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江澄这一声吼,盆里的水顿时又洒出好些来。 看着洒出去的水,江澄的脸一僵,魏无羡立刻在旁边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太好啦!这下子你的水少了这么多,虞夫人就发现不了我的了!” “王八蛋!找死——!” 少时二人争吵的声音仿佛还在自己耳边响起,江澄看着他的脚下,当年洒出的水仿佛就留在自己靴边,还未被烈日蒸透,也未遭风雨磨灭。 沉吟片刻,他推门而入。 与屋外的灰尘不同,这屋里倒还算是干净,放着一张他现在看来很小,那时却和魏无羡睡着绰绰有余的床。 还有些别的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他稍稍在里面转了几圈,眼神微微一动,在桌上发现了一个小玩意儿。 一尊巴掌大的菩萨像。 菩萨面前供着香火,只是看起来有些冷清,像是不常来了。 江澄撇撇嘴,心说魏婴什么时候改信佛了?而且信佛也不搞些结实的佛像,居然带个泥塑的回来,害得他都不敢上手去碰,生怕一碰就给捏碎了。 逛这间屋子逛得他十分没趣,江澄扭头就出去了,想着魏婴的饭大概也做得差不多了,就慢慢顺着原路遛了回去。 等他到了平日用来吃饭的偏殿,魏婴的饭果然做得差不多了,正端着最后两碗粥往桌上摆,抬头就看到江澄回来,魏婴立刻冲着他笑:“你来啦!” 他方才的阴郁像是顷刻间被这明媚的笑容一扫而光,几步过去坐在桌边,看着魏婴给他敲开一个青皮的鸭蛋。 “诶,这阵子差不多可以吃螃蟹了,明早做蟹黄豆花,怎么样?” 魏婴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个小碗把鸭蛋细细淌油的蛋黄压碎了,紧接着倒进江澄的粥碗里,随手搅了几下,蛋黄就分散在热腾腾的粥里,整个粥底很快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黄。 江澄看着他手上的动作,饶是这几天他给自己找了许许多多的理由,如今也终于有点说不过去了,他看着魏婴,斟酌一下问道:“……你对我这么好?” 倒是魏婴脸色如常,把问题又丢了回去:“不可以吗?” 江澄噎了一下,他喝了几口粥,魏婴这样子总让他觉得这人被夺舍了,若不是夺舍的人收不了紫电,他还说不定真的会起些怀疑来。 沉默一会儿,江澄道:“……你这样,让我很不适应,总觉得你不是魏婴。” 魏婴笑出声来:“我不是,谁是?” 见江澄没回话,魏婴把屁股底下的凳子挪了挪,凑得离江澄近一点,伸手去揽江澄的肩。 “你习惯一下就好了嘛,你想想,对我而言你可是死了呀。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我肯定要想办法对你好,不然把你气走了怎么办?” 江澄的脸色渐渐沉了,道:“……如果能回去,我不会留在这里。” 他说完这话,明显感觉到魏婴在勾他肩上的手臂僵了一僵,魏婴也有一会儿没说出话,过后才干巴巴道:“……没关系,你要回去,也不妨碍我对你好的。” 江澄没回话,魏婴过一会儿也收了手,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吃饭了。 有了这一出,其实也和没有区别不大,魏婴依旧对他百般好,缠着他说俏皮话,夜里就要搂着江澄入睡,说不定第二天早上还要将江澄顶醒来。 有关张公子失踪一事一直没什么消息,魏婴遣了门生在那菜馆附近守着,一有异动随时来报。 二人相安无事的度过几天,却不想喜不双降,祸不单行。那时江澄正看着魏婴理好的账目,魏婴就坐在旁边给他剥葡萄,就有门生匆匆叩门进来,大呼着“又有人被抓走了”。 抓? 这词用得颇为微妙,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断不会如此,江澄口中迅速就吞了刚刚魏婴喂给他的葡萄,问道:“被什么东西抓了?” 那门生急道:“不知道!那女子说不清楚,只说速度很快,尾巴很长,迅速一绕就将她的同伴卷没了!” 江澄与魏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猜测:蛇? 魏婴道:“被卷走的是个姑娘?在哪里被卷走的?” 门生迅速答道:“是个姑娘,她二人昨日在西漳山采药,正在谈笑间,一个姑娘就被抓了!” 魏婴疑道:“西漳山?西漳山灵气丰裕,不应该会有邪祟……” 江澄道:“她二人莽撞上山,冲撞了千年灵兽也不一定。” 魏婴稍稍沉思片刻,对此言赞同的点点头,紧接着又听江澄问道:“是谁来莲花坞上报的?” 门生答道:“是那被卷走的女子的表哥。” 江澄忍不住一挑眉,奇道:“竟不是父母,而是表哥?” 那门生顿时有些窘迫,声音也低了不止一分:“这……我并未仔细询问,如果江宗主想知道,我可以回去再问……” 江澄这时手一抬,猛地拔出三毒来,三毒出鞘,发出“噌”的一声锐利的声响,紫光顿时布满整个房间,如同他的人一样锋利夺目。如此阵势,教那门生吓了一大跳,差点拔腿就跑出去。 他的反应出奇的大,江澄这才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又把三毒重新插了回去,皱眉道:“我又不是要劈你,只是看看剑锋还利不利。不必问了,先下去吧。” 那门生忙不迭的说着“是”就溜了,倒是魏婴在一旁看得闷笑不止。 魏婴含笑道:“你怎么这么凶?