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帕你看!这些都是我种的橄榄树!” 米达斯转过身来,双手扩在唇边朝着帕格诺特大喊,周围的松鼠和路过的小鹿忍不住驻足聆听,帕格诺特笑了笑,张开双臂接住了朝他奔回来的纤瘦身体。 “一定是帕帕赐予了它们福泽,对不对?我是个笨蛋,连水都忘了给它们浇,是帕帕帮我照料了它们,对不对?” 米达斯稍微平静下来,终于意识到事情哪里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嫁接了橄榄。”帕格诺特诚实地说,“但阿卡狄亚的土地的确比较肥沃。” “真的吗?”米达斯对于他的话总是深信不疑,“那真是太幸运了!” 一旁地松鼠叽叽咕咕地和小鹿说:“那已经不是德墨忒尔女神的橄榄枝了,是雅典娜的橄榄枝,美丽的米达斯又被牧神骗了,呜呜,可怜的米达斯……” 小鹿瞥了它一眼:“米达斯是牧神大人的妻子,你不要在这里胡说,也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虽然牧神大人对我们十分温和,但那只是因为我们没有触及到他的逆鳞。” “我知道!臭麋鹿!你以为我是什么坏松鼠吗!我只是太喜欢米达斯了而已……” 月影初照,米达斯和帕格诺特在一旁的麦地里巡视着,看有没有杂草,麦子已经长得及米达斯的小腿高了,而且一株株长得粗壮结实,叶片又韧又厚。米达斯向农神许愿今年秋天可以收获好多好多麦子,却忘了他身边就是阿卡狄亚的守护神,如果他赐福的话,麦子也会长得极好。 他总是忘记帕格诺特是牧神潘这件事,在他眼里,帕格诺特还是他的小羊,是他养大的爱人,他从不希望从他这里寻求什么恩赐,他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安安稳稳地过着平静的日子。如果有什么困难,就一起去面对,如果有什么值得去做的事情,就一起去追随。 这样就够了。他是个很知足的人。 他现在很幸福,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
第42章 阿卡狄亚之帆 回程路上,米达斯碰见了树宁芙得律阿德斯,她亲切地与米达斯寒暄,深绿的眼眸中闪烁着温暖的光晕。 谈话间,她告诉米达斯,阿卡狄亚的麋鹿信使在山谷里摔了跤,无法帮阿卡狄亚的小动物们往外传信。如今已经开春,冰面也已经解封,如果米达斯愿意外出一趟,帮小动物们送送信,阿卡狄亚的神祇会永远保佑弗里吉亚。 米达斯挽着帕格诺特的手,抬头望他一眼,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见。但帕格诺特好像并不在意,若无其事地看着不远处的树,米达斯只好接过得律阿德斯手中的“信件”。 这些信件很简单,有的是一片踩上爪印的树叶,有的是一块琢磨得很漂亮的鹅卵石,还有的只是一朵枯萎的花……上面闪烁着米达斯看不懂的符文,那是小动物们之间特殊的语言。 “我会尽力把它们都送达的。”米达斯坚定地看着得律阿德斯,“可是它们分别要送去什么地方呢?我脚程慢,可能需要很久才能送到。” “牧神大人有办法的。”得律阿德斯弯起眼眸温柔地笑,“不是吗?” …… “天……” 米达斯被揽着腰,金光一闪,便一下子被带到曲折蜿蜒的海岸。海风腥咸,吹拂着耳边柔软的长发,远方传来雄浑的号角声,混合着白鸥清越的啼鸣,雾蒙蒙的夜色被一道刺眼的金色光芒破开,米达斯忍不住往帕格诺特怀里埋了埋头,帕格诺特摸了摸他冰凉的发尾,低头吻了吻他白皙的前额。 “这就是人类也能安稳乘坐的阿卡狄亚之帆。”得律阿德斯告诉他,“乘着它,无论去往多么遥远的地方,只要经过一个短暂的夜晚就能抵达。” 米达斯红着额头抬眼望去,朦胧的夜雾中似乎有个巨大的海怪停泊在海湾,那海怪支着高高的帆,周身是硬得发亮的漆黑的甲片,船头则挂着一对巨大的角,黑色的,巨大的羊角。 米达斯的心里突然一阵抽痛,他猛地扭过头看帕格诺特发间泛着金色细光的黑色羊角,完好的那只角已经长得很大,很漂亮,他有时候会趁帕格诺特熟睡的时候摸摸,他的一只手都已经握不住,可是另一只角依旧保持着小时候的样子,隐藏在浓密的卷发里,伸出手也只能摸到粗糙的断面。 米达斯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指着船头那对气势不凡的巨角问,语气很奇怪,很激动,就好像那对角是从他脑袋上割下来的:“那是谁的角?” 得律阿德斯正想回答,帕格诺特却抢先一步,握住米达斯汗湿的手:“捡的。” “捡的角。你不知道……嗯,我们有换角期,山羊都有,所以并不珍贵,挂在船头只是为了好看,不喜欢就取下来。” 得律阿德斯默默地蹲在一旁,冷笑着拔了拔地皮上的一株小草,气得草宁芙扑出来咬了咬她的指尖。 “换角期?”米达斯狐疑地盯着他头上的角,“帕帕也有吗?” “当然。”帕格诺特脸不红心不慌地回视他。 米达斯真的信了,他并不傻,只是特别容易相信亲近的人,于是他吸了吸鼻子,闪着那双美丽得无以复加的深蓝色眼眸,可怜巴巴地问:“那帕帕换角以后,也会长出那么大那么威武的角吗?” “嗯……” “太好了!”米达斯先是高兴了一阵,没等帕格诺特再说话,他又一副犹豫的样子,牵着帕格诺特的手,毫无意识地用力摩挲,忽然,他抬起头,鼓起勇气道,“那换下来的角,能送给我么?” 得律阿德斯震惊地望了米达斯一眼。牧神之角啊!……且不说牧神已经换过角了,挂在船头的那对便是,就算真的能再换一次,人类之躯也无法承受那其中磅礴的神力。 那是能让星辰回转,海水倒灌,大地崩裂,四时逆流的神物,牧神身上的任何一件东西都能让山川为之震颤。 