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味道?脑袋像是被搅成了一摊浆糊,什么东西都好像黏在一起,这种幽幽的香气,他一时分辨不出来。 好晕。 好疲惫。 “你做了什么?”少年面向博士的方向,强撑着集中精力开口询问。 博士抬起头,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莫菲厄斯,你可把你的属下惊吓得不轻。” 就在马车驶到目的地时,却久久不见自家长官下来,几番呼唤也不得回应。驾驶马车的士兵心觉不妙打开车厢,看到里面少年的情况吓得心脏差一点就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蜷缩在一角的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唇也全然没有血色,呼吸轻得不像话。 勉强冷静下来的士兵立马合上厢门,调转方向,向恢弘的落日狂奔而去。 女皇陛下曾经下令让第二席照顾第六席,这是愚人众中人尽皆知的一件事。那个时候,慌乱的士兵能想到的便只是向那位不好惹的博士大人求助。 所以,少年出现在了这里。 博士走到少年窗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少年挥开手,“你到底做了什么?” 明明才吃完药,不应该这副样子才对。 这种虚弱无力感,他不喜欢。尤其是面对博士的时候。 “如你所见,在救你。”博士轻笑一声,收回手,“你刷新了我对你找麻烦能力的认知。” “用药很猛,很大胆。我有点佩服你了,莫菲厄斯。” “你会救我?” “当然,女皇陛下的命令。” 少年勾起嘲讽的冷笑,“你不害我就不错了。” 关于那道命令,女皇,他,和博士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不过是少年防止博士明着对他出手罢了。仅仅如此。 “你我之间心知肚明…别搞这些假惺惺的动作平白招我厌恶。” “我当然要收取一点代价。放心,只是一个小小的实验。你醒过来后只需要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这很简单,是不是?” 博士将挣扎着下床的少年重新按了回去,没有费多少力气。 虽然谁都明白那道命令究竟是为何,但是那道命令对博士的限制为真。若是少年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就会有一个把柄落到女皇的手上。届时,他就会受女皇钳制更深。 女皇仅仅是下一道命令,便能看得鹬蚌相争的好戏码,最后坐收渔翁之利,该说不愧是至冬的最高存在吗? 少年被突然按回去,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折磨着他,缓了好一阵才勉强好起来。 眼前的事物刚刚清晰起来,少年便被人掐住下巴强制昂起头,冰冷的触感抵在唇上。 少年的挣扎在博士面前丝毫不够看。博士将一管药剂强行灌进少年的嘴中,等到少年咽下去后才大发慈悲般松开手。 看着少年狼狈趴伏在床边,伸手压舌根催吐的动作,博士冷笑一声,抓起少年的右臂重新将人甩回去。 “莫菲厄斯,我是不是对你太过宽容了?乖乖听话的好孩子才会惹人喜欢。”博士冷眼看着瞬间因为疼痛蜷缩起来的少年,高高在上,宛若宣判者。 好痛! 少年微喘着气,强压住堵在喉咙里的痛呼声,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一条被放在案板上的鱼,挣扎却不得解脱,只能任人宰割。 疼痛使他眯起眼,博士的样貌在惨白的强光中变得模糊。优雅磁性的声音像是一把钝刀慢慢撕扯开他的心脏,直至鲜血淋漓。 有点害怕…… 他说:“如果我的好脾气换来的是你不断的反抗与挑衅,那么我不介意成为你的教导者……” “教导你如何学会听话。” “聪明点吧,莫菲厄斯,安分点,别挑战我的耐心。” “这只是安神药,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不知是不是药物起了作用,少年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拼尽全部力气才勉强攥住博士的一片衣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一秒,少年完全被黑暗抓住吞噬,手也卸了劲,无力地垂下。 他睡着了——在药物的作用下。 “试试看吧,莫菲厄斯。”博士将少年身体摆正,手虚掐住少年的脖颈,感受着其中血管跳动的韵律,轻轻笑了一声,轻蔑又不可一世。 ……
