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尘埃落定,又被徒述斐把点心盘子推到手边,脸上也没了惨白了,放空了自己拿起一枚点心,填自己空了一天的肚子。 徒述斐见张扁担动手了,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一些:“其实就是新瓶装旧酒。五年前怎么对霍家的,就怎么对孔家。本王会从陆路前往曲阜,祭祀一下孔夫子他老人家。 路上也不是一路走在莽荒野地里,自然是会遇到人家的。若是哪户人家有个什么冤屈的,本王向来嫉恶如仇——哦,对了,本王刑部的差事还没卸呢!手上还有太·祖·爷的佩剑,不知道能不能就地‘为民请命’一下呢?” 李六硬着脖子点了一下头,一肚子的槽要吐——好家伙,您话里话外夫子”“老人家”的,看着那么恭敬,怎么不知道对人家后裔高抬贵手呢?看这架势,是要跟对待霍家一样,就留下小猫两三只啊! 还有您身上那个刑部的差事,那是没卸吗?那是刑部不敢给你卸下去!现在刑部衙门都换了好几茬的人了,刑部早没您的名了!也就是没人敢来跟您要回官印去。 还拿太·祖·爷的佩剑吓唬人!您就是不拿那佩剑,您就不杀人了?您不还是敢下手劈人嘛!就是多了个名头,稍微体面一点而已。 李六的一通腹诽不过是在刹那间,随后就听见徒述斐一副宅心仁厚的样子继续说道:“孔家身上有衍圣公的爵位,有祭礼祭酒的虚职,也有曲阜县令的实职。若是真有个什么牵扯,本王也不是不能高抬贵手,来议一议八议减罪的嘛!” 张扁担想起上一个在徒述斐手底下八议减罪的人最后的下场,被点心沫子呛了一下,咳嗽了起来。 李六嫌弃的看了一眼张扁担,反倒是石光珠笑眯眯的给张扁担添了一杯茶,“慢着点。” 张扁担捂着嘴连连点头,把茶水一饮而尽,总算压住了咳嗽。 “唉,孔家经过这一遭,怕是要人丁凋落了。不过这是北孔,本王听闻,南孔这些年倒是安贫乐道,一直安份守己的耕读传家。也不知道届时,南孔可愿承担起北孔失德之后,祭祀孔子的重担!” 李六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 南孔?南孔经历了前朝末年兵乱、辽东外夷入侵、民间起义连番打击,早就没落了!除了姓氏,连读书人都没几个,人口都不足一百口。现在被祚王爷拎出来,简直就跟废物利用一样。 王爷您对孔家真是管杀又管埋,您真是棒棒的!李六在心里给徒述斐比了两个指头。
第257章 李六领着张扁担从徒述斐院子里出来的时候, 子时都过了小半了。 此时他是无比确定徒述斐要对孔家下手的决心,心里还真就没有多少恐惧。 他们这些人,刀里来血里去,日常都在搏命, 还真就不怕死。他们怕的是自己付出了性命, 却没能死得其所。 如今知道了徒述斐的决心, 加上这些年对徒述斐累积起来的信任, 李六也是打算豁出去了,回去就把自己手底下的二十来个小旗职的下属召集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 城门一开, 这二十来个小旗,就分批分次领着手底下出了福州, 前往鲁省。 李六的人一动,陈内监就得了消息。他是宗□□的人,天然就得皇室的信任,直接就来求见徒述斐,询问为什么李六和徒述斐见面之后, 会这般大动干戈。又问是否需要他手底下的人支援应对一番。 陈内监进来的时候, 可不知道徒述斐的打算的。 虽然徒述斐住在他预备的院子里, 服侍徒述斐和石光珠起居的小内监也是他送过来,可说到底,其实都是宗□□的产业人手,他不过是个拿对牌不拿钥匙的管事而已。 便是这些小内侍都跟他有一份香火情, 他也不能逾矩打听徒述斐每日里的言谈。顶多就是像此时一般出来露个面, 提醒一下徒述斐, 手底下还有自己这么一股子力量可以使用呢! 君不见当年跟着徒述斐来的内监们,一个个不是得了三品的总管出身, 就是有了四品的领侍职级。他活了大半辈子才得到的领侍品阶,人家几年就得着了,老陈就是再怎么矜持,还能拦着手底下的人奔着高枝去吗? 不光不能拦着,还要时刻沟通着,给手底下人找些晋升的机会,否则他的分内之事恐怕都做不下去了! 徒述斐本来没打算用宗□□的人,毕竟宗□□连着皇宫,他怕自己要动孔家的事情让圣人知道了,会阻止自己。 不过现在嘛,既然老陈都亲自出面了,那自己要不要跟圣人先提前通个气儿呢?毕竟圣人年纪也大了,万一消息进京的太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你就不美了! 这样想着,徒述斐笑眯眯的看着老陈,慢悠悠的开了口:“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本王要回京一趟,想着既然路过鲁省,索性就去拜谒一下孔夫子。本王的身份贵重,为保万全,才让李六的人帮忙注意一下。” 老陈得了徒述斐的话,又问徒述斐的路线。等徒述斐说了,便包揽了沿途的食宿安排,保证说不让徒述斐这位郡王爷有些许的不熨帖。 等人走了,石光珠撂下笔,吹干了自己要送进京里给兵部的述职折子,和徒述斐打趣:“你这促狭劲儿什么时候能改改?”又和徒述斐打赌,“你说老陈回去之后,什么时候能回过味儿来?” 徒述斐想了一下才道:“最快下午吧!这两年老陈属实是过得舒坦了,丧失了一部分警惕性。” 这话多少有些自夸的成分在——若非徒述斐和石光珠把闽广两地经营得这般出色,老陈恐怕还跟过去一样,战战兢兢,日夜殚精竭虑呢! 