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好像总是少了什么,卡维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莫名其妙地觉得身上发痒。他渴求艾尔海森,毫无疑问,而他更渴求的应该是一段完美齐全的关系。 现在完美不了了,因为对方是艾尔海森,他一天中八个小时在想,剩下十六个小时想要杀掉的那个人。但至少该有的都应该齐全吧?难道不是吗? 卡维在休息的时候会乱想一些这样的事情,他总是安不下心来,却也并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东西而担忧。他在夜里早早离开了他们的聚餐帐篷,回到自己的小帐篷里,用毯子盖着脸叹气。 他时常会担心自己是否有什么做的不对了,所以他喜欢的人才要全部离他而去。艾尔海森现在也在这个范围内了,他反复确认过对方的爱意,却又忍不住要再次把这些东西翻出来细细品味。 他是风滚草,在沙地上也能活着飘来飘去。但等它飘到绿洲的时候,他需要汲取的爱意就是平常的许多许多倍了。 卡维觉得自己像刚进青春期。他把鞋子踢远,在毯子下蜷成一团,脚趾踩着直接放在地上的床垫心烦意乱。 他还没来得及梳理思绪,那边突然有人在帐篷外喊他的名字。 “卡维先生!”那个话很多的负责人这样说,“卡维先生,代理大贤者突然过来了…他说要了解一下我们的工程进度…我们不会是哪里惹到了教令院吧?你快来看看!” 他话音未落,卡维的帐篷就被撩开了。 “他在哪里?”卡维严肃地说,“我要去找他理论一下。” “卡维先生,现在去见大贤者穿着拖鞋恐怕不太合适吧…” “……你等我几秒。” 于是,在夜色掩映下,卡维严肃(但内心像小天堂鸟一样蹦哒不停)地,走向那个最大的会客帐篷。 “确实,这个工程本身可行性判定就偏低,可以做到这个程度也不错了。嗯…当然,不可否定也有他的一些功劳,但我还是觉得方案有些冒进了。” 卡维急匆匆地感到帐篷外。他本来是怀抱着无比的欣喜去进行这次会面的,但是坏就坏在艾尔海森长了一张嘴,他只要听见学弟冷静睿智的点评就本能地怒从心生,忍不住要张口反驳。 “你这样的人当然不清楚建筑师的追求,”他撩开幕布,闪亮登场,“我们在创造的是沙漠中的不朽诗篇,毫无浪漫细胞的人总是会小看这项工作的重要性。” 卡维每次提起这些就颇有怨言。他和艾尔海森的分歧不是一天两天,两个人因为观念不同而起争执也并非奇事。 不过今天与往常都不同,他正准备滔滔不绝地反驳艾尔海森的想法时,他的眼睛向光亮的帐篷内扫去,第一眼便看见了艾尔海森的眼睛。 他的绿眼睛在灯火下变成一种柔软的偏金色。中间的红瞳也不再像一条蛇,反而像乖顺点缀在礼服上的红石榴石,闪烁着诱人采撷的微光。 “看来夜晚不能提魔鬼的名字啊。” 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话被他脱口而出。卡维当然知道这是某个国家的谚语,旁边的工程负责人也跟着他一起发出了笑声。但是卡维注意到的不是这些,艾尔海森的语气才是最大的线索。 他说这句话,轻而又柔地把词句都放在舌尖吻过。每说出一个字似乎就是在吐露一次心醉神迷但无人知晓的诱惑。 除了卡维,这些字词顺着艾尔海森的眼神一起飘到他的耳边,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耳畔亲了一下。 “…对学长一点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教令院学了什么…” 于是卡维嘟嘟囔囔地选了个离艾尔海森最远的位置坐。这样艾尔海森才看不见他红透了的耳朵,也不会用这个作为把柄嘲笑他三天三夜。 这次艾尔海森来沙漠的目的看上去很明确,对他来说却有些不可思议。“奉教令院之命,前来检查施工资质与工程进度,”艾尔海森将一份文件摊开在他们面前,“以及安全措施是否合理。” “这些哪里需要劳驾你来帮忙,”卡维发誓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绝没有想过其他,“不是有许多手下可以做这件事吗?” 他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艾尔海森的回答听上去也很诚恳: “或许我有其他的目的呢?”学弟坐在主座上,像发号施令一样懒散地说,“毕竟你也不是我的谁,我不会哪件事都向你汇报。对吧,卡维。” 旁边的工程负责人毫无原则地对对对了一番,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卡维等到所有人都望向艾尔海森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和他打了个让他嘴巴上拉拉链的手势。 而这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引发艾尔海森的轻笑。“来,我们来看看工程图纸吧。”他说,仿佛这真的是他深夜加班的第一要务,“刚才说到哪来着?” 这一场会议持续到了十点半,散场的时候很多人都难免打起了哈欠。卡维知道艾尔海森在散会后一定会找他,所以冗长的会议内容也变成了游戏的一环,不过就是在考验他的忍耐能力罢了。 于是散会后,他很自然地跟在了第一个离开帐篷的艾尔海森身后——仿佛他就应该如此。 然而又有一个插曲蹦到了他们眼前,“大书记官…不对,大贤者大人,”负责人挤上来说,“您今晚是要在我们这里留宿的吧?不过…” “我知道沙漠一向物资紧张,帐篷少的话,我可以和其他人在一起住一晚上。”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想说,我们这里因为一批工人去运输材料了,所以我们准备的帐篷还有很多…但不知道您想要住在哪?