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厨房里出了岔头了?”湛金一下就知道了关节所在。 “嗯!”灵宝狠狠点头,“前面的菜品虽然名贵,可咱们也不是没见过没吃过。可后面有两道菜,咱估摸着,爷哪怕憋住了不发火,可回去了之后肯定也要生闷气。” “什么菜?” “有一道,咱看着像是浑羊殁忽的做法,只不过最后套的是乳鸽。” “也还好……”湛金迟疑的说道,过去徒述斐也吃过,不过最后是把那套在外面的羊啊鹅啊的都吃光了,虽然是吃了好几顿,可反正是没浪费。 “还有一道,爷肯定会生气的。”灵宝一揣手,觉得这孔家真是狂到没边儿了。 “什么菜?” “咱没听清叫什么,是叫‘丁香’什么来着?”灵宝摸着下巴回忆。实在是他还没弄清楚,就被人传话叫回来了。 “用花做菜?那爷生什么气啊?这不是挺风雅的嘛!”湛金没听明白。
第267章 灵宝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湛金:“你觉得, 要真的是花儿做的菜肴,咱还能觉得爷会生气?” “你哪儿学的卖关子?说话说半截,你就不怕今后出恭都只半截!赶紧的,到底什么菜?”湛金一看四周, 赶紧压低了声音。 “那不是送来了!”灵宝指着楼梯口那鱼贯而来的婢女们。 湛金和灵宝两人不过几句话的工夫, 婢女已经上了三楼。送过这最后一道汤水之后, 又都全都退了下去。 “王爷尝尝这道玉丁香, 这汤可是极为鲜美的。”孔昭熠满面堆笑的对徒述斐推荐。 “哦,衍圣公倒是颇为养生啊!本王在南边见过百姓用丁香煎服汤药, 北方倒是不怎么常见。没想到衍圣公竟然用丁香入菜, 可见衍圣公护惜己身。”徒述斐语带深意恭维了一句。 孔昭熠听徒述斐这么说,虽然知道他别有深意, 可却没搭茬,而是指着两人面前还没揭开盖子的汤盅道:“王爷却是说错了,此丁香非彼丁香啊!” 底下陪坐的孔家人也都相视而笑。他们能来给衍圣公宴客作陪,可见平日里和衍圣公府是亲近的,自然也知道这玉丁香到底是道什么菜。 此时见徒述斐这位天潢贵胄, 开口就说错了菜肴的来源, 心中倒是有些隐秘的自傲, 自觉自家比这皇家还要高贵不少。 只是他们自矜身份,哪怕心中自傲,也没有表露出傲慢,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番, 发出一阵清浅的笑声, 像是听见孩童说出可笑的话时的家长一般。 徒述斐自然看到了众人的反应, 可他心中一片平静——自己跟一帮已经钉死没了前程的人计较些什么? 于是他转过来看着孔昭熠:“是本王孤陋寡闻了。莫非这是用丁香花入菜?若果真如此,倒是风雅。” “王爷又说错了。”孔昭熠笑眯眯的, 先前几次试探徒述斐,都被徒述斐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心中已经有些恼恨徒述斐不知好歹。 此时见徒述斐连道菜都没见过,孔昭熠同其他作陪的孔家子弟一样,也生出了些自矜自傲的情绪。 徒述斐本来等着孔昭熠接着往下说,来个什么典故之类的。虽然自己不待见孔昭熠这么个人,但是他说的那些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值得一听。 可眼看着孔昭熠说了那么一句,下颌就抬高了几分,看着自己不说话了,徒述斐心中好笑,直接抬手掀开的汤盅的盖子。 一股鲜香的味道裹在热气里铺面而来,澄澈的汤水底下,铺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粉白色的……肉? 看着的确和粉色的玉石,可和丁香有什么关系?徒述斐疑惑的盛起一块粉肉,看着这两指粗的肉有些疑惑。 随后就听见孔昭熠笑着说道:“这是慢了九个月的净鸡的舌头,如同丁香小舌一般小巧,用巧法烹饪之后色泽如同芙蓉美玉。这汤的鲜美程度,不下于先前用来开胃的羹,王爷不妨尝尝。” 徒述斐低着头不说话。 孔昭熠的话他都听进耳朵里了,所以此时他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的。 什么叫“净鸡”呢?就是纯喂粮食,还必须是细粮食长大的鸡。有的人家还会给鸡唯一些养身的药材,好让鸡肉直接就有了滋补的功效。 两个月的鸡长成之后,每天每只鸡就要吃二到三两的粮食,养到九个月,就是七、八十斤粮食。这一碗汤里足足有四十九根鸡舌头,就是有四百斤上下的精细粮食。 这都够一个人一年的口粮了! 徒述斐眯着眼睛,将汤汁送进嘴里,脸上的笑意陡然变浓:“果然鲜美至极。” 这里有起码三十人,就是三十盅汤,三十年的口粮。 三十年——这几乎是人的半辈子了。一盅汤就是一个人半辈子的口粮,孔昭熠,你好样的! “这等美味的汤水,本王也是第一次见,让衍圣公见笑了。”徒述斐笑得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不过衍圣公想来是经常受用,本王在这点上不如衍圣公了。” 说着,便摇着头对孔昭熠拱了拱手,脸上的表情也是不自在和自愧不如混合,还夹杂了几分尴尬。 这番姿态,终于让孔昭熠先前的闷气一扫而空。他看着此时才露出青年人应有模样的徒述斐,觉得自己已经稍微击破这位郡王爷的心理防线了。 于是孔昭熠也跟着放松不少,态度很是和煦的说道:“王爷哪里的话!王爷是龙子凤孙,不是下臣的身份可以比拟的。” 徒述斐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这孔昭熠最开始的时候,似乎不想和自己多牵扯。等到自己抽了他一鞭子之后,又借着自己的手除了孔宪壁。如今又设宴款待自己,全程说话滴水不漏,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给自己。 