拔剑什么时候拔不行,非要在他面前拔,瞧把那小子吓的。” 江澄脸上略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皱着眉瞪他一眼:“你这养得都是什么门生?我拔个剑就把他吓一跳,真对上骇人的妖物可还了得?我那边莲花坞里的人,个个都比他禁得住吓。” 魏婴心说这你也要拿来比一比,但口上还是笑着附和道:“是是,日后一定严加管教,不让江宗主看笑话。” 二人稍一拾掇,将出事的地点细细询问过之后,就在莲花坞内御剑而起,带着几个门生,不过片刻便到了西漳山。 根据那女人的描述,二人落地一看,四处什么都没有,树木诸多,山路难行,丝毫不见任何邪气,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难道是她记错了?” 魏婴在原地兜转了两圈,确实没在此处察觉到任何痕迹,江澄此时也是皱着眉一脸不悦。 “早知道该把她一起带来,就不用在此处瞎找。” 几个门生也在附近都搜索了一番,皆都是无功而返。待他们回来禀告时,江澄还什么反应,魏婴则是稍稍拉了江澄一把,低声道:“连着两次什么都没查出来,这回可要丢人了。” 江澄瞪他一眼:“你还知道丢人?” 魏婴叹了口气,他们在这个山林中兜转了大半个上午,上山时御剑方便,西漳山景致不错,下山时也可再搜寻一番。 可他正准备下去,看了一眼崎岖的山路,突然就愣住了。 魏婴目不转睛的盯着山坡,江澄这时也从他身后走了过来,看了一会儿,二人相视一眼,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这样陡峭的山……”江澄道,“她们是怎么上来的?”
第6章 (六) 二人皆是一阵沉默,随后魏婴道:“我怀疑根本就没有什么邪祟,就算有,也肯定不是在西漳山。” 西漳山钟灵毓秀,灵气环绕,深山中还有许多修为高深的神兽坐镇,哪个不长眼的邪祟会跑到这里来闹事? 江澄点头:“西漳山……暂且派人留守,魏婴,你去找那个姑娘,我再去找那个所谓的表哥好好聊聊。” 他这么说着话,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来,魏婴伸手就夺他手腕,拉着人拦了一下。 “你待他好些,别把人吓得话都说不出。” 江澄闻言瞪他一眼,甩开魏婴抓着他的手,脚尖点地便起身御剑而去。 路程并不算远,江澄片刻就在门生的指引下找到了那个男人,那男人正在县城靠南边的一处卖茶,江澄全然不和他客气,提着剑就进了茶铺。 他周身戾气横生,一袭紫衣不算极度奢靡,但也远远超出普通人的程度,腰间那柄剑更是锋锐夺目,剑柄华丽,剑鞘古纹雕刻极为繁复。 若是有仙根的人看到他那柄剑,必然能从上方看出隐隐紫光,定能顿悟他手中所提的剑,是个何等上乘的仙剑。 那男人看着江澄的脸,江澄也看着他,眸色锐利,目光就如两道冷电一般刺来。顷刻间茶铺中的客人们都散了个干净,只剩下这男人和江澄,面对面看着对方。 江澄一直未开口,那男人却早已坐立难安,哆嗦道:“阁……阁下是莲花坞的……?” “莲花坞的门生。我听说你今早来莲花坞报案,说你表妹在西漳山中被邪祟卷走?” 那男人局促道:“是……没错。” 江澄又道:“当真是在西漳山?你没有撒谎?” 在他那目光之下,普通人哪里还撒得了谎?男人被他的目光刺得浑身难受,顿时汗如雨下,最后终于败下阵来:“我……我也不清楚,是徐娘子说在西漳山……” 江澄冷道:“既然不清楚,为什么不问清楚了再来上报?你当我们很闲的吗?” 他的语气一冷下来,那男人便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许多,教他不住地打着寒颤,连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罢了。”硬手段施到这里就可以,那个徐娘子才是重点,江澄拿着剑又站了起来,放缓了语气道,“继续卖你的茶吧,明天我可能还会来。” 那男人尚未吱声,江澄又迅速厉声道:“如果明天你跑了,就永远不要在云梦让我看到你!” “是!是……” 恐吓完了,江澄满意的拍拍手,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魏婴笑嘻嘻的穿着一身便服站在徐娘子的摊前,指着那软糯的糍粑问道:“这位姑娘,糍粑多少文一两呀?” 徐娘子看他生得俊朗,衣着打扮显然是生在大户,举止虽有些轻佻但却不惹人讨厌,刻意多看了他几眼才道:“五文钱一两。” “哦?”魏婴稍有疑惑的眨眨眼,转而又笑了起来,“旁人都卖两文,为何姑娘要卖五文呢?” 说到此处,徐娘子不禁有几分自豪道:“因为这烫糍粑面儿的水,是滚过灵山草药的。口感要好些,人吃了也有许多好处,当然要卖得贵些了。” 魏婴笑着抚掌道:“原来如此。我方才还当是姑娘容貌动人,所以这糍粑才比别处卖得贵一些呢!” 那徐娘子被他突然的一句打趣弄得红了脸,低声道:“你……你这浪人!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莫要打趣我了!” 魏婴立刻连声笑道:“买买买,我这就买,多买一些好不好?” 他付了钱,捧着手里油纸包着的芝麻碎糍粑离开了。正在他转身的同时,一个薄薄的纸片小人儿也迅速溜进了徐娘子的袖口,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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