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卡维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扔了比较好。” 随着项圈落入草地的轻响,漫长的一个月出差时间就此开始。 卡维不知道艾尔海森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他也根本不关心艾尔海森如何。来了沙漠之后他发现事情比他预料得更糟百分之二十,属于可控但麻烦的范围内。 他几乎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才做出一份应急措施来。他觉得没有成功做爱这件事让他的运气都变糟了。 他早上吃到了滚烫但没有冒烟预警的食物,中午差点一脚踩进流沙里,晚上更是,一进帐篷就看见了艾尔海森的外套,让他本来就糟糕得不行的心情变得往深渊更滑一步。 甚至,在这种接近三十度的天气里,他竟然还因为项圈造成的印子需要一直戴着围巾!! 新的一天,卡维仍然是怒气冲冲。他坐在驮兽的背上,摇摇晃晃地,扯着裹着就热得出了一身汗的围巾,在想象里把艾尔海森当作弹弹菇一样殴打。 提纳里天天说他在聚会时会提到艾尔海森,这是他的错吗?这是吗?这难道不是因为艾尔海森持续不断地在给他的生活添堵,让他过得越发不如意快活的问题吗?就连简简单单的做爱…艾尔海森都不能轻易满足他!! 卡维知道天才都总是会有些怪癖的,在他看来,艾尔海森的怪癖就是折磨他的学长。关于家居装潢和喝酒吃饭的东西卡维可以让步,但在这方面造成的障碍难道不是应该艾尔海森全权负责吗?? 卡维像个鼓满了风的史莱姆,和他人倾述艾尔海森的劣迹可以让他的气慢慢地被肚子消化。但这件事他完全没办法和别人开口。 他怎么说,说“艾尔海森不愿意操我所以现在我一个月都没办法被操”吗?他没那么傻也没那么开放!他只是、他只是…!艾尔海森混蛋到连他对着别人在背后说坏话这种乐趣都剥夺了! 在这几天的沙漠工程建设中卡维好几次被热得头晕眼花,他都是凭借着“我一定要杀了艾尔海森”的想法坚持着不晕过去。他要马上搞完这个沙漠工程,杀回家,在脱衣服之前先把艾尔海森揍一顿! “卡维先生,”前面的技术顾问回过头来说,“这个安排我们都做好了,但是我们的工头卡尔诺先生昨天发烧了,估计需要几天康复,您看找哪个人代替一下?” “啊,可以去找艾尔海森…不是!是拉维奇!!”卡维说,“哈哈哈哈是拉维奇!你们去找拉维奇吧!” “艾尔海森是谁?”技术顾问说,“我们营地里有这个人吗…?” “记错他的名字了哈哈哈哈,”卡维的笑容十分灿烂,“就是事情太多了哈哈哈记错了而已…” “但是'艾尔'的发音和'拉'的发音…” “都说是记错了!!再不往前就要天黑了啊!” “可是现在才刚刚早上九点…” “啊啊啊啊我知道!!我会自己看时间!!” 卡维从来没有意识到他还可以这么愤怒。当营地里传出他这个人其实与以前的“与人和善”传闻完全相反的时候,他知道这一切都应该算在艾尔海森头上。 卡维向小草神发誓,他真的只是想顺利地度过这一个月,然后回到家里,和艾尔海森干一架,或者干一场。 但他旁边的所有人都不愿意放过他。 有的时候他怀疑须弥被一种名为“艾尔海森”的病毒侵入了。他们总是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说他是知论派名人、大书记官或者是“举足轻重的代理大贤者”。 这个词说出来的时候好像根本没有经过他们的脑子。卡维不懂,他们怎么能如此陌生又亲密地说“艾尔海森”这个词? 他们好像很懂艾尔海森是什么人,他们在谈论艾尔海森的时候似乎比他这个每天和传言本人住在一起的人更为清楚。 “听说他早上会五点起来出去绕着须弥城跑圈”“他会一边看书一边举哑铃”“他只吃纯谷物”“他有的时候会去郊区打猎然后徒手掐死猎物” 他们每说出一句话卡维就想反驳一句。他们说得艾尔海森像是个心机深沉且心狠手辣的成大事者,一个自制力精准到秒钟的怪物。 但是卡维清楚这些都是假象,艾尔海森起得不算早,而天气最好的时候他情愿躺在阳台上睡觉都不愿意和卡维一起去郊游。 卡维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艾尔海森的亲人之外,可能只有他最了解这个人了。 于是当这个夜里,当工程负责人们又在酒桌上谈起那个名字的时候,惊疑和羞耻随着酒精齐齐涌上他的脸庞。 在光筹交错之间,“艾尔海森深藏不露”“艾尔海森可能在谋划着其他事件”之类的猜想层出不穷,他们把这个当做一个愉快的下酒菜,却清楚坐在自己一臂之外的距离里的那个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某个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早晨,艾尔海森第一次和他说自己想辞职,随后他又说了十五次左右。 帐篷里灯火通明,热闹的聚会不会让一个不熟悉的人成为主角。他们很快不再提艾尔海森,转向其他的八卦。但卡维捏着酒杯,迟迟没能喝下下一口酒。 他发现了,他想明白为什么了。 他们在说的是自己的男朋友,以后很可能…如果是的话…很可能会成为他的丈夫。 他的羞耻心被莫名其妙地触动了。他想钻进遮挡桌子用的毯子里面,不然任凭谁看到他,都会问一句他是不是发烧了。 他没有发烧,他只是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多么难以想象。