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敢对我主上不敬,拔了你的舌头。” 笛靖安看着她,一双眼中都是秋水般的柔情,“燕逐……” 封燕逐攥紧双拳,心中的憎恶与恨意升腾而起,她转向李莲花,直言不讳道,“主上,我想剜了他的眼珠子。” 李莲花挑眉,这姑娘原来是这么个性子吗? 笛靖安一脸受伤之色,错愕又不可置信,最后也只是苦笑一声。 “若如此能消你心头之恨,我愿意。” “这双眼见过你穿嫁衣的模样,已经足够了。” “很美,燕逐。” 封燕逐被他膈应得浑身发颤,恶狠狠踢了他一脚,反手扯着那身红衣就往下扒。 “封姑娘,你这……” 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周围都是男子,这衣裳说脱就脱,实在…… 很快,织金绣玉的嫁衣如弃敝履扔在地上,连里面打底的锦缎红衫也脱了下来,如今的她只着一身白色中衣。 李莲花偏过头,赶紧脱下月白色的外套给她套上。 “不合礼数,快披上。” 封燕逐眼眶泛红,紧紧握着李莲花的外衣。 “主上,我……” 她直挺挺的跪下去,“主上,我有罪。” “若非二十年前我瞎了眼,被猪蒙油了心,也不会有今日种种祸端。” 李莲花看了她一眼,“你先起来……” 封燕逐紧咬下唇,重重摇头,“笛靖安该死,我也该死。” 李相夷伸手把李莲花拉了坐回来,接过刘如京递来的白色绒边大氅,反手给他披上。 又看向封燕逐,“封姑娘,不急,你慢慢说。” 封燕逐跪在地上,恨恨看了一眼身边绑着的笛靖安。 “二十三年前,我与堂兄意见不合,离家出走。” 李莲花与李相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二十三年前?这姑娘看着顶了天只有二十岁…… “那一年我十六岁,初入江湖,险些受了坏人蒙骗。” 一个容貌姝绝的女子孤身在外行走江湖,又没什么经验,的确容易遭人觊觎。 有一晚落脚的客栈中,便有这样两个人,对她下药欲行不轨。 若非笛靖安及时出现,只怕她免不了栽个跟头。 自那之后,她便跟在笛靖安身后,有了倚仗,有了依靠。 她以为遇见笛靖安是一生之幸,却不知,自己这一生的不幸,都是从遇见他开始的。
第97章 一剑穿心而过 笛靖安有个兄长,三人一见如故,结为异姓兄妹。 她叫他们大哥二哥,他们一个管她叫三妹,一个管她叫燕逐。 笛家兄弟是开设镖局的,带着她走南闯北,见了很多东西。 三人行山涉水,同出同归,如此三年。 她与笛靖安情愫渐生,心意互通。 千灯祭那一日,笛靖安与她表明心迹,两人就此成了江湖上人人羡艳的神仙眷侣。 可好景不长,龙源镖局出了内乱。 新上任的镖头接下一单护送至京城的大单,两位少主陪同前往。 出发前夜,趁着两位少主外出采购此行物资,那镖头联合外人一同截杀了镖局一百六十八人。 不仅如此,那群人还赶尽杀绝的找上镖局之外的三人,斩草除根。 争执中,探听清楚他们本就是为了这些货物中的至宝而来。 敌众我寡,眼看两位兄长双拳难敌四手性命垂危,封燕逐不得已开始驱策痋虫。 受了控制的武林高手纷纷不敢上前动他们分毫,只得在封燕逐的敕令之下相互残杀,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她救下两人性命,如此便更得笛家兄弟二人呵护备至。 镖局最重信义,虽然一夜覆灭得只剩下两位少主,笛家兄弟还是携封燕逐一同,将那一镖押往京城。 只是东西送达后,等待他们的并非赏金,而是灭口的刀剑。 封燕逐一怒之下,再度放出痋虫,控制了整个山庄的死士。 这一次她没有再让他们自相残杀,而是将这山庄举庄搬迁回了云州城,打算重新设立镖局。 新建立起来的镖局并不叫龙源镖局,改作笛家镖局。 镖师均是受痋虫控制的死士,押起镖来无往不利。 封燕逐给了两位哥哥一人一个银铃,控制那些镖师,让他们每一趟押镖进行看护就是。 得了这样顺手的工具,笛家大哥开始不安于只作此用。 他向封燕逐要来一些痋茧防身,以银铃控制种入人体。 慢慢的,兄弟二人为了一己私欲,开始瞒着封燕逐,将这痋虫种往任何需要控制的人身上,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有了痋虫在,一时之间仿佛所有的难事都不再算难事,这样的无往不利,让他二人心中贪欲越来越深。 终有一日,封燕逐发现了他二人的行为。 彼时,笛家镖局已经关下了数百幼童,在痋虫的控制下相互博弈,自相残杀。 她那时候正寻着城中的能工巧匠打造自己的嫁衣,沉浸在要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喜悦中。 她怒斥笛靖安,痋术可以用来救命,但绝不能用来谋财害命。 笛靖安见她满腔怒意,松口同意下来。 但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探查,封燕逐是怎么饲养痋虫的。 直到那一日,云音崖上,笛靖安偷偷尾随其后,看见了封燕逐以自身精血饲养母痋,子痋则放些动物尸首做温床。 笛靖安现身将她制服,竟然直接对她种下一颗子痋,妄图控制她。 封燕逐被抵在石墙上,愣愣的看着笛靖安。 她体内有更高阶的痋术,子痋入体便被吸收殆尽,其实感觉不到什么痛楚。 