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就说句话。”流浪者开口,声音有些生硬。 “……有些头晕。”少年用仍有些虚弱的声音回应着他:“阿散……我想你背我。” 闻言,流浪者脚步停下,恰好被暖黄的灯光罩住。 这是这些天来,少年第一次重新如此称呼他。虽然“散兵”这个名字已经是被他丢弃的久远代号,但“阿散”却是他们曾亲密无间的证明。 流浪者放下少年,扶住少年因为晕眩不稳的身躯,然后将后背转向他,“真是麻烦……来。” 少年趴上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轻轻喟叹一声。 流浪者手上一颠,背得更稳了一些,在灯光的照耀下,两个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 “我这是怎么了?” “博士对你用了灵酚香…你对灵酚香反应很大,若是头晕,便好好给我趴着别乱动。否则若是晕得吐出来我可不负责。” “嗯。”少年头偏靠在流浪者的肩头,声音闷闷的:“是灵酚香啊……如果我和海芭夏一样连接的是你的意识便好了。” “如今的我并不是神明……不过,那种东西,随便了。” “嗯,挺好的。” 在流浪者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的发尾已经染上霜白,并渐渐向上浸染。 “那个时候,”少年思绪拉回记忆的深处,话语间皆是感叹:“我刚刚恢复前世的记忆,胆怯得与兔子一般无二。” “你说……想和我成为家人。我当时怕得要死。” “呵……你说错了一点,兔子都比你大胆。不过,那个时候的你比取回封存在秘境记忆的你坦率可爱多了。” 好猜的很。 “是吗?阿散喜欢那个时候的我吗?” “不是。” “原来……不喜欢我啊。” “你这脑子总是爱乱揣测别人的意思,还是别要了吧。”流浪者轻轻笑了一声,“不是喜欢,是爱。我的意思是,我爱你。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万物皆可道声“喜欢”。这份“喜欢”太过轻易,不如“爱”来得郑重些。 他无可救药地爱任何一个时期的你,就和你爱他一样。 “我知道。我也只是……开个玩笑。”少年扯了扯嘴角,“仅此而已。” “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对你说了很严重的话……你跑过来抱了我。”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他完了。 “嗯哼,所以……你想说什么?” --所以,你想说什么? ——从你抱我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便去了你那里,与你共享我的心跳。你的每一个举动都能牵动我的胸膛第三根肋骨向下一寸的地方。 “……对不起。阿散,对不起。”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原本还稍显期待的流浪者眼睛瞬间变得有几分无语。 “哈!…真是令人不愉快!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是算了吧。” 霜白已经爬到耳后。 “阿散……”救救我。 流浪者觉得今晚少年似乎每句话都要唤他一声“阿散”。 “‘散兵’这个名字已经成为过去的代号。” “所以…时闻,你给我取一个名字吧。” 他的新生,由你来揭幕剪彩。 旅行者见证了他的重生,流浪者接受了旅行者为他新取的名字。这才是他本该的命运。 [你搅乱了他的命运。] 背上的少年久久不出声,流浪者又郑重唤了一声:“时闻。” “为我取一个名字吧。”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似叹似泣,“……旅行者见证了你的重生,他更有资格为你取名。而且旅行者旅行各处,见闻广博,取得名字你或许能更喜欢些。” “……”流浪者差点被气笑,听听这话说的,他真不爱听,甚至觉得刺耳。 “如果你现在晕得脑子里满是没用的废物,导致你不会说话,那就先乖乖闭上嘴,安静些。” “阿散……如果你的命运本不是如此这般……” “没有那么多如果。”流浪者冷声打断少年的话,“本来现在脑子就不太好使,还逼着自己想那么多,你是傻子吗?” “今早你蒙骗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阿散……”救救我。 “啧,乖一些。” [他不渡你。] “……好。” 静默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很快,他们便走到了别墅的雕花大门之前。 “时闻,我先放你下来。小心些,抓住我的……”手。 流浪者惊讶地瞪大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 少年满头的霜发化作利刃刺痛他的双眼。 一瞬间,好像天地都失了颜色,只有那长发白得刺眼。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我想你背我。] 哑然良久,流浪者才从嘴里死死咬出一句话:“你又……蒙骗我!” 没有……他是真的想让你背着他走完这一程。 流浪者的眼神太过灼热伤人,少年垂下眼,没有与之对视。 流浪者彻底沉下脸,抓起少年的左臂,死咬着牙:“……回家,休息!” 少年的眼神没有离开拽着自己往里走的身影一分一毫,他没有反抗,任由流浪者将他拖入卧室,然后放倒在床上,为他蒙上被子。 “休息!