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威士忌在吃这方面倒是从不挑剔,基本上准备了什么就吃什么,提出的最任性的要求也不过是像今天这样加个煎蛋或者荷包蛋。 诸伏景光熟练地打开火,又想起某天早上被厨房的声响惊醒,最后发现是麦芽在准备早餐的画面。 那人很会煎蛋,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怀疑那人很有可能只会煎蛋。 他做了两份三明治,又倒了两杯牛奶,准备妥当后,便回卧室去叫那人起床吃饭。 他五点左右醒过来,麦芽威士忌看样子也不像是刚摸进来的模样,所以那个家伙很有可能在天亮之前就来了,甚至是凌晨来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种简直像个飘来飘去的鬼魂一样的无声无息程度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诸伏景光推开卧室的门,看清里面景象时心脏几乎骤停。 麦芽威士忌坐在床的正中央,身边散落着几张照片,凭借优秀的视力以及对那些照片的熟悉程度,他瞬间就能判断出那些是他藏在床头柜抽屉的隔层里的照片。 那些照片画面各有不同,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照片上的主人公都是此刻正随意翻看那些照片的人。 “额……这个吧……其实……”诸伏景光只觉得舌头像是打了结,开了几次口都没说出什么话,最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那人侧过头,随着他动作的转换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手中握着的更多的照片,他问:“煎焦了?” “嗯?”诸伏景光一愣,反应过来那是在说煎蛋,他迅速改口道:“没,没有,来吃早饭吧,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接下来他看着麦芽威士忌是如何把那些照片一一捡起来整理好,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原封不动地把一沓照片放回了隔层里。 诸伏景光只感觉太阳穴在狂跳。 等一个身形与自己大差不差的人影从自己身侧径直路过,诸伏景光才终于呼出一口气,迅速关上房门反锁,快步走向床头柜。 他半蹲在床头柜旁,匆匆拉开抽屉打开隔层机关把那些照片拿出来,左右看了看,又不知道还能把它们藏到哪里好。 他随意翻看了几下那些照片,眉头忽然一皱。 那张拍摄时间最早、麦芽威士忌还不是麦芽威士忌时的照片不见了。 他一张一张仔细翻看了一遍,又重新检查了一下抽屉和床铺,那张照片竟然真的不翼而飞了。 正在他准备低头再看一看床底时,轻轻的叩门声随着一道熟悉的慵懒的嗓音一并响起—— “你是在找这张吗?” 诸伏景光机械性地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僵住。 麦芽威士忌倚在门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到那里的。 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是我明明反锁了门,但很快他便告诉自己,世界上没有哪道锁能拦得住麦芽威士忌。 “蛋有煎焦吗?”他不死心地试图转移起话题。 但是这个本就并非百试百灵的技巧果然迎来了今天的第一次失败,站在门口的男人随意摇了摇指尖夹着的照片,投过来的眼神似乎有些微妙,说:“你这个设定,还挺让人意外的。” 诸伏景光没听懂:“……啊?” 麦芽威士忌摩挲着下巴,吐出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变态?” 诸伏景光:????? “等等,我不是!!!” “你先别走,不是你想的那样!!” * 一场平静的早餐在不平静的早晨里结束了。 诸伏景光试图向麦芽威士忌解释自己并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爱好更不是什么变态,但是面对那人淡定的一句“那你藏那些照片做什么”,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诸伏景光捂着脸坐在沙发上,把这件事认了下来:“……以后不会了。” 身侧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诸伏景光不想去深想那阵笑声中隐藏的逻辑。 总归不可能是什么他听了以后会顺心的逻辑。 “苏格兰啊。” 那道声音忽然凑近了很多,诸伏景光把眼睛从捂着脸的手掌里露出来,偷偷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脸。 “你最喜欢哪一张?”那人问。 “哪一张?”诸伏景光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身旁坐着的那人笑着看着他,问:“那些照片你看过很多次吧……你喜欢哪一张?” 诸伏景光一哽,把指缝合上,拒绝继续与那双眸子继续对视。 他不觉得麦芽是真的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答案,因为那种揶揄含笑的语气实在是太像调侃。 换个思路,仍旧从描绘完美作品的角度出发,麦芽此刻的这个问题或许也能称之为审美和偏好方面的调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几张照片被完全夺走了主动权,诸伏景光下定决心逆转当下的局面,他放下捂在脸上的手,挺直脊背,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大声道: “长头发的那张!” 随着铿锵有力的尾音消散在客厅里,这个并不宽阔的空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诸伏景光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几分交杂着尴尬的后怕,他的气势刹那间矮了几分,试图用一些话术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打补丁: “啊,其实我都挺喜欢……不,也不对,麦芽,其实那些照片……”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最后再次捂着脸垂下头怀疑起人生。 