她只是不明白,当初干净明朗的少年,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这般唯利是图的样子的。 封燕逐一把推开笛靖安,握着母痋站在悬崖边,目光冷冷的看着笛靖安。 “燕逐,下来!” 笛靖安出声喝令她,手中的银铃几乎要晃断了,也不见封燕逐有所动作。 如此,他总算明白,这痋术对封燕逐不起作用。 封燕逐眼中有短暂的茫然无措,她不知道一直深爱的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但随后便是坚定,她绝不能看着笛靖安再这么下去。 她说,“若是痋术的存在只会污染你的灵魂,那它一开始就不该出现。” 她说,“二哥,我还是喜欢你干净澄澈的样子。” 说罢,就要将母痋扔下高崖,被飞身赶来的笛靖安一把抓住手腕,劈手抢夺过来。 他如获至宝的捧着母痋,满眼的惊恐与后怕,仿佛再来晚一点,就要与这泼天的富贵失之交臂。 封燕逐皱紧眉头,低声斥责他,“笛靖安,母痋不能留,你会被它毁了的!” 笛靖安闻言面露挣扎,良久,抬起一双猩红的眼,一剑刺了出去。 封燕逐对这一剑是毫无防备的,她错愕,不甘,难以置信,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声响,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笛靖安。 笛靖安眼眶通红,里面被糅杂的贪欲侵占。 这一刻,封燕逐终于看清,那双眼中的明亮纯粹不知何时被利欲腐败,早已丑陋不堪。 他轻声道歉,“燕逐,对不起。” 而后一掌,将封燕逐打落悬崖。 说到这里的时候,地上躺着的笛靖安双目紧闭,似是悔恨不已。 封燕逐已经满脸都是冰凉的泪,她伸手擦了擦,笑了一声。 “一剑穿心而过,我本该必死无疑。” “多亏体内自小养大的护心痋救我一命,才得以苟延残喘到今日,得见主上天颜。” 李莲花肩上的母痋振翅落下来,在他的杯子边上喝了两口茶水。 李莲花也不赶它,抬指抚摸了一下母痋精雕玉琢的尾巴,还放了一块茶点在边上。 “护心痋,我倒是有所耳闻。” 那本羊皮卷里有过记载,在体内养此痋十数年,生死之际,方能得其续命。 此痋难寻难制,品阶尤其高,格外容易被业火母痋所吸引。 若他猜得不错,护心痋已经与封燕逐的经脉融为一体,这才导致她脉搏比普通人慢上将近十倍。 不仅白了一头青丝,容颜也并未老去。 这大约也是,为何梦游找寻自己的原因。 她失去意识的时候,体内的护心痋循着本能,在朝拜业火痋。 哪怕母痋缚丝结茧,它也能有所感应。 李莲花看着封燕逐,目光渐渐了然起来。 他先前对季蝉并非完全没有感应,他将季蝉看做一个人,所以感觉格外的违和。 但若是将季蝉看做痋虫…… 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季蝉如今早已不是简单的人,她由护心痋维系生机,相比起人,更像是痋。 封燕逐继续道,“我昏迷十七年,醒过来后失去当年所有的记忆,被追云山庄收养。” 提起追云山庄,她眼底隐隐透出几许暖意。 “若非当年我瞎了眼,将南胤秘术泄露出去,也不会招来如此多的祸端。” 说罢,重重一叩首,“请主上责罚。” 李莲花低咳一声,“封姑娘被逼无奈才以痋术保命救人,他二人利欲熏心犯下重重罪孽,你只是遇人不淑,这些事又怎么能归结到你头上来?” 封燕逐抬起眼,眼眶绯红带泪,“主上……” 李莲花赶紧抬手制止她,欲与她说清楚,“封姑娘,在下李莲花,并不是你主上。” “这业火痋是机缘巧合之下所得,它也并不供我驱使。” “再说这青莲剑,乃是一位友人临终前所托,我只是暂且收着。” 封燕逐看了他片刻,才点头道。 “李先生,燕逐明白了。” 李莲花眉头微挑,这就明白了? “那姑娘快快请起,冬日地冷,莫受了凉。” 封燕逐抬眼看着面前三人,伏身叩首。 “多谢几位今日查清真相,还追云山庄一个清白。” “季蝉感激不尽。”
第98章 你恨她吗 李相夷应道,“姑娘不必客气,维系江湖公义,本就是我四顾门分内之事。” 封燕逐这才盈盈起身。 李相夷转向趴在地上的笛靖安,面色冷肃下来,全然没了平日里漫不经心的轻狂。 “笛靖安,你谋财害命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话要说?” 笛靖安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挣扎着跪起来,一步步挪向封燕逐。 “燕逐,我后悔了,我二十年来没有一天不受良心的谴责,我没有一天不在悔恨和思念中渡过……” “我当年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听信了我大哥的谗言。” “他说只要有了万贯家财,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 “可是燕逐,失去你以后我才明白,即便我坐拥天下最富饶的钱财,没有你相伴身侧,一切都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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