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述斐一摆手,“行了,你先坐。” 等张扁担坐下了,徒述斐才开口铺垫:“我和石小爷要回京,这事儿是昨天定下的,不过湛金已经准备起来了。你知道这事儿吧?” 张扁担点头回话:“是,都知道了,湛金公公今早来说了。” “我打算回去的事后,从胶州登陆,转道曲阜停留一阵子,然后再进京。你看怎么样?” 张扁担的额头上立刻就起了细密的汗珠,脸都白得没血色了。他张着嘴无声开合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的开口:“王爷,你这是……这是要干什么啊?您给我个痛快,说清楚行不?”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徒述斐被张扁担的模样给弄得哭笑不得,“往日里你们背后议论,我这个郡王说话太直接。今天我这不是铺垫一下,让你们体会一下郡王该有的弯弯绕话术,体验一回语言的艺术,不好吗?” 张扁担抹了一下潮湿的额头,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王爷你今后还是开门见山吧!这一铺垫,怎么感觉就是要捅大娄子的感觉呢!” 徒述斐见张扁担是真害怕,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继续挤兑他。 “行,那我不铺垫了。我要动孔家,你们给不给我帮忙,给个痛快话吧!” 这一开门见山,直接把张扁担给吓得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王爷,那可是孔家!”哪怕张扁担不是个读书人,也被徒述斐这番话弄得胆战心惊。 动孔家?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王爷别是吃了燕么虎,迷了心窍儿了吧! “少跟我来这套!”徒述斐抱着胳膊,半点没有扶张扁担起来的意思,“其实不用你们帮忙,我也有其他的消息来源。宗室的商行,我自己的分号商行,铺排在各地,什么消息打听不到? 只不过你们那里的消息,必然是查有实证的,不必再细细分辨,能给我省下时间和人力来,才找你们的。你要是做不得主,就去找李六来。” 张扁担一想也是。他其实就是个明棋,因为当年徒述斐拿捏了李六,强逼着李六把自己放在了明面上,其实就是个跑腿传消息的。 若是旁的事情,自己凭着这个身份,也就给徒述斐办了。可徒述斐现在要动孔家,那就不是他这种身份能做主的了! 这样一想,张扁担终于哆嗦着站了起来,“那王爷您少待,我这就回去问我们头儿。” “去吧!”徒述斐点头,让张扁担走了。 等张扁担离开,徒述斐心里就涌起一股戾气来。 自己只是说要动孔家,张扁担这个见过血搏过命的兵汉,竟然就摆出这副模样,真是好大的气派! 徒述斐气了一会儿,就平息了怒火,转过头来处理各处的事物。只是一直等到傍晚,石光珠都回来了,也没见张扁担或者李六前来。 徒述斐也没因为这件事忧虑,还是跟平日里一样,按时吃饭洗漱。 等到了晚间,徒述斐便和石光珠坐下来闲聊,说着这次回京之后可能遇到的种种状况。 “这次回京,恐怕要交回一部分兵权。”石光珠一边给自己的短铳保养,一边对徒述斐说道。 关于这一点,徒述斐也是认同的。 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容忍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武力势力长久在外。之前能交给他们掌管五年之久,是特事特办,这已经是极大的信任和优容了。这次回京,若无意外,圣人必然会派人来分权,或者直接接管。 不过徒述斐猜测,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军改需要的银子,实在不在朝廷的计划内。 圣人若想继续军改,就需要仰仗已经开始产出的南海,自然不可能把石光珠彻底挪开——那样吃相就太难看了,就是父子之间也不能如此!
第256章 也不怪圣人手头紧。实在是这些年, 大庆对道路的基础修建就没停过。修完了京城的道路,就要修京津的道路;修完了京津的道路,还要修出塞的道路;出塞的道路还没修完,又要修南下的官道…… 可以说, 这修不完的路, 哪怕朝廷的税收日渐丰厚, 支持起整个国家的运作来, 也难免捉襟见肘。 所以军改一事,还真就只能让徒述斐先硬着头皮顶上, 否则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到时候就只有闭关锁关、等着强盗的坚船利炮打进来这一条路了。 当今圣人哪怕不打算做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也不打算背着浅视短见的名头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故而只能先从徒述斐这个儿子的小金库里喏补一番了。 徒述斐理解圣人的难处,可难免觉得最近几年,朝廷中的文武,都把自己的产业当成后备库了。 去年还有人想在京中插手,却被沈流光连消带打的弄了个没脸。经此一事, 沈流光连面都没露, 就在京中得了个“不好惹”的标签。 “王爷, 李六来了,带着张扁担来的。” 徒述斐正和石光珠说着回京之后,军权恐怕要被分割的事情,就听见外面有值夜的小内监来禀报。 徒述斐喊了一声“请进来”, 而后笑看着石光珠说道:“我还以为他这次要缩了, 躲在后头不出面。” “深夜前来, 也未必就是打算自己出面了。他不是还带了张扁担了?说不定是要让张扁担顶在前头,自己只送些资料, 就算是援手了。不过既然来了,你还真能让他置身事外不成?”石光珠虽然知道李六不是躲事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和徒述斐打嘴仗唱反调,顺带还挤兑了一下徒述斐。 