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云看向了贾赦,却见贾赦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 看来他虽然把荣国府的牌匾从门头上摘下来了,却还没从心里摘出去。 这樯木板若是国公用,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但秦可卿只是一个三等将军的儿媳妇,给她用樯木板,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违制呀。 偏贾珍还这么大张旗鼓地去买,是因为心虚吗? 在这件事情上,贾政倒是难得的清醒,出言提点了两句。 但贾珍张口闭口的,就是自己这个儿媳妇如何如何的好,哪知道却红颜薄命,他自然要把人好好发送了。 他那副姿态,知道的秦可卿是他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娘呢。 江停云嘴角抽了抽,悄悄走过去扯了扯贾赦的衣袖,低声道:“大舅舅,违制了。” 哪知道,贾赦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神情颇有些“违制又怎样”的意思。 江停云整一个大无语,总算是明白,宁荣二府为何是以抄家灭族为最终收场了。 贾赦自负,贾政贪婪,贾珍荒唐,剩余的贾琏、贾蓉、贾蔷等,要么就是和父辈如出一辙,要么就是不能当家作主。 这么一大家子奇葩凑在一起,不被抄家灭族才怪呢。 如果不是贾赦这个舅舅对他还挺好,他是真不想管这破事儿。 江停云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当今圣人的心眼可不大,而且不怎么喜欢勋贵世家。” 在这样一个君主手底下讨生活,能不给人留把柄,就别给人留把柄了。 贾赦这才重视了起来,上前两步凑到了贾珍身边,低声在贾珍耳边说了几句话。 贾珍的脸色变了好几次,再看那幅樯木板时,颇有几分心有余悸。 只是如今,钱都付给人家了,退是肯定是没人给他退的。 这种好板材,目前他们贾家人也没有配用的,一时间竟是变成了烫手山芋。 贾赦劝道:“且先别管它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丧事给办了吧。” 既然说到了违制,贾赦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你是不是准备停灵四十九天?” 就秦氏的身份,哪里配停灵四十九天?就算是两位老国公复生再死一遍,也不敢轻易用这规制呀。 “这……”贾珍一时有口难言。 一旁的贾政见自己劝不住,贾赦一劝贾珍就肯听了,心下十分不愉,此时趁机插言,“四十九日十分不妥,还是改了吧。依我看来,七日也就足够了。” 这话说的,贾珍都不想搭理他。 停灵的日子和买棺材板的事,能混为一谈吗? 棺材板买回来不合适,还可以重新再买。但停留的日子往各亲戚处报丧的时候,都是跟人家说好的。 就算你临时要变卦,重新再去报一遍丧,四十九这个日子,也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若是有些人要整治你,你这欲盖弥彰的,反而显得做贼心虚。 贾珍不由心下暗叹:政叔果然是不通俗务。 这时,江停云提议道:“既然已经准备停灵四十九日了,一时也不好更改。不如就对外界说,秦氏英年早逝,死得不大甘心,怨气太重,需要大做法事镇一镇?” 贾珍和贾赦一听,都觉得眼睛一亮,说这是个好主意。 贾赦更是逮着贾政的痛处戳,“云哥儿果然是考上进士的,见识果然不一样。” 见贾政脸皮直抽搐,贾赦心里就高兴了。 反正自从把贾政赶出荣禧堂起,他们兄弟俩就等于是正式撕破脸皮了。 正好这里又没有外人,他又何必给贾政脸面? 如今贾珍又舍弃了贾政,和贾赦凑到了一起,自然也不会替他说话。 “好,就照云哥儿说的办!” 贾珍假装没有看见贾政难看的脸色,走到门口招来管家赖二,吩咐道:“你到账上支五百两银子拿过来。” “是。”赖二也不敢多问,领命而去,没多久就拿了一叠五张银票过来。 五百两现银得好几十斤呢,也不好搬动,他就自作主张拿了银票来。 贾珍也没多说什么,接过之后转手就递给了江停云,“云哥儿,你领着蔷儿,再带几个人,到清虚观去,把张道爷给请来。” 那清虚冠的张道士,对贾家来说也不是外人,正是先荣国公贾代善的方外替身。 原本大户人家停灵,都是有请人做法事的,贾珍也让人请了一班和尚。 但如今既然要大做法事,只请和尚肯定是不够的,还得再请一班老道,与和尚轮流交替,日夜不停地念经超度。 这才是大法师应有的排场。 只是如今丧事都开始了,再临时找做法事的容易出乱子,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把和荣国府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张道士给请来。 对于这一点,江停云也早料到了,更知道张道士本身没什么修为。 若不然,他也不会提议让贾珍请人做法事。 要知道,他今天晚上可是准备和焕娘里应外合,假扮秦可卿的鬼魂吓唬吓唬贾珍呢。 真找个有修为的,不是给焕娘找不痛快吗? 至于贾珍先前找的那些和尚,如今还在灵堂外念经呢,没一个是有法力的。 江停云点了点头,“行,我这就去。” 等他出了二门,贾蔷早得到的消息在那里等着他呢。 