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一开始不曾留意她,后来却偶尔对她温和笑语。哪怕大师只是念一句佛号,沈姑娘的脸都烧得不行。” 酒肆东家花主人长叹一声,又是错付的孽缘啊。 “或许这些原本也不算什么,可当大师与她的距离再进一步、再进一步,大师的目光在改变,从古井无波变成克制隐忍,时不时流露的点滴波澜,让沈姑娘从些许好感逐渐沦落至芳心暗许。” “大师也曾退避过,让沈姑娘患得患失;不多时,大师竟又为沈姑娘入了厨房,他亲自下厨所做的点心,叫沈姑娘从唇舌一直甜到心里。” “大师一直以来的摇摆不定与艰难挣扎,沈姑娘看在眼里,怜惜在心。” 书生已然缓过来,支棱起来打算再战:“不安分,不检点!” 陆炤深吸口气,翻了个白眼,得来个大杀招,让你知晓个好歹:“纯洁无垢、一心佛法的无相大师,被清丽可人的沈姑娘步步吸引,至此深陷情爱与修行的两难境地。他越挣扎越痛苦,越深情越放不下,却又努力谨守戒律清规,依旧心向佛法。” “沈姑娘怜他惜他,只觉命运作弄,叫大师既已入空门,却又与她相遇。” “无相大师有些狼狈地捉住沈姑娘的手,克制着难以掩藏的爱意,对她说:‘安得世间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书生如遭雷击,一动不动呆在那里。 “沈姑娘只觉得,无相大师又有什么错呢?无相大师不过一心佛法,却又阴差阳错,在错误的时候遇见她。他们明明,彼此相知相爱啊!” 众茶客听至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还能如此? “诸位!”惊堂木一响,唤醒众人胡乱纷杂的思绪。 “也请诸位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地想想,倘若一位女修士,容貌绝丽柔婉,气质出尘脱俗,十数年来一心修行,恪守戒律,从不曾有过别样的念头,从不曾想过还俗——却只因为遇上了你!刹那,坠入万丈红尘俗世,两难折磨,甚至阴差阳错,为你一人,而破了她十数年来未曾动摇的心念、破了她十数年来未曾打破的戒律。” “你!作何感想!”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根本避无可避,逃无路逃啊! 这岂能无动于衷?谁又能无动于衷! 陆炤很满意众人领会到“沦陷”与“挣扎”、“克制隐忍”与“情难自禁”的威力,便接着继续故事的讲述:“沈姑娘一直以为她与大师必有将来,然而她错了。” “沈父曾提及佛门近来在追寻什么人,问无相大师是否知晓什么内情。大师只说不知。” “然而没过几日,大师忽然间失踪了,杳无音讯。” “而沈姑娘又在不久后,被沈母发现她已有身孕。” 歌楼东家鸟主人脸色煞白,这、这可如何是好! 未婚先孕,男方是不肯还俗的出家人,还突然间不告而别,那姑娘岂非只有死路一条。 “第道变故显形。” “沈父痛心不已,悲呼是自己的错,引狼入室,招致此祸!” “沈母也是自责不已,却强作镇定、强打精神,只道无论如何,要给闺女寻一条活路出来。” “沈家夫妇闭关拒客十数日商议筹谋,规划好了一切,终于出关。” “将天真烂漫的女儿送上马车,夫妻俩叮嘱女儿要好好照顾自己。” 酒肆东家花主人叹息道:“青灯古佛么?倒也是不得已的唯一出路了吧。” 歌楼东家鸟主人咬紧牙关,难道只能残灯孤影了却余生吗?真的没有别的活路了吗? “接下来几年时间,沈家夫妇纷纷通过各处交际渠道,放出风声,解释道:女儿命硬,克死了前头一位,实在愧疚,沈家必对前头那家有所补偿,而女儿已然外嫁,寻了个据说命硬些的外地寻常人家试试。而待到数年后,沈家接回了‘外嫁’的女儿,对外宣称女婿命薄,到底还是去了,那家没别的亲人了,沈家便接回了苦命的‘寡妇’女儿,也不打算让她再嫁,而是决定让女儿所生的孩子上沈家的族谱,续沈家香火。沈姑娘从此便得以将后半生护在沈家自己本家了,沈父还开始教导女儿一些支应门户的新东西,沈姑娘发现一切都好似变得不一样了。” 什么?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众人当场傻眼。 可、可是好像又很合理的样子…… 歌楼东家鸟主人眼睛一亮,好主意啊!原来还能如此安排! 这法子不单单是行差踏错的沈姑娘能用,寻常名门若是仅有一独女,看不上一般愿意做上门女婿之人的成色,又怕独女嫁去的人家包藏祸心的话,这仅仅是让闺女出门避几年,借个种子自家养育,就能把诸多愁烦问题抛之脑后了——岂不妙哉! 歌楼东家鸟主人真有些心动不已、蠢蠢欲动了。 “可沈姑娘依旧对那人心怀眷恋。” “沈父为了让她的孩子永远不可能有机会被发现与其他人的关系,安排好了一切配置,甚至做戏做全套,安排了一位忠心耿耿的死士充当孩子的亲父,在女儿所‘嫁’之地置房做工、陪伴交际,最后‘意外而逝’,葬入坟墓。” “沈母为了让女儿死心,又不肯太伤害她,就劝告她说:‘再有纠葛,岂不是毁他的修行?你若真心爱他,那便认清于他而言,如来佛道终究重于卿卿佳人。你该成全他,放过他吧。’放过你自己吧,沈母心想。” 青衣女子感动道:“慈母心怀啊……” “沈姑娘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自然不愿伤害心上人,只好答应母亲,从今往后,各自珍重。” 正当众人怅惘之时,陆炤预告道:“其实这后面还有一段。想来也有人发现其中好几处不对劲之处,比如无忧大师的真面目、无相大师的下落、无忧与无相是否有些关联等,最后一段就是揭开这些谜底的时候了。” 众人以为他还要接下去讲,纷纷竖起耳朵听,就只听得他话音一转。 “当然,今日的说书就暂且到此为止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分说。”无视一众茶客不可置信的惊呼,陆炤晃荡晃荡一肚子坏水,起身退走。 我一个说书的,也学着钓鱼佬放钩子啦! 嘿嘿,让我看看今晚谁睡不着觉,睁眼等天明呀~ 俗语有言,乐极生悲。 正当他得意上头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肩头搭上一只手。 转过脸。 对上陆小凤咬牙切齿的威胁:“炤啊,别明早了。今晚看是你让我睡不着,还是我让你睡不着啊!”!