所有人,他们所有人口中的那个不近人情且看上去就不是正面角色的艾尔海森,那个明显难以理解且拒绝让别人理解他的艾尔海森,那个总是冷漠的,戴着耳机假装不认识自己合作对象的艾尔海森。 就是这个人,在柔软的夜晚里,他亲吻自己,将舌头伸进自己嘴里。 他用眼睛说“我爱你”,震耳欲聋的声响从自己的胸腔里发出。卡维的眼眶里积攒了一些泪水,于是他的眼中就有了一百双翠绿的眼睛的倒影。 艾尔海森看着他,仿佛这里只有他。 卡维用手背贴紧自己滚烫的脸颊。他彻底地沦陷了,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不太想和艾尔海森打架了,他比较想亲吻他,像之前一样,在他们的家里,跨坐在艾尔海森的腿上。 他们在回忆里亲吻,现实中的卡维匆匆离场。他第一次觉得一个月难以忍受。 他撩开帐篷,走出那片喧嚣与吵闹。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沙漠的夜晚没有什么声响。沙与海有些相似,远处起伏的沙丘是平静夜里柔软的波浪,月光浸润到沙地里,透着一种带着隐隐约约淡蓝的白。 天空透亮,星河闪烁。卡维站在原地,这个星夜将他笼罩,和那个奥摩斯港的夜一样,月色亲吻着他的脸颊。 但是艾尔海森不在。于是他没有得到一只温柔的手掌,有力的肩膀。没有人和他说话,声音低而轻柔,淹没在虫鸣与流沙之下。 他会怎么说?卡维可以猜到。 “看,今晚的星空好漂亮。” 在幻想星夜中的自己这样说。 “确实如此。” 他身边的艾尔海森说。 那个想象中的身型迅速消散,今夜的星空仍然很美,卡维现在有些明白那些诗人所说的,看风景时身边是谁很重要的讲法了。 卡维曾经祈祷过很多次希望艾尔海森不要出现。 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由衷地觉得,如果艾尔海森现在就骑着驮兽来到他面前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求婚。 毕竟浪漫不在于地点,只在于是谁罢了。 天不遂人愿是卡维生活的常态,别误会,他并不是想要博取什么同情。 虽然有的时候他会把自己和历经磨难但终于成功的先贤做比较,以此来激励摔得满脸是血的自己再次站起来。但大多数时候他遇到不如愿的事情时只是会想“又来了”,然后叹气,低头,找办法去解决它。 又来了,卡维想,又来了。 沙漠工程比他想的还要糟糕,糟就糟在真的他妈的糟极了,赤王看了都要摇头,花神看了都要落泪。 在他们翻修工程的第十一天,沙漠突然下了一场暴雨夹冰雹,作为建筑材料的木头湿透了,未凝固和放在室外的水泥也浇得乱七八糟。 所有木头都要重新晾干,否则建筑最后容易变形。水泥更是损失惨重,大部分没来得及拯救的都结块报废了,需要等待新的一批运过来。 卡维跪在地上哀嚎的时间太长太凄厉了,建筑队的人开始过来安慰他这些不会算在他的头上,让他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卡维攥着两把沙子,仿佛那是传说故事里被报酬的壶灵变成沙砾的金山。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他崩溃极了,周围的人还一定要围着他安慰这个负责的建筑师。他哭着求他们走远点,然后在原地捶沙子,刨坑,以头抢地,尖叫着发疯。 他会死在沙漠里,因为过度勃起而命丧黄泉。他就会被埋在这个沙丘下,死的时候还没能睡到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艾尔海森!!你的报应来了!!希望你也硬得撞到桌角就骨折!让你他妈的不操我!!让你他妈的不操我!!你和你该死的支配游戏一起下地狱去吧!啊啊啊啊啊!! 卡维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惨叫。差不多五分钟过后他才终于能平静下来,或许也只是闹够了,太累了,没办法再大喊大叫。 到底要多久,开始说三天,后来说一周,再后来十天…到底要多久…… 除了甲方要求赶工期之外,卡维从没有这么着急过。 当然他发完疯回去的时候还是一个冷静自持的妙论派之光。“我喝多了。”他微笑地和所有人说,接受别人对他的拥抱和安慰,告诉他工程很快就会结束的,最多最多再等两个…不对,三个星期。 然后他回到帐篷,钻进被子里,把脸埋在枕头里,继续无声地尖叫。 再这样下去,他害怕某次聚餐的时候他会说漏嘴,直接告诉大家“接下来?接下来的话我准备去办个讲座还有和艾尔海森做爱。” 卡维耗费了一些精力把自己维持在不发疯的状态下。他又去努力规划一切,希望上天尽量早些能放他回去,让他做那件早该做了的事情。 所有人都对他的那次发疯闭口不谈,有的时候卡维还觉得他们似乎有点担心自己过于脆弱,害怕这个工程真的能成为压倒自己的稻草。太年轻了,卡维想,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可以忍受任何精神上和身体上的苦难,但他不能忍受第二件折磨他心灵的事情了。第一件是他无法那么快实现的理想,第二件则是还没稳定下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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