麦芽威士忌没往什么阴谋论的方向想就已经很好了,再多说什么只会越描越黑,让刚刚稳定下来的局面再度变得不受控制。 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诸伏景光挪开手。 麦芽威士忌蹲在他腿边,拄着下巴抬头看着他,这个角度让他能将那张脸上的每一丝每一毫情绪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他很少能遇到这种能俯视清醒中的麦芽的机会,于是一时间竟然有些哑然。 那人手里捏着一张照片,正是他的抽屉里不翼而飞的那张,他知道那张照片在麦芽手里,但是没料到那张照片会在此刻被举起。 “我也喜欢这张。”那人说。 诸伏景光先是看着那张照片,视线慢半拍地转到照片旁的那张脸上,在这个瞬间,他莫名将那头浅色的短发看成了长发,精致的镜框似乎也变得透明起来。 那张脸没变,但是蹲在他身旁的那个人却恍然间像是变了个模样。 照片里的那个麦芽威士忌刚刚加入组织不久,那时他还不是麦芽威士忌。 【“过去没人叫我麦芽,他们都叫我雨宫清砚。”】 随着那道声音在脑海中重响,诸伏景光忽然不受控制地想,照片里的人不是麦芽威士忌。 他知道这种想法听起来很矛盾,但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这种想法—— 麦芽威士忌不是雨宫清砚。
第42章 他的名字(二) 麦芽威士忌不是雨宫清砚。 这种想法一旦滋生就很难消弭,在放空自己的闲暇时刻突然冒出来,又时不时在脑海中回荡。 诸伏景光在不久后的某次例行小聚中向好友提及了此事。 “这个人太难懂了。”诸伏景光一边无奈地讲述着始末一边打开钱包,“有时候感觉他简单过头了,有时候又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家伙。” “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安室透跟着叹了口气,见到对方的动作,立刻说道:“我来付就好。” “一会儿吃完再付。”诸伏景光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把那张照片递给坐在对面的人,“这是他还没拿到代号的时候的样子。” 好友没直接接过那张照片,诸伏景光收起略微疑惑,抬头间正对上一双眼神微妙的紫眸。 “……怎么了吗?”诸伏景光将信将疑地收回递照片的手,翻看了两遍那张照片,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安室透看着毫无自觉的好友,面色一言难尽:“你把麦芽的照片放在钱包里?” 诸伏景光十分自然道:“对啊,放在口袋里容易弄丢,还有可能折弯,放在钱包里就方便很多。” 安室透沉默了两秒,感觉这个理由堪称无懈可击,于是暂且接受了这个说法,他话锋一转,问道:“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我们能看到的最早期的雨宫清砚了,那时候他刚刚加入组织不久,还没有得到麦芽威士忌这个代号,机缘巧合之下留下了这张照片。”诸伏景光把那张照片推至桌面正中央,“最浅显的角度,那时候他的外表跟现在有很大差异。” “是变了不少。”安室透说:“主要在于发型和眼镜吧,脸倒还是那张脸。” 他又凑近看了一会儿,说道:“虽然没那么清晰,不过那会儿他黑眼圈还没现在这么重。” 那张照片诸伏景光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是闻言他忍不住又看了看,果然得出了跟好友相同的答案,“还真是。” 他想起那人毫无规律的作息,感叹道:“以他那种莫名其妙的作息,没猝死就很不错了,黑眼圈怎么会放在眼里。” 安室透笑起来,“也是。” “照片里的这个人,与其说是麦芽威士忌……”诸伏景光端起杯子,“不如说是雨宫清砚。” “的确,毕竟那时候他还没拿到代号。”安室透跟着举起杯子,跟好友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不过没过多久就拿到了。” 随着两只酒杯相碰又错开,两人都喝了一口酒,桌上的交谈声短暂地停了几秒。 “三个月就能拿到代号的怪物,也难怪朗姆捏着鼻子给他收拾那些烂摊子也坚持要留他在麾下。”安室透随手把杯子放回桌面,又忍不住说:“但他也真是有够神秘的,调查麦芽威士忌姑且还能查到一些东西,调查雨宫清砚这个人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给我一种他并不喜欢‘麦芽威士忌’的感觉。” 这个说法让安室透微愣,他迟疑道:“但他就是麦芽威士忌。” “我不是这个意思。”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又觉得实在难以形容,他随意放在桌面上的手动了动,食指快速敲了几下桌面,说道:“我最近总觉得,不能把麦芽威士忌和雨宫清砚混为一谈。” “抱歉……我还是没太懂你的意思。”安室透皱眉,“无论是麦芽威士忌还是雨宫清砚其实代表的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叫法不同而已。” 这是意料之中的局面,诸伏景光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在没完全弄清一件事时就向好友传达,如果因此产生什么不在预期内的认知就麻烦了。 但是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不说完也说不过去,他靠坐在椅子里,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也很难形容,但是我总觉得雨宫清砚不喜欢麦芽威士忌。” “即使他们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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