第23章 初夏夜风里的歌 面对陆小凤的危险眼神,陆炤可耻地怂了。 但他还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下。 陆炤弱弱举手:“要不我们先回去?姐姐们说不定正等着我们吃饭呢。”在陆小凤的注视下越说声音越小, “饿得脑子要转不动了……” 花满楼忍俊不禁,过来解救陆炤于水深火热之中:“回去吧。桌上边吃边讲,他总归逃不掉的。” 陆小凤“哼哼”两声, 松开了辖制陆炤的手,却长臂一揽,又牢牢锁住陆炤的自由行动能力,将他一路“押送”回家。 开门的是笑容慈祥和蔼的花老伯:“两位陆少爷感情真好啊,恰巧还是同姓,更如兄弟一般亲近了。” 陆炤满脸写着生无可恋,您老眼神真好。 陆小凤把陆炤推进门里:“弟啊,给哥说说你的钓钩。” 姑娘们迎出前院来接他们,陆炤趁机溜进厅堂。 现下已过端午,天气转热,是以厅堂的门窗尽数大开。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夏风夹着各处的草木清香送进厅堂。 厅堂里这回摆了好几张桌子,厅堂门外与廊下也摆了几张桌子,各桌适才都上了菜,是花老伯听见他们回来,提前一步告知姑娘们做的准备。 这回的菜色看起来比中午那顿丰富得多,吉光解释晚饭有花老伯帮忙,她们又成功学会几样新菜。 陆小凤刚一落座就想开口,碗里就被花满楼准确无误放入一筷子肉。 陆炤也狗腿地夹块鱼搁陆小凤碗里。 小鸡哥啊,给弟缓个刑。 陆小凤收受了贿赂,看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陆小凤:“先从哪处说起?” 陆炤:“……” 花满楼道:“其实我也多少有点好奇。就比如,最后沈家亲长为沈姑娘所筹谋规划的……那一系列独辟蹊径的安排,你是怎么想出来那么些个奇思妙想的?”在场茶客们当时听得大为震撼。 “那个啊,”陆炤陷入回忆,“我也只是从前听闻过。”忘了当初他在哪个平台刷评论区时,看到有人讲,当代许多家境富裕的开明人家都不逼迫独女结婚了,只要让女儿去别的城市呆段时日,谈谈恋爱,借成功了就把人叫回来,生下的娃家里给帮着养大。 陆炤当时就“瞳孔地震”。 陆炤道:“这段应了老板的要求,沈姑娘得是寻常大家闺秀。我当时就想,能不能在这段的末尾,给老板展现一个别样的可能,也让大家知晓,沈姑娘即使被骗了,也应当有一条活路、一道生机,于是我就回想起这个事例了。” 陆小凤夸道:“确实独辟蹊径,别出心裁。” 陆炤给自己舀了勺汤水,随口道:“反正那些严重的所谓后果,其实大部分原本来源于世人的保守与偏见。可贞洁什么的,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陆小凤剔着鱼刺赞同点头,他也不怎么在乎那个玩意。 附近几桌姑娘们一直在很安静地边吃边竖起耳朵听他们闲聊,听到此处不由咬着筷子出神。 陆小凤刚想重提让陆炤把明早的下文先给他听全,花满楼又提及中午急匆匆忘记告知姑娘们的歌楼工作一事。 陆炤便放下筷子,起身招呼外头的姑娘们听过来,一五一十地说了与歌楼东家的那些商议,宣告姑娘们从今往后亦有机会自食其力了。 陆炤道:“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今天有几条家规要告知各位姐姐一声。” 姑娘们纷纷正色,想知道陆炤这家主打算要给她们定下什么规矩。 陆炤宣布了他的所谓家规:“首先是第一条,家人之间要互相尊重、互相关怀爱护,彼此之间地位平等。姐姐们不要把你们自己当成仆佣,家务可以排班轮流做,有事就商量了调换下,包括我,我虽然不太会做家务,但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学着做的。” 别说姑娘们了,就连花老伯都感到出乎意料。 亲如一家倒是没错,可家里既然已经有了那么多女眷,做个家务而已,家主怎么也要操心这个? “第二条,我们家要有公账,账目要清楚明了。做账的事情我回头会请教花满楼。”陆炤看向花满楼与花老伯,他俩不约而同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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