话音才落下,就看见李六领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张扁担手里头还捧着一个匣子。 “李头儿大驾光临,本王可有失远迎了。”徒述斐笑着看向李六,示意李六和张扁担坐下。坐在徒述斐身边的石光珠伸手拿起两个杯子,给两人倒了茶水。 张扁担此时惴惴不安,时不时的抬眼偷瞄李六。眼看着李六坐下,才跟着坐下。只是也不敢坐实在了,半个屁·股还悬在半空中,一副随时起身的样子。 四人在圆桌前坐定,李六见徒述斐先开口招呼自己,也不好继续矜持,索性一抱拳,眉心的川字纹都能夹死蚊子一般:“王爷,您跟扁担说的话,可真是太吓人了!” “吓人?哪里吓人了?”徒述斐故作无辜,“本王只是风闻了一些传言,跟张扁担求证罢了。” 张扁担也端不住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了,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心说,你早上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这会儿不认账了! 李六长长的叹了一口,知道徒述斐是因为自己犹豫的时间太长,来得时间晚了,才出言挤兑。 他自知理亏,抱拳低头,语气虽软,话却硬:“王爷也别怪卑职。这是大事,总要让卑职想清楚。此时卑职能来见王爷,还不足以表明卑职的诚意吗?” 要是换个人,李六可不敢这么说话。可这几年的相处,他也看出徒述斐的人品性情了,知道此时说几句硬话也是无碍的。 徒述斐对这点也不很在乎,也知道李六的身份特殊,被顶了一句也不生气。 他点了点桌面,看向李六,“行了,本王也没恼你。你也说了,你来了,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又看了一眼放在张扁担手边的匣子,“这是孔家的资料?” “是。”李六语调沉痛的肯定,“只是闽地距离鲁省太远,只有只言片语。” “不妨事。”徒述斐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缝,“反正还有十几天,本王才出发。实在不成,就再延后一段时间,让李头儿多些时间来准备。” 李六一听,眼角直抽抽。他是真没想到,当年那个只拿话拿捏自己的郡王爷,如今已经成长到这副厚脸皮的模样了!这是吃定了自己了。 李六被徒述斐气得好半天说不出来话。张扁担在边上看着有些着急,忍不住在桌子下头轻轻踢了李六一脚,这才让李六回过神来。 可回过神来了,李六还是不敢一口答应徒述斐。倒是一旁的张扁担很是光棍的伸手捅了捅李六:“头儿,应是不应,你给个准话儿吧!” 李六瞪了张扁担一眼,随后才看向徒述斐,正色问道:“王爷,您是真想好了?” “这话说的,我要是没想好,能让张扁担给你传话?” “不是卑职犹豫,而是孔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那是圣人后裔,是天下读书人的祖师。您若是碰了孔家,那就相当于是和天下的读书人为敌了!” 徒述斐嗤笑了一声才开口:“你李六是吃干饭的,能不知道京中传来的消息?天下的读书人,早就把本王当成死敌了。动没动孔家,他们就敢因为两个无胆有罪的阉货插手禁宫,甚至派出死士刺客刺杀本王。本王若不还以颜色,他们还以为本王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捏的!” “您要还以颜色,也不一定非要挑孔家啊!”李六嘬着牙花子劝了一句。 “孔家怎么了?孔家是哪路神仙不成?不也是吃饭拉屎的凡人吗?哦,是了,他们可是护官符上最顶端的人,就是皇室宗亲都要退让三分的角色。那本王倒是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我徒氏的天下,还是他孔家的天下?”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徒述斐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手掌“碰”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 李六被这一问给问住了,低下头讷讷的不说话。 徒述斐又恢复了原本的声音,揣着手盯着李六,“昔年本王在京城的时候,曾经见过孔家子弟。见微知著,就知道孔家并非那么干净。便是顶着个圣人后裔的名头,也难消人性中的贪婪。 他们的姓氏是最好的免死牌,天下的官员都是读书人,见到孔家人都要礼遇三分。这样的人家,真就洁白无瑕?既然不是洁白无瑕,本王用本朝律法扫除污秽,难道不是堂皇大道? 便是孔夫子在世,见本王所作所为,本王不信他不服。” 听到徒述斐这么一说,李六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了,脑子里飞速旋转着。 “王爷,您……要不您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您说清楚了,咱们才好办事,免得把事情办两茬了,就不美了。”支支吾吾半天,李六总算是说了一句实在话。 徒述斐一听,脸上立刻就升起笑容来。正要给李六添些茶水,就看见李六的茶杯还是满的,压根儿没动过。只能推了推点心盘子,示意李六和张扁担用些点心。 张扁担听到李六的话,心里一块石头也算是落地了。其实今天一早,他去找李六把事情说了之后,李六就直接拿出了他们带来的匣子。 李六还让张扁担先看一遍,数清楚多少份资料多少张纸,而后自己就抱着胳膊,一天没吃饭,就犹豫来着。 等张扁担看了几份匣子里的资料之后,心里头其实已经有些偏向徒述斐了,所以先前才那番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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