您愿意跟我去一起看看看吗?” “弗兰,你话太多了。”卡维说。 “嗯,”艾尔海森好像是答应了,然后他转身,仿佛刚刚看见卡维站在他身边一样惊讶了一小下,“哦…不过这里刚好有我们的大建筑师,那不如你来带我去看看?” 这句话字面意义上解读出来似乎是他想找卡维的麻烦,但卡维知道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让他们能达成这场夜幕下的私会。“如果大贤者大人需要的话,”卡维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挖苦一些,而不是欲火焚身,“那我倒是可以稍微尽一点地主之谊的。” 艾尔海森点头了,不,他很快就要点头了,但是他这个动作还未做完的时候负责人就好像害怕他们打起来一样冲到了他们俩面前,“等等,等等,”他已经展开了那种劝架的姿势,“我来吧,还是我来吧…您这边请…” 卡维眼睁睁地看着负责人带着艾尔海森离他越来越远,还回过头来给他做了个“一切都尽在掌握”的表情。他又开始抓狂了,他想爬上仙人掌对月亮大吼大叫,但是现在他还要忍住,并且做出一个诚恳但扭曲的“谢谢”表情来。 于是负责人回过头去,艾尔海森却又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等我。” 他用嘴型说。 今天晚上我要在沙漠帐篷里狠狠地做爱了。 卡维头脑一片空白,这行字缓缓地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句话在卡维脑子里回荡了相当久,以至于他走回帐篷时都是恍惚的。 外人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内心活动。他们只看见卡维早早地关了灯准备休息,任凭谁也猜不到劳累了一个早上的大建筑师正在毯子下数着点钟,准备深夜与情人私会。 这两个小时可以说是卡维生命中最漫长的时间段之一。 他躺在简易的床铺上辗转反侧,几次外面传来风的响动,他都以为有人要进来和他做些适合晚上做的事情。夜鸟拍打着翅膀扫过一片沙地,影子投射在帐篷外,像是爱人夜会时难以遮掩的一片袍角。 但是这只是他的幻想,艾尔海森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没有给他任何确切的消息,只能让他在焦虑中等待到从头到脚都开始不安稳起来。 他在帐篷里躺了一会,坐了一会,默背在教令院上学的时候要背的一些基础内容,默背他要去做讲座的一些提升知识。然后他站起来,前后左右走动,又坐下,因为走的时候磕到了脚趾。 疯了,这一切都疯了。沙漠的星图旋转成一片耀眼的光晕,这个夜晚燃烧着蓝白色的火焰。流星在寂静中爆裂开来,发出和篝火堆里的木头一样的噼啪声响,期间迸出新生的星体,在夜幕中燃尽光亮。 他什么也不知道,或者什么也不应该想。特殊的环境赋予了一切特殊的意义。这里不是他们家,是异域的一个夜里,但他们并非相隔千里,而是近在咫尺。 他怎能让等待辜负这个炽热的良夜? 不,他当然不能。 于是卡维偷偷摸摸地摸黑出了帐篷。 沙漠的夜晚除了浪漫还很冷。卡维凭着记忆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沙漠中艰难跋涉。那片他们所说的帐篷就在前面,他隐约看见了帐篷顶的形状。 这时几个守夜人聊着天经过,卡维又赶紧躲到了另一顶帐篷后面。他们的声音在流沙声中远去,卡维像沙鼠一样探出半个头来,确认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这就是一场偷情。跟随队伍的大建筑师和前来视察的大贤者之间的偷情。他们拙劣地假装距离感很强,但等会他们的实际距离可能会变成负数。 这种想法让他更兴奋了。 卡维为自己的做法而不齿。然而当他看见那顶唯一亮着灯的帐篷时,他知道自己找的地方就在这里。 帐篷里灯火晦暗,却清晰地在粗糙幕布上投射出了一个挺拔的身影。艾尔海森肯定看不见他,但是在里面大约也能听见一只天堂鸟夜里不安分地飞出小窝的声音。 他转过头来,隔着布看向卡维。卡维觉得他肯定笑了。 但是笑没笑都不重要了。卡维几乎是跑着过去,一串清晰的脚印至此变为半个脚掌的印记。他冲过去,直接像贪吃的鱼一样一头扎进鱼篓里。 “海瑟…唔…!” 沙漠里的人捕食者向来更凶恶狡诈,他没有叫完艾尔海森的名字,对方就一下子擒住了他的嘴唇。最后一个发音被残忍地吞下,连同他的呻吟一起。 “碰我…快点…” 帐篷里太热了,所以卡维在迫不及待地扯掉自己的衣物。他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他渴求的东西离他太近,延迟满足的愿望如沙漠中的洪水,没人能预示它的波涛。 “嘘…卡维,看我。” 艾尔海森没有去碰他的衣服,他很轻地捧着他的脸,让卡维没办法去想其他。卡维的夜视能力一般,不过这次他看得很清楚,非常清楚…艾尔海森的眼神很柔和。 他垂下眼,为了爱人遮掩平日里毫不收敛的锋芒。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事情,任何人,但是眼前这个人,无论是年轻时还是现在,他都从来没法拒绝,也没法忘却。 卡维看见了这一切,艾尔海森把这些毫不突兀地,完完全全地映射在了他眼中。或许沙漠确实有坦白心迹的魔力,这次相会也是前所未有地目的明确,同时爱意满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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