再在御花园里种地,可国朝刚刚经历战乱,十室九空,休养生息还忙不过来,也不曾大兴土木的修建什么宫室。而是把大片的无人宫殿封锁,只做最简单的修缮,为的就是减少宫中的开支。 之后的两任皇帝励精图治,总算让国库和皇帝的私库稍微有点余富了,这才开始讲究起大国风貌,开始对皇宫进行恢复工程。到了先帝时期,才将将把西山的行宫给修复好。 而当朝圣人登基之后,哪怕有徒述斐想法子充盈国库,可进库的银子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也不少。 所以直到现在,皇宫顶多是大修,还真就没新造什么景观景致。 “今日本王也算是涨了见识了。贵府的景色,说一句人间仙境也不为过。”徒述斐脸上是亲和的笑容,赞叹道,半点没提衍圣公府的面积和规制之类的细节。
第266章 他不说, 是因为没必要。而孔家的人,则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徒述斐不由得为孔家这种不自知的行为,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王爷,请入席, 请上座。”孔昭熠陪着徒述斐在三楼转了一圈, 为徒述斐介绍着俯瞰下的孔府各处景色。都介绍过后, 看对面的戏台已经挑起琉璃灯了, 才请徒述斐入席。 其实徒述斐刚上三楼就注意到了,这三楼竟然没有常见的桌椅, 而是坐席和矮桌。 烛台是儿臂粗的蜡烛, 点燃之后,烛火竟然是明亮的白色, 而不是常见的橙色,也没什么刺鼻的味道,反倒有种淡淡的香气。 他特意注意了一下,是因为李六的提报里说了一句——这些蜡烛都是孔家特质的,用的是北海的一众特殊鱼类的油脂, 制作工艺非常复杂, 且其他的辅料也十分贵重, 才让蜡烛呈现出这种效果。 徒述斐猜测,这蜡烛应该是用鲸鱼油参杂其他的矿物助燃剂,以及一些香料制成的。 当下散发的香味虽然浅淡,但这味道确实徒述斐在圣人的御前殿闻了十几年的龙涎香。 也不知道能不能换成其他的香味。徒述斐的思绪发散了一瞬间, 这般想道。 随后就被孔昭熠热情的请到了主座上并排两席前, “王爷请入席。” 徒述斐看着眼前的并排两席, 知道孔昭熠这又是试探自己呢。不过孔昭熠大概猜不到,自己来赴宴, 压根就不打算在今晚讲和,而是要继续刺激孔家。所以无论选哪一席,最后都不能好了。 所以徒述斐直接一撩袍子,坐在了贵位上。而且坐下的姿势也不是古礼中的跪坐,而是一条腿横盘在身前、另一条腿踩在一边。 孔昭熠见徒述斐这般作态,也搞不清徒述斐是不是因为送帖子的事情恼怒了,才故意这般。 下一瞬,就见徒述斐虚点了一下身边的席位,“衍圣公,坐呀!” 孔昭熠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才笑着坐在了另一席位上。 而刚刚因为徒述斐的这番作态,而瞬间静默下来的三楼,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下面陪坐的都是孔家各房的宪字辈和庆字辈族人,岁数最大的那个比孔昭熠年岁还大。 孔昭熠和徒述斐寒暄着,而徒述斐则是把视线放在对面的戏楼上,听着对面的唱词唱腔,对孔昭熠的搭话爱搭不理的。 过了不一时,就有婢女捧着不大的铜盆过来,跪在众人身边,让大家净手。 净手后,又送上手脂。 随后又有清爽的茶水送来。十六色的果子点心也跟着上来,每种不过一口的量,可每一样都小巧精致,色香味俱全。 “府上的白案,手艺倒是不错。”徒述斐点着眼前的果子点心,赞了一句。 孔昭熠自谦道:“不过是家里的老仆,仿着祖上留下的方子做的。平日里下臣也不常用,只是郡王莅临,寒舍蓬荜生辉,自然是要用最好的吃用招待王爷。”说着,还恭敬的对着徒述斐一拱手。 “哈哈,衍圣公说笑了,你这公府要是寒舍的话,那本王的王府岂不是乞丐!”徒述斐笑道。 至于他说的平日里也不常用,徒述斐是信的。因为这点心上来之后,孔昭熠并只是示意性的动了两下,不然底下陪坐的孔家子弟都不好动。可若说孔家其他人也不常用,那就不可能了。 约莫是打听到徒述斐喜欢吃点心的缘故,才特意来的。估计着衍圣公府里的其他人,倒是应该常吃的,不然不可能做得这般熟稔。 “你这小戏班子也养得好。”徒述斐又赞了一句。 孔昭熠虽然不知道徒述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也只能继续赔笑自谦。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婢女们手里捧着托盘上了一道小巧的汤羹。 “这羹味道鲜美,是用海中的鲜物制成的,还请王爷赏脸品尝。” 徒述斐先用羹匙舀了一勺尝了尝,就知道是鱼翅。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桌案,开口赞美:“果然鲜美异常。” 仓促间办的宴会,竟然能拿出这么大存量的鱼翅,一来可见孔家富足奢侈,二来孔家似乎涉及海贸啊! 