你最好让你的脑子清醒点,然后好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敢睁眼,闭上!” 说完这些,流浪者阴沉着脸冷哼一声,准备抽身离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少年一把拉住他,重新把他拉了回去。 因为怕压到少年,流浪者下意识伸手撑在少年耳边距离一掌处。 流浪者气笑了,他死死盯着少年的眼睛,“你最好老实说出你想做什么。” 少年抬眼看着处于压迫位的流浪者,神色平淡,却语出惊人:“我戏耍了你……你应该惩罚我几番才对。”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却又因此刻仿佛生了锈般的大脑想不出答案,他需要点刺激。 “…呵,你急什么?!上赶着要惩罚的也就你一个了。……也没听说灵酚香伤脑子…啧,看什么?!休息!快点!” 少年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抬手圈住流浪者的脖颈,意味不言而喻。 “……疯了。”流浪者眼底闪过愠怒,又被他很快压制下去。 “也许吧……” “时闻,你现在只是不太清醒……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想。博士……呵,我会再和他好好算一笔账。至于你…现在,休息吧。”终是他先软下声音。 “……”少年终是松开手,往上拉了拉被子盖住脸。 从被子底下传出沉闷的声音:“好,我听你的。” 关门的声音消失在地面上,藏在被子中的少年对自己说: “时闻……” “莫菲厄斯,你要记得爱他。” 一定要记得爱他。
第147章 就让他再偷你一点时间吧 伴随着晨曦而来的是至冬城的骚乱。 一夜之间,执行官第二席遇袭,执行官第六席失踪。这个消息像是乘了快马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钻进大街小巷。 如果走在至冬宽广的街道上,可以看到神情紧张严肃、步伐整齐急踏的愚人众巡逻士兵队。其铿锵落下的每一步都将至冬城的氛围推至冰点。 得知消息的冰之女皇端坐于王座之上,目送愚人众执行官的统括官离开。女皇慈爱的清浅眼眸同徐徐关闭的宫门一同合上。 缘何举起判旗? 单就命运由他人掌控这一点就已足够。 命运如何流转,皆由天定;于此,魔神与人类并无不同。 神明若爱人,人类则欢歌;神明若对此感到厌烦,轻易就可将他们于世间抹除。 他们是造物主的宠物,是培养皿中的菌种,是生是死,皆不由己。 于是,清醒的人站起、呐喊: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但在晨曦划破黑夜之前,总会有人留在永夜中; 牺牲并不值得骄傲,但胜利总需要代价用以祭奠。 这条路,注定孤独,注定冰冷;与鲜血同舞,与哀歌共挽。 冰冷的城市只拥抱冰冷的雪。 坐于王座之上的女性缓缓睁开眼,神性的光辉盈满宫殿。在宫殿之外,风雪狂舞,呼啸着、翻卷着,将整座城市拥入风雪之冰冷中。 …… 别墅的壁炉中火焰静静燃着。 外面的嘈杂此刻与他们无关。 他将世界调成静音,只听他一人说话。 “所以……七神暗中联合,向天理举起判旗。”流浪者坐在少年的对面,眼神思索,消化着少年所说的一切,“哈!你的胆子真是不小……” “真是胡闹!” 少年微微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静静看着流浪者的模样。目光划过他的眉峰,拂过他眼角的那抹绮丽的红;又碰过他的鼻尖,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下巴。 让他仔细看看你的模样,在这最后的谢幕时光。 “深渊呢?”流浪者突然抬起头,直直撞进少年平静如湖水的眸中,他罕见地想要避开少年的眼神,说的话也顿了一下:“你别跟我说你和七神想要把他掰成好几半来用。” “虽然那个家伙确实能为了几颗毫无用处的原石变得犹如山上的猴子一样亢奋,但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 届时,七神攻上天空岛,手无寸铁的人类又当如何? 人类太过脆弱,面对恐怖的深渊如蚂蚁之于巨象,渺小得不值一提。 是个麻烦,是个累赘。 流浪者如是想,浅浅皱起眉。 “所以我来至冬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女皇……” 少年将前世巨人凝结出的‘智慧’拱手送到冰之女皇的案上。 在这提瓦特,若说哪个国家有能够将其具现的能力,唯一的答案便是至冬——这个自五百年前便在全力备战的国家。 只有至冬可以。 凭借这份可以匹敌神火的武器,人类可以保护自己,于深渊之中窥见生机。 最起码,人类不再是只能依靠神明的婴孩,他的手上自此握有武器。 但在一切结束之后,手握刀剑的七个婴孩会做出什么呢? 犹如趴伏在桌上百无聊赖摆弄玩具的幼童,他将一颗圆珠放在建设好的轨道最高处,轻轻一推…… 圆珠开始滚动,在轨道之上起起伏伏,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其在转弯处放慢,又向低处冲锋,直到速度越来越快,冲出预设好的轨道,撞向看不清的方向…… 少年自纷乱迷眼的世界而来,好似已经预见由人类自己挑起的无端战火。 嘶吼、哀嚎、杀戮……自相残杀。 他亲自将潘多拉魔盒带到这个世界,童话已经接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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