一看见他,贾蔷就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嘴里连连唤着“表叔”。 如此殷切,倒让江停云诧异了起来。 等两人领着几个家人走到半路,贾蔷见他是真不明白,把话说透了,江停云才恍然大悟,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却原来,贾珍之所以把这件差事交给他,是觉得他这个提议解了燃眉之急,借着差事给他算好处呢。 按照贾蔷的说法,他们家找张道士做法事,顶天了给一百两银子也就足够了。 至于剩下那四百两,怎么处置还不是江停云说了算? 见他眼巴巴的,江停云也懒得逗他,直接抽出二百两给了他,又把荷包里装的十几两散碎银子,分给了随行的家下人们。 众人都得了好处,一时间是皆大欢喜,个个都干劲十足。 江停云见此,干脆又抽出一百两银票递到贾蔷面前,“我和那位张道爷不熟,等到了地方,你负责和他交涉。” “好嘞!”贾蔷拍着胸脯保证道,“表叔您就瞧好吧,我保证办得妥妥帖帖的,不让您在珍大伯面前下了脸面。” 江停云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以后有好事,我还想着你。” “那我先多谢表叔了。”纵然贾蔷心里颇不以为意,但这小子自来就很会来事,脸上是半点都没露出来。 主要是在贾蔷看来,江家里也就是小有余资,对他们宁国府来说,是属于穷亲戚那一卦的。 这回若不是有贾珍特意照顾,江停云哪里能有这些好处? 不过江表叔的确挺大方的,吃个回扣竟然分了一半给他。 原本他想着,多出的四百两,自己能得一百就很了不得了。 江表叔这个人,家里虽然穷,但能处,日后可以走得近一些。 一行人骑着马,很快就到了清虚观。 由于他们来得突然,张道士根本没得到消息。直到贾蔷让小厮敲开了门,里面的道童才慌脚鸡似的去请老爷来迎接贵客了。 那张道士也不愧是能做国公爷替身的人物,心中自有几分丘壑。 听到道童禀报,他略一思索,便猜出贾蔷这时候来找他,必然是东府里要做法事了。 他先吩咐道童,“童儿,去找你吴师兄,让他准备做大法事的东西。” “诶。”道童应了一声,一溜烟儿就跑了。 又过了片刻,张道士才捋着胡须,施施然走到待客的太玄阁。 ——蔷小爷都亲自来了,必然是有大生意了!
第178章 贾珍顶不住了 “贵客莅临,贫道有失远迎,实在是失敬,失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张道士不愧是荣国公的替身,倒也颇学了几分荣国府琏二奶奶的风范。 江停云还在暗笑,贾蔷已经非常上道地打招呼了,“张爷爷好。本不该这时候打扰您的,但珍大伯有命,我和江家表叔也不敢不从呀。” “哦?”张道士这才拿正眼去瞧江停云,对他行了个礼。 江停云拱手还礼,并没和这老道士计较。 一颗体面心,两只富贵眼。 这种人他在贾家见多了,在朝中也见多了。若次次都要动怒,他怕是要气成河豚。 不多时,道童献了茶来,三人各自落座,张道士这才慢悠悠地说:“两位的来意,贫道已经尽皆知晓了。还请两位稍等片刻,等童儿们收拾好了,贫道就随你们去。” 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倒让贾蔷吃了已经,当即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张爷爷,到省了我与表叔一趟口舌。” 他亲自起身将一百两银票奉上,“这是府上奉给祖师爷的,还请张爷爷代为收验。” 张道士稍稍瞥了一眼银票的面额,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花,“那贫道就代祖师爷收下了。珍大爷一片诚心,祖师爷又岂不知?” 一时间众人是皆大欢喜,等道童来报,一应所需全部收拾好装了车,张道士便跟着一行人回到了宁国府。 阵仗摆开之后,当天下午,张道士就接着和尚的活,带着一群大小道士,念起了道经。 这下来往的亲戚可都知道,宁国府对秦可卿这个进门不久就仙逝的儿媳妇有多重视了。 自然有人心生疑惑,毕竟聪明人很多。 但他们和秦家没有交情,连秦家人自己都对宁国府赞不绝口,外人自然更不愿意多事,都只随大流,赞叹贾家厚道。 可无论如何,秦可卿的娘家人却觉得很有面子。 虽然秦可卿死得这么快,让他们少得了许多好处,但有了今日这一出,他们秦家的女儿日后都不愁好嫁。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至于秦可卿死得冤不冤,他们才不管呢。 一切都很顺利,至少白天的时候是这样。 但也仅限于白天了。 至少对贾珍来说,仅限于白天了。 把今天来帮忙的亲戚都送走了之后,贾珍对管家的尤氏交代了两句,便回了书房去歇息了。 这是他自继承宁国府来,头一次主持大事,简直处处都要他操心,一天下来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是酸的。 这是在从前,他还能在晚上找个俊俏丫头来泄泄火解解乏。 但是现在嘛,他是空有那器官,没有那功能,再漂亮的丫鬟他也只能眼馋眼馋了。 等他脱了外袍,躺在书房的床上,时间已经接近子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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