先前看见那蜡烛,徒述斐只是有所怀疑。如今他却能确定了。 可若是孔家真的涉及海贸,那李六不可能查不到,也不会不报给自己。所以孔家不是亲身下场做的,而是托身旁人,免得坏了圣人后裔的名声。 自当年可可树开始,向南航海的路线就已经被宗室掌控。这几年徒述斐大力发展南海,更是对这条航路里的各家背景一清二楚。若是哪家真的和孔家有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孔家的东西,只能是北海而来的。可到底会是谁呢? 徒述斐一时间没有头绪,索性只在心里记了一笔,先撂到一旁,以后再说。 这之后,就是各色珍馐美味。底下陪坐的人也开始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孔昭熠还借机让徒述斐点评一番孔家子弟的言谈学识。 徒述斐一摆手:“本王是个惫懒的,当年在弘文馆读书的时候,也不过是由着性子随便学了些自己喜欢的。衍圣公让本王点评,却是让本王为难了。” 孔昭熠被徒述斐这话噎得只能讪笑。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祚郡王是真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当真是个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正当他想开口说话,就有一个小厮上前来,对孔昭熠耳语了几句。 而从上了三楼之后就没了踪影的湛金,也过来,恭敬的对着徒述斐行礼,掐着嗓子,细声细气的说话:“爷,灵宝跟衍圣公府的厨房起了点儿小口角,想来该有人来和衍圣公禀报了。”说着,斜睨了那个耳语的小厮一眼。 “调皮,促狭。”徒述斐半点没有责怪湛金的意思,还捏着筷子的手抬了下食指,虚点了湛金一下,“让灵宝来。这是衍圣公府,不必监察尝膳。” 孔昭熠的面皮轻微的抽动了一下,转头瞪了一眼来报信的小厮。 在这小厮的口中,可没提什么尝膳、监察的事情,而是说祚郡王身边的阉人仗势搅乱厨房。 小厮被瞪了一眼,立刻腿肚子转筋,几乎站不住了。 这小厮能日常给孔昭熠传话,一来是因为出身家生子,二来就是因为为人机灵、口条好。所以在孔昭熠身边很是得用。 他这也算是年少得志。可就因为得志的岁数太小,逐渐就有些飘飘然,自恃身份是衍圣公身边的贴心人,对旁人总有些看不起,说话有时候也避重就轻。 之前一直没走过什么大褶子,是他运气好。如今遇到徒述斐这样的,可不就直接被掀翻了。 “还不拖下去!”孔昭熠一摆手,三楼楼梯口的屏风后面就出来俩人,直接把瘫软在地上的小厮给捂嘴拉走了。 小厮拖出去之后约莫盏茶的时间,灵宝也过来了。 也不知道这几年灵宝跟奉砚捧墨手下那些姑娘到底学了什么,上来三楼,到了徒述斐和孔昭熠面前的时候,还甩了一个腰身,才给两人见礼。 随后也夹着嗓子,翘着手指头又给孔昭熠赔罪:“奴才给衍圣公赔罪了!虽说衍圣公府没什么值得监察的,可到底这是奴才的分内事,总不好仗着主子的体恤就懒散。扰了衍圣公府的清静,是奴才的过错了。” “公公哪里的话!来……”孔昭熠一招手,就打算给个红封,把这事翻篇。只是还不等他说要给几等封,就听见徒述斐开了口。 “衍圣公不必理会他们。本王身边这两个,属实是这几年放出去,野了心了。本王身上兼着闽广总管、定南都护、南海平章事,日常琐碎的事情太多,只能让这两个不成器的分担些。 往日里看着还算恭谨,没想到这两个不成器的,把对那些南海的邦国之主的戒备,也用在这衍圣公府里了。当真是没有眼力见儿,不知道长进。还不退下去!”徒述斐语毕,端着茶杯呷了一口茶。 孔昭熠在老衍圣公面前装傻,可并不等于说他是真傻。原本还打算要红封的话立刻就憋了回去——别看这祚郡王一口一个“不成器”、“不长进”,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两个内侍此时虽然是他贴身服侍的奴才,可实际上在南边,那是番邦小国的国王也要敬着的。 再往深处想,他衍圣公府再能耐,能比那些国邦的王者尊贵?哪怕是未曾开化的蛮夷之地的王者,也是王者啊!他孔昭熠还真就不能轻慢这两位。 “是下臣的失职。”孔昭熠直接侧过身对着徒述斐拱手,微微弯曲上身。 又对身后的人吩咐:“让人在二楼开一席,招待二位内相。还有王爷的仪仗,也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 随后又做了几个手势,让人备下厚礼,临走的时候给湛金灵宝带上。 湛金灵宝两个见徒述斐微微颔首,这才领了宴退到二楼去了。 两人到了二楼,也不掐着尖细的嗓子了。 灵宝就压低了嗓子对湛金说悄悄话:“你等着吧,爷今晚上肯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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