也就是如今,大庆的海军在南海没有敌手,往来贸易都要遵守徒述斐定下的规矩,才给了老陈放松的机会。 果然,半下午的时候,老陈一脸严肃的又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一脸愁容的给徒述斐行了大礼,“王爷,您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徒述斐赶紧把老陈扶了起来,一脸的无辜:“您说什么呢?本王怎么听不懂呢!” 老陈一抹脸,脸颊上的褶子都跟着手跑,可还是遮不住他脸上的愁苦:“王爷,咱也不瞎不聋,您也不用跟咱打马虎眼。早两年的时候,您对闽广的大户动手,咱就看出来了。有几次咱来给您请安,您自己也说了当年您在京中遇到的那人,对他身后的一大家子有多不满,咱还看不出来吗?” “嗯嗯!”徒述斐被拆穿了,也没有尴尬或者羞恼的意思,听到老陈的剖析,还颇为认同的点头附和。 老陈一看徒述斐是这个状态,就知道徒述斐这是铁了心了。他心中着急,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那个……您这样……这不是给家里招祸嘛!”这个家里,指的是所有徒姓人口。 徒述斐还是那副可亲的笑容,把老陈给扶坐下了,“您可以当不知道啊!” 屁!老陈被徒述斐逼得在心里头爆了个粗口。 真要是假装不知道,到时候徒述斐把事情在曲阜办了,京中措手不及,岂不是更大的错处!所以还是得传信进京。 他也知道自己拦不住徒述斐,可该劝的话还是要劝。 等老陈苦口婆心的说完一通,徒述斐赶紧把茶盏奉上,堵住老陈的嘴——他是真没发现,老陈还有这个口才呢!长篇大段的说出来,虽然不跟文官一样引经据典的,但话语实在,都打在人的心缝儿上了。若非徒述斐意志坚定,恐怕还真要被老陈说动。 “您也不必恼火,本王也没打算赶尽杀绝不是!本王已经让人去请南孔的传人了。还真别说,这南孔也是奇怪,不在读书人扎堆的江南呆着,却跑到桂省去了。 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跑到十万大山深处了。可偏偏没有,就在本王本王此时辖地和桂省的边界地界儿,这不是缘分么! 本王又不是要掀桌子,没了北孔,还有南孔,总不会让天下读书人没个认……咳!没个着落就是了。” 老陈也听出来了,徒述斐虽然及时住口,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可意思到底带出来了——就是觉得天下的读书人都给孔家当儿子装孙子呗! 他心说,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好说不好听啊!真要是传出去了,少不得恼羞成怒的读书人都要来对徒述斐口诛笔伐,就是皇子的身份都挡不住。 而徒述斐改口,也不是因为怕了,就是觉得大事临头,没必要节外生枝。 毕竟货真价实、真刀真枪的刺杀都好几回了,他还在乎被人骂几句?而且他处理了曲阜的孔家之后,不说千夫所指,但是各种谩骂总是少不了的,他还在乎这个? 到了这个时候,老陈也泄了劲儿了。对着徒述斐抱拳拱手:“王爷,您是爷,您给指条明路吧!”这就算是服软了。 “您老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呢,也不拦着您给京中传信。”徒述斐见老陈服软,也改了自称,“只是有一条,您也别拦着我,给我使绊子。” “不敢!不敢!”老陈连连摆手。若说当年徒述斐刚来闽地的时候,他还能因为安全问题圈住徒述斐,不让他乱跑,可到了今时今日,他是万万不敢的。 徒述斐点头:“让京中知道我的意思,免得到时候应对仓促,进退维谷,这是老成之行。你算着日子,我登陆了,你就飞鸽传信。这样一算,大概我到了曲阜,开始动手了,京中也就知道了。再过一两日,消息传开了,京城可就热闹起来了。” “王爷……”老陈欲言又止。 “什么?” “前个儿京里传话来,今年好像要移驾西山秋猎。” 徒述斐眉头一皱,“怎么这么突然?” 老陈摇头,“咱也不知。” 略微沉吟了一下,徒述斐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来执行:“若是移驾西山,到时候还能再拖延几天,也不碍什么。你只按照我说的来做就行。” 等老陈走了,徒述斐背着手在屋子里慢慢踱步,心中思绪百转。 今年的暑气并不烈,此时又是已经入秋了,京中除了午间和午后一两个时辰外,都该是很凉爽的。好端端的,怎么还要移驾西山?还秋猎? 而且他自出生起,除了听说当年圣人初登基时,带领并太子在内的几位皇子和群臣去过一次秋猎,何曾有过第二次? 便是后来自己年幼时候,跟着去西山避暑,也不曾秋猎过。 此次秋猎,实在是突兀又奇怪。 想不明白,徒述斐索性不想了。反正不管有什么变故,孔家他吃定了,玉帝也留不住它! 之后十几日,都没有什么大事。 临到出发前两三天,灵宝一脸怨气的来给徒述斐请安,顺带控诉:“王爷,湛金可真是狡猾得没变儿了!到您走的第三天,他的假就结束了,该是咱回来休假才是。结果他就这么夺了咱的假!该是咱陪着您回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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