第146章 你要记得爱他 荧蓝的夜空如玻璃般剔透,星辰点缀其间,流光倾落,不知是涟漪揉碎了星光,还是星光扰动了静水。 少年的长发如瀑,铺在身下。 蜷缩在广阔天地间的少年渺小得不值一提,似乎比其中任何一颗星星都要小。 一颗流星突然刹住脚,好奇落到少年的身边。轻灵的柔光一闪一闪,照亮少年的脸庞。 自少年身下泛起一圈圈涟漪,静悄悄地慢慢向外扩去,揉碎一池星光。 少年眼睛半睁未睁,麻木与疲惫地看着水中倒映出的被波纹摇晃不止的自己。 越来越多的星辰落在少年的身边,簇拥着他,围绕着他;好生眷恋,无比亲昵。 少年慢慢闭上眼。 流光化成的透明丝线攀附上他的身躯,缠绕住他的手脚。 一抹风色裹着一声嗟叹,轻轻抚上少年的脸庞。 少年轻轻颤抖一下,迷茫地睁开眼,停了一会儿,他翻过身,放眼看向远处的星空。 在那遥不可及的远方,万千星辰明明灭灭,交错纵横之间绘成一幅幅奇异的图案。 少年的目光在触及到闪着微光的风青色命星时突然停住。 小小的人偶手捧着一颗心,无声向少年诉说着它本该的故事。 …… 式乐五番起,浮沉人轻语: 初番·茂风流羽行。 他于凄美的雷光中诞生,却身锁华馆如羽落。 二番·箙岛廓白浪。 倾奇舞白浪,起舞同月歌。刀碎于昔,如梦无痕,倾奇已逝,国崩初临。 三番·久世舞夕颜, 四番·花月歌浮舟。 夕颜久世舞,浮舟花月歌;拥冰雪高坐,握超越饮盏;仰吞晴朗月,怒诘命无途。 斯卡拉姆齐,斯卡拉姆齐!狂妄的胆小鬼!狂妄的胆小鬼! 末番·今昔渡来殿。 七叶娑罗,寂静观照;旧友昭雪,渡鸦报丧;菩提度化,今昔轮渡。 祝言·霞慕倾松风。 彩云映红霞,秋风和春雨;露染海边松,清风徐相送。 …… 被母亲抛弃的他、深入炉心的他、颓坐于火海中的他、走入风雪中的他、跌落神座的他…… 每一个,都是他。 他的每一份痛苦,少年都感同身受。 少年站起身,奋力朝他伸出手,一滴泪砸到已经缠满丝线的手臂上,灼痛到骨子里。 少年看着倾奇者变成灭绝五传的复仇者,又看着他决绝地踏入冰冷的风雪,成为狠厉疯狂的执行官。 众生皆苦,而他尤甚。 少年挣扎着向前走,想要触碰熟悉的幻影。 可越挣扎,丝线便越多;它们阻挠着他,困锁着他,不遗余力。 哪怕丝线嵌入血肉,绽开一朵朵血花,少年也没有放弃,宛若对抗命运扑火的飞蛾:不知深浅高低,一意孤行。 一次也好,他想要抱抱他。 他想要抱抱他,一次也好。 直到少年看到成为流浪者的他接受旅行者取的名字,看到在须弥林间翻飞流转、恣意畅快的他……少年伸出的手慢慢坠落,划过幻影咫尺之间,似隔万里。 这才是他原本的命运。 你将他的命运搅乱了。 他的身影转过头,看向他,面无表情,眼神熟悉又陌生。 你将他的命运搅乱了……没有消解他的苦难,反倒成了他的苦厄;他追你、求你、变得不像自己,皆由你而起。 少年眼眶中将落未落的泪水就此决堤。 你将他的命运搅乱了,你偷取了你不该拥有的时光 ——罪大恶极。 有谁蒙上少年的眼睛,蛮横地夺去他所有的视线,将他圈入怀中。 他的坠落,有你;他的重生,无你。 为什么还要起念动心? 凭什么把他拉拽在过去里? 他能渡自己,渡不了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离婚了!……] [时哥哥好厉害!] [……小希最喜欢哥哥了!] [请老师教我……既是关于沉玉谷的大事,少钦自然前赴后继。怎会言累?] [……因为你在这,所以我不会走。] 无数的声音如潮水般向少年压来,尖利的、欢快的、沧桑的、稚嫩的……压得少年喘不开气。 少年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寂静无声。 怎么与他有关的人……最后都变得那么不幸呢? 少年颓然跪坐在冰凉的夜中,天际并没有黎明为他而来,唯有越发兴奋,光亮越发闪耀的星辰。 好痛…… 要痛死了…… 谁来救救他? 谁来救救他!是谁都好…… [阿散……]救救我…… 祂俯在少年的耳边轻笑,[他不渡“罪人”。] 他不渡你。 好痛…… [时闻阁下,您相信命运吗?……有的时候,接受命运也是一种选择。] 有谁轻叹一声,如母亲一般环抱住轻轻颤抖的少年,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拍着少年的背,微微摇晃着,像是幼时的摇篮,温暖又安全。 少年犹如抱住水中浮木一般抓住祂,颤抖的、不安的祈求: ——请…救救我。 ——请…超度我。 祂将少年拥紧,在少年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如他千万次期望母亲对他做的那般。 少年闭上眼,不再反抗。 凡有所相,皆为虚妄,无所起念,无所留恋。 祂离散如风,吹散裹缠少年的丝线,染白少年的青丝。 少年睁开眼,清冷眼波,摄魂夺魄。 曾经的那位少年郎已经消失不见。 他不在了。 …… 少年是在流浪者的怀里醒过来的。 他在他的怀里,怔怔看着他的脸,一动也不动;他神情不动,将少年往上颠了一下抱紧,在陈旧斑驳的路灯下走着。 流浪者的脸上有一道血痕,衣衫有的地方也有些破损。 因为迟迟等不到少年回来,流浪者可谓是把至冬城内翻了个底朝天。在得知他的少年在博士那里的那一刻起,他便什么也顾不得,直冲了过去。 流浪者不记得在看到少年面无血色地昏睡在床上时他在想些什么,充盈在鼻间的灵酚香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只知道一件事,博士依然没有放弃对世界树的探究。而他的少年,成了博士探究奥秘的工具。 他要带少年回家,略微破损的衣衫和伤痕只是一点小小的代价,很划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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