人类……终究是这么贪婪。 算了!贪婪就贪婪吧!只要能留在潘身边,不要再让那远去的孤独之神的毒雾再次笼罩阿卡狄亚深处的雪山。 “我早就发现了,你很喜欢我的角,米达斯。”帕格诺特坏心地说,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但我不会给你的。” “为什么?”米达斯努力跟上他的脚步,语气尽量保持平稳,但帕格诺特瞥他一眼,却发现他的眼神紧紧的,有种说不出的委屈,“你之前不是还说把角割下来……献、献给我都可以吗?” 他说这话时害臊死了,脸和脖子红了一大片。他知道自己在和神祇对话,却说神祇要给人类献上礼物,可是他并没有说错,因为这是帕格诺特自己说过的话,他只是复述一遍。没错,就是这样。 “你要我的角做什么?”他这样追问,帕格诺特还真有点好奇了。 “做……做纪念?”米达斯话音刚落,帕格诺特就捏起他雪白的脸颊,用力地揉,好像很生气似的,揉得米达斯有些酸痛。 “帕、帕帕!” “我是死了吗你纪念我?” “说什么呢!帕帕是牧神,和天地同岁的!”米达斯和他大眼瞪小眼,突然脾气上来了,不肯服软地瞪视他。他的脾气很小,戳一戳哄一哄就消散了,是很软和的性子,发起火来也不会让人感到畏惧。像只兔子。毛发都是雪白的呢。 帕格诺特从善如流地把他搂进怀里,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和后颈,像是顺毛。咬紧的牙关松开了,可是米达斯的眼中却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那雾气很快消失不见,可是米达斯心中的忧愁却丝毫不减。 帕帕有赐予人类永生的力量吗? 这应该是件很麻烦的事吧。要是神明都能轻轻松松地赐予人类永生,那世界不早就乱套了吗? 对啊。是这样……没错。 所以帕帕虽然说爱他,却并不为他延长寿命。 人类是有很多的呀,像麦田里的庄稼一样,一茬接着一茬的。他再漂亮,也就年轻这么一会儿,为了他去自找麻烦,多不划算。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帕格诺特捧起他被揉得泛红却依旧僵硬的脸,低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是我错了。米达斯喜欢我的角,等我换角了就送给你,喜欢巨角,船头那对也送给你,别生气了?” 米达斯抿了抿唇,沉默了会儿,忽然转头看向那艘大船,阿卡狄亚之帆,海风吹起他额边的碎发,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像叹气那样笑了一下:“那帕帕要说话算话呀。”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刚刚那是逗你玩的。” 米达斯不理他,只是看着海面。海水如此平静,海浪温柔地拍打着礁石,然而夜晚深黑的海平面底下隐藏着极其悲伤的暗潮。帕格诺特突然觉得这一刻的米达斯有些陌生,那抹美丽清澈的蓝色被黑夜映成了灰蓝,他总是温柔纯真的眼眸里杂糅了一些其它的情绪,那是神祇看不懂的,独属于人类的情绪。 “米达斯。”帕格诺特握住他的手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些心慌,他的心口没有心脏,可是他觉得心慌。 然而米达斯只是诧异地回头,喉咙里发出一声软软的,闷闷的嗯声,尾音微微上扬,表示疑惑的心情。他那美丽的细眉轻轻蹙起,很快又舒展开来:“帕帕,你真可爱。” 得律阿德斯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时候米达斯忽然想起正事似的,嗔怪地瞅了帕格诺特一眼,松开和帕格诺特牵在一起的手,跑到得律阿德斯面前去,问具体的地点和收信的人。得律阿德斯赐予他一把弓,据说是由阿卡狄亚生命之树的第一根枝桠制成的,弓弦是由鹿腱固定的永生草的蔓。 帕格诺特垂眸,略有些发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是错觉吗?米达斯好像有些生气。可是米达斯刚刚才夸他很可爱,他很少这样说,好像可爱是独属于小羊和幼年帕格诺特的。 想到这里,帕格诺特忍不住有些得意,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份得意的心情不合时宜。他想,米达斯现在还是人类,人类的心是很难懂的,等他转化成他的伴生神之后,或许就不会露出那样忧郁的神情了吧。 他转过身,走到米达斯身边,亲密而慵懒地将下巴搁在米达斯肩上,并不在乎得律阿德斯的目光。他毛茸茸的羊耳朵蹭着米达斯的侧脸,用断角的那一边挨着米达斯,头顶的羊角便不会顶着他。 米达斯侧过脸,温柔地吻了吻他的耳朵。这更让帕格诺特坚定了米达斯特别爱他的想法。不会出差错的。这一路一定能让米达斯开心起来。 “第一封信是松鼠先生的,一颗沉甸甸的盛满松子写满祝福的松果,要送往……高加索山,收信人……普罗米修斯?” 米达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树宁芙,得律阿德斯朝他投来赞许而期待的眼神,温柔地鼓励他:“或许普罗米修斯一直在等待这颗松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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