自己来了一趟,所得的有用信息也是极少,当真是滑不留手。不过……大概是这孔家穷奢极欲的作态已经是日常了,借着这些他们当作寻常的细节,也能窥见孔家如今的家风。 所谓的风骨气节,约莫是没有了。便是前几年被圣人清理了的江南豪商,恐怕也比不上孔家的作派。 除了顶着前人的名头,编排出一些世家风貌来,恐怕也没别的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 徒述斐一口一口的喝着鲜美的汤汁,又把汤水中的粉色鸡舌捞出来,用牙根碾碎硬咽了下去,心中却想起黄河水灾和甘陕大旱,一仰脖子,把这盅玉丁香喝了个干净。 宴到尾声,便有清口的薄荷水,和净手铜盆上来。 待一切结束,孔昭熠对底下使了个眼色,一众作陪的孔家子弟便都退了下去。 徒述斐一看,就知道这是戏肉来了。侧过身,一副等着孔昭熠开口的样子。 只是孔昭熠却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先是啜饮,而后便像是沉浸在茶水的味道中一样,陶醉的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这种给人制造心理压力的小手段,徒述斐自己就没少用过。如今被孔昭熠用在自己身上,他“呵”了一声,双腿一盘,也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不就是比耐心么!反正如今该着急的人不是他。孔昭熠跟他玩这套,是打错了注意了。 果然,听见徒述斐呵笑一声便没了动静的孔昭熠,到底在瞪了大半盏茶的时间后,按耐不住的睁开了眼睛。 之间徒述斐盘着腿抱着臂,微微低着头,像是小憩一般。孔昭熠一下就觉得一口气顶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噎得难受。 闭着眼睛的徒述斐,听见孔昭熠忽然急促的呼吸,和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就知道这是睁开眼看见自己假寐了。 徒述斐选择假寐不为了别的,就是想先为难孔昭熠一下。他要是敢叫醒自己,那就是失礼惊驾;若是不叫自己,他这出戏还没办法往下唱。 所以徒述斐就这么等着,等孔昭熠几乎要“不小心”摔了杯子了,才施施然的睁开眼睛,舒展了一下身体站了起来:“天色也不早了,本王这就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才因为他睁开眼松了一口气的孔昭熠,揣着手就向楼梯口走了过去。 “王爷留步!”孔昭熠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立刻跟了上去。 “衍圣公留步才是。”徒述斐笑眯眯的一摆手,人已经到了楼梯口。“天色已晚,衍圣公不必相送。” 也正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了“铎铎”的声音,随后就是一声老迈的叹息声:“老朽身子不适,未能陪宴王爷,老朽给王爷赔罪了。” 来的正是一直没露面的老衍圣公。 这位老衍圣公一出现,徒述斐就不急着走了。他依旧揣着手,看着拄着云鹤献芝拐杖的老衍圣公走到了三楼,作势要作揖行礼,却没有避开或者免礼的意思。 老衍圣公也能屈能伸,瞪了孔昭熠一眼,伴随着细微的咔吧咔吧声音,弯了个四十五度的腰,就再也弯不下去了。 徒述斐见他委实到了极限,才挑了一下眉,慢悠悠的说了声“免礼”。 按理说,跟这帮没几天能蹦跶的人,这样刁难作弄是没必要的,可那道玉丁香实在让徒述斐火大。 老衍圣公在孔昭熠的搀扶下,又咔吧咔吧的直起腰来,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捏着孔昭熠的手略微用力,眼生有些恨铁不成钢。 孔昭熠也回过神来,心中懊悔——这几年徒述斐去了南边,许多消息都模糊了,以至于他忘记了,这位祚郡王最喜欢的就是掀桌子。 自己按照过去的套路来对待他,可不就是擎等着人家掀桌子之后,把自己架在半空里,没着没落的么! 徒述斐看着眼前这两个加一起快一百三十岁的老头儿,知道这两人终于回过味了。 “本王不曾怪罪老衍圣公。只是天色已晚,宴会已毕,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本王该告辞了。”徒述斐开口,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 老衍圣公这才转过视线,一双被松弛的眼皮遮住了一半的浑浊眼睛看向徒述斐:“还请王爷留步。老朽这儿子不成器,见到王爷大驾,惊为天人,话也说不利索了,还请王爷原谅则个。” 徒述斐本来也没想走,就是逼着这老头儿现身呢!所以听到老衍圣公这样说,便也施施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等下文。 对面戏楼上热闹的剧目已经结束,换了两个穿着打扮一般无二的女子上来,一个弹古筝,一个拨琵琶,一时间营造出一种安详静谧的感觉,让人的心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盘外招。徒述斐这样想道。这孔家到底是千年的世家,做事还真有些门道儿。 见徒述斐的表情都跟着缓和下来,孔昭熠心下稍微安定,开口问道:“不知郡王爷……如何看我孔家?” 徒述斐脸上的表情收敛,似笑非笑的看向眼前的父子俩:“你们真想知道?”
254 首页 上一页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