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威士忌的危险性并没有改变,但是他开始觉得这份危险暂且不会落到他的身上,更重要的是暂且不会落到他的好友身上——后者才是他愿意保持观望的本质原因。 他想起那道出现在一个下雨天的声音。 【“如果那是你的宿命,我就会放你走。”】 麦芽威士忌眼里的苏格兰威士忌的宿命是什么仍未可知,以常规思想去推断那个人的想法往往得不到结果,但是他能听懂后半句的含义。 【“我就会放你走。”】 那是极为平静的一道声音,但是那句话却犹如一块巨石被投入平静的湖面,让他猛地惊醒。 追击一个背叛者,这种任务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同样身为卧底搜查官的好友来说都很敏感,或者说,叛徒这种词汇对任何一个组织成员来说都极为敏感,但是麦芽威士忌却说:我会放你走。 隔着雨幕看着那两个人时,他忽然生出了一种荒唐的想法—— 雨幕中苏格兰为麦芽撑起的伞,在未来某一天,或许会成为另一把保护伞。 “苏格兰最近不太对劲。”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第二次在这个安全屋里响起。 安室透从重重思绪中抽离,回以了一个与刚刚完全相同的回应:“你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会把同一个问题说出两遍,也就变相证明了说话的人对这个问题其实相当在意,安室透随意搭在沙发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他不喜欢自己的姓氏。” 安室透一愣:“啊?” “这是好事,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可不是单说一个是或不是就能解决的,安室透斟酌着开口:“我觉得……” 但是还未等他说完,枕在他腿上的人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既然他喜欢我的姓氏,倒也不是不可以让他改。” 安室透:“……哈??” “不过要看他表现才行。” 话题越来越偏,那人说的话也越来越离谱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安室透还是试图挽救一下好友在麦芽清奇的脑回路下愈发诡异的形象,委婉道:“我倒是没觉得苏格兰不喜欢他的姓氏,以前没拿到代号的时候大家也都是叫他绿川的。” 下方迟迟没再传来回应,安室透刚准备低头去看,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却已经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绿川啊……”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安室透总觉得那人在一字一顿缓慢地重复出这个姓氏时,一晃而过的疑惑后,那份如同孩童般的兴致勃勃几乎要溢了出来。 安室透的唇角向下压了压。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44章 他的名字(四) 麦芽威士忌又来了。 没走门也没走窗,没办法以最简单的方式判断那个人的心情。 诸伏景光有些忐忑,对待未曾遇到过的状况,人们往往会出生出最基本的警惕。 毕竟那个人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这样站在门口,简直就像一位真正的客人。 诸伏景光这样想着,又将那些想法逐出脑海。 这里是他的安全屋,麦芽威士忌当然是客人。 他握着门把手,看着站在门外的那个人,试探性道:“不进来吗?” 于是门外那人径直走了进来。 诸伏景光将信将疑地关上门,看着站在客厅里的那个身影,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古怪一词放在麦芽威士忌身上向来匹配,但是还没有哪次让他感到如此微妙。 见惯了那个人自顾自地运转着独属于自己的一套逻辑,这次出现类似大众平常的模式,就总是觉得不太适应。 诸伏景光知道那人是从好友那边来的,在半个小时前他就收到了好友的短信。 就像短信里说的那样,麦芽威士忌今天似乎不太正常——不正常就不正常在他看起来实在是太正常了。 “今天的任务是什么?”诸伏景光问。 那场长达百天的游戏已过大半,他先前只觉得荒谬,现在却已经能相当熟练地利用此打开话题了。 “画画。”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环视起安全屋的墙。 这个任务他曾经收到过,麦芽威士忌带着他去了自己的安全屋,说是画画,实际上是为墙壁刷漆。 不过把刷漆说成在墙上画画也的确挑不出错处。 他以为这次要换个颜色的是自己安全屋的墙,但是他向来猜不透那人的想法,这次果然也不例外——从抽屉里翻出纸笔的诸伏景光如是想。 茶几太矮,坐在沙发上不太方便,麦芽威士忌干脆盘腿坐在了地板上。 诸伏景光把纸笔摆在茶几上,学着那人的姿势坐下来,“抱歉,只有圆珠笔了。” 他补充道:“不过有一支蓝色的。” 麦芽威士忌似乎对蓝色有所偏爱,而随后伸出的一只精准拿起了那支蓝色圆珠笔的手论证了他的想法。 “要画什么?”诸伏景光问。 “画你想画的。”那人回答。 诸伏景光点点头,低头看着那张空白的纸,若有所思。 这种坐在一个矮矮的茶几旁随意涂画的画面会让他幻视起孩童团团围坐在一起涂鸦的场景,很多年前,他也的确曾是围坐在一起涂鸦的孩童之一。 那都是已经落灰的记忆了。 麦芽威士忌下笔不假思索,似乎早就确认了想画的东西,诸伏景光握着笔,笔尖落在纸上,却迟迟没有移动。 画我想画的,我想画的是什么? 他又想,那个人想画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摆在茶几正中央的那两盆花,落在了那双专注的眸子上,迟迟未动的笔尖终于在洁白的纸面上滑动起来。 “你喜欢画画吗?”他一边画着一边问。 放在几个月之前,任他如何想象都想不出自己有朝一日会和麦芽威士忌围坐在一起画画,但实际上,这种难以置信的想法已经出现过数次,甚至已经开始让他开始觉得习以为常。 麦芽威士忌似乎渗透进了他的生活,诸伏景光起初称之为无法拒绝,后来改而称之为习惯。 那人画的很专注,一边画着一边淡淡道:“不喜欢,不讨厌。” “这样啊……” “不过最近觉得还算有趣。” 诸伏景光笑起来,“我也觉得,很久没机会像这样画画了,比想象中有趣。” 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一停,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深绿色的眸子。 诸伏景光脸上的笑容不变,而在那轻飘飘的一瞥过后,客厅里的画面再度归于原状。 十分钟后,诸伏景光率先放下了笔。 那人不知道在画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画的很认真。 麦芽威士忌似乎对待所有事情都无所谓,组织里很多人也是这样评价他的,但是诸伏景光却觉得麦芽威士忌做事其实相当专注,专注到会忽略周遭的一切人和事物,专注到只看得到他的目标,某种意义上,其实他很欣赏这种心无旁骛。 这种专注难免会给其他人带来烦恼,但诸伏景光也必须承认,在某些限定的时刻,其实他是隐隐期待麦芽威士忌的不按常理出牌的。 麦芽威士忌会做很多这个年龄段的人不会做的事情,年龄和身份并不能限制麦芽威士忌,所以在游戏之名下跟着那人做一些他原本不会做或者不能做的事时,也会在某一瞬觉得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勉强松了松。 又过了一会儿,直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与一抹深绿对视良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竟然看着那人出神了。 “啊……”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挺直脊背,主动说道:“你也画完了吗?” 那人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莫名松了口气。 麦芽威士忌探身把摆在他面前的画纸拿走,又换了个姿势,仍旧坐在地板上,但是后背已经靠在了沙发上。 坐在茶几另一侧的人将画纸翻过来面向他,问道:“这是什么?” “眼睛。”诸伏景光话音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两分:“……你的。” 诸伏景光以为接下来迎来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画这个,但实际上,那人只是看着那幅画,不再开口。 他隔着两盆蓝色矢车菊观察起对方的表情,那种从今天见到麦芽威士忌开始就生出的不对劲的感觉再度攀升。 “我重新画一幅吧。”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麦芽威士忌看那幅画的眼神让他想起了经常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审视的、打量的,不知想从中看出什么,不肯多言,却迟迟没有移开视线。 诸伏景光觉得麦芽威士忌并不喜欢他的那幅画,即使他画的是麦芽威士忌的一部分。 “哦?”那双绿眸一如既往的静谧,淡薄的目光扫视过来,带来了一丝冷意,“理由呢?” 诸伏景光顺应心意如实解释道:“感觉你并不喜欢它。” 那人随意放下那幅画,微微抬起下巴,“所以你觉得所有东西都能重来吗?” “如果哪天你死了,也有机会重来一次吗?” 话题朝着未曾料到的方向偏转,诸伏景光愣住。 “不过你说对了,我的确不喜欢。” 雨宫清砚举起那幅画,对着阳光,画纸上的图案愈发清晰可见起来。 黑色的圆珠笔画出的黑色的眸子,整个画面只有黑白两色,即使眉眼再怎么抓住细节和神态,也都让他生不出一丁点的喜爱。 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对苏格兰威士忌的画喜欢不起来,无论苏格兰威士忌画了什么都是如此,让他厌恶的是单调的色彩和极致的黑白。 目前的气氛并不算好,于是诸伏景光习惯性地转移起话题,“我可以看看你画了什么吗?” 雨宫清砚把手里的画放下,转而把茶几上的另一张画纸举起,指着上面的图案问:“绿川啊,怎么样?” 诸伏景光观察起那幅画,“这是……” 他又凑近看了看,眉头逐渐蹙起,半晌,他侧头换了个角度看,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拿反了吗……也不对。” “嘶……”他双手环胸,想了好一会儿,额角渗出几滴细密的汗珠,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问道:“这是什么?” “嗯?”雨宫清砚探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画,“看不出来吗?这是你啊。” 他指了指某处线条:“头发。” 又指了指另一处:“眉毛。” “眼睛。” “鼻子。” “嘴。” 诸伏景光在一个个简短的名词中陷入了沉思。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震惊对方说画了自己还是震惊那一团团诡异的线条组成的东西竟然是自己。 雨宫清砚把那幅画摆在茶几上,仔细看了一遍,仍然觉得没什么看不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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