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房家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要永远受制于那个贼人的淫晋江威? “大管家娘子匆匆赶来,看到眼前这幕,缓缓软倒跌坐在地。” “杜夫人俯身,轻轻抚摸那长眠不醒的丫头苍白的脸蛋,吩咐道:‘先停手吧。’” “这话既是对大管家娘子说的,告知她且先按兵不动,也是对那贼人说的,表示顺从与妥协。她知道,那贼人定然不知躲藏在附近何处,紧盯着她与亲信的一举一动。” “大管家娘子还未能领会到江湖人的可怕之处,再想说什么,被杜夫人止住言语。” “杜夫人只道:‘安心。’” “大管家娘子毕竟也是一路以来一直跟随着她的,经历过多少事情,见识过大大小小的鬼蜮伎俩,对杜夫人的手腕向来钦佩,只听杜夫人这两字,便好似真的逐渐安下心来。” 陆小凤也为杜夫人此时仍然冷静的理智而叹服。 如此坚毅心志、冷酷心态,如何不叫人佩服? 陆小凤看花老伯也是一副心向杜夫人的模样,道:“我记得,二嫂的性子好似也是这般刚硬?” 花老伯回想起二少夫人,有些头疼:“二少夫人那叫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就从来没谁能犟过她。反正二少爷随她,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花满楼被二嫂的联想打断方才的担忧挂虑,眉目悄然舒展开然而说书故事的进展还在继续。 “虽然经历这样的失败,但杜夫人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她转而沉下心来,往长久的规划来谋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每个细微的小布置逐一落实。” “她实在耐心得很,以致贼人毫无觉察。” “那些精心的布置最终联动起效。” “一切都如杜夫人所预料的那样,那贼人被引出来,陷入一系列计谋所交织的大网中,一环套一环,直逼到他仿佛已落入绝境。” 花满楼道:“这两人看似强弱分明,实则于智计方面应当势均力敌,互有胜负。” 陆小凤赞同他的看法。 花老伯只希望杜夫人此次行动不要再被看穿了。 “杜夫人冷眼旁观,看贼人从起初的四处突围,到后来认清生门无路。” “但她究竟还是小瞧了一度在江湖上留下盛名之人。那贼人忽然强行突围,十数枚暗器袭向杜夫人。杜夫人虽然及时扑倒躲开,却仍被一枚暗器擦破面颊。” “贼人满身伤痕,脚踩自己流淌了一地的鲜血,大笑出声:‘中了我的毒,可愿同我共赴死?’” “杜夫人定睛细看,那些暗器原是贼子随身携带的白檀佛珠,想不到他竟然在这上面淬了毒。” “棋差一着!”花老伯简直要捶胸顿足了,“满盘皆输,满盘皆输啊!” 这么好的当家主母夫人就要为那恶贯满盈的贼子白白陪葬了吗? 损失惨重,令人心痛! 杏衣客却留意到故事中的“白檀佛珠”,疑惑不解地问他友人:“我记得,好像先前有个故事里,有个圣僧就是用的白檀佛串?” 紫衣友人看他那迷糊样,也是习惯了,为给这单蠢的崽儿解释,而难得肯多费口舌:“不错,这贼人现下被佛门追杀,又用的白檀佛串,再加上前文各处暗示体现,此人应当就是骗了裴、沈两位姑娘的妖僧无忧。” 杏衣客惊讶:“什么?无忧大师骗了裴姑娘吗?” 周围客官转过来想瞧瞧这是哪来的单纯小傻瓜,真够稀罕的,就听到他茫然的问道:“先前那个故事难道不是讲的,圣僧感化点醒了执着于红尘情爱的迷失女子吗?” 周围人:…… 这是听岔了,还是从头到尾就没听明白啊? 紫衣客默默拉过杏衣客,与他小声分析起前文来。 “那贼人终究还是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此时此刻,这周围除了他们两个,再无别人。因着杜夫人提前为这次反击调开了此处所有人。” “所以现下,她只能自己收拾当前的残局。” “只靠自己的纤弱之躯,把奄奄一息的重伤之人艰难拖进屋内,搀到床上。再把一切不便为外人知晓的布置抹去痕迹。” “什么?”魁梧老兄惊诧,“这还不杀了他?” 赵兄语气凉凉:“杜夫人总不会闺名为香玉吧?”该死不死,该杀不杀,优柔寡断,果然是区区女人。 “大管家娘子回来,发现贼人竟然未死,还躺在杜夫人的床上。” “杜夫人只说要先救活这个人。” “大管家娘子实在不解,忧心如焚:‘夫人,倘若被族中知晓此事,只怕……为何还不让这贼子去死?’” “杜夫人道:‘安心。’” “可大管家娘子这回却难以安心了。明明夫人的布置无一丝缺漏,无一毫不妥,这杀千刀的贼人都重伤到如此垂危境地,为什么夫人又突然改变心意?若是被族中那些鹰视狼顾之辈抓到夫人的名誉把柄,以此为破绽攻击她,那可如何是好?” “杜夫人只又说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心意已定,绝无更改。” “大管家娘子只得顺从夫人的决心。” 陆小凤倒是能理解杜夫人要救活贼人的打算:“她是为了解药吧?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神医难解的奇毒。” 花老伯也是终于有些宽心:“能活就好,说不得夫人的毒不难解。” “杜夫人便在自己的屋中主动藏了那么个贼人,亲力亲为替他喂食擦身,上药包扎。” “那贼人失去意识后,毫无反抗能力地躺在那里,好似褪去罪恶与妖异的邪魅之气,重归纯然无暇的赤子之态。” “杜夫人用凉凉的湿帕子轻轻擦拭他的额头,他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处有丹朱一颗,衬得那副容颜好似佛子,出尘脱俗,俊逸绝世。” 杏衣客感慨:“他原来还真是绝尘佛子无忧啊!” 周围人:…… “高热中的人正烧得神志不清,胡乱说着什么。” “杜夫人边服侍他,边一字不落地听全了他所透露的每一道讯息。” “仇恨与怨毒的诅咒,都是为了他的过去。” 陆小凤也对邪僧无忧的过去饶有兴趣,想知道这面上妙绝的圣僧为何皮下竟然是一头禽兽。 陆炤现场给无忧编出个俗家姓名,无花是东瀛来的,东瀛自认的标志物有:日漫、武士、寿司、樱花……樱花啊——有了。 “原来,他原名阴桦,也并非中原人。他原本是南蛮小国因谋逆而被族诛的后戚——阴家的嫡长子。事败后,宫中嫡姐自戕,阴家家主拼尽最后一切,送出当时尚且年幼的嫡长子,将其托付于人送入人口众多的中原,改名换姓,藏匿起来。” “然而他那时候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记事,心性也早就在家中骄纵溺宠时便扭曲了。” “他偏激地看待他所遭遇的一切。” “他恨家中谋逆便罢了,竟然事败族灭,以致他远流异国他乡,寄人篱下,沦为庶人。” “他恨护送他一路前来中原的侠士发现他仇怨心性,竟然将他送上山门托付至佛寺,以致他被迫要守佛门戒令,不得享乐,更无法得子嗣后代延续血脉。” “他恨师长管束严厉,却明察秋毫,以致他步步惊心,时时留心,处处小心,严密隐藏起自己的本性,谨慎图谋篡权夺位。然而终究不得掌门之位。” “他恨中原比起他的故土更加安泰祥和、富庶繁荣,他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乡,却在那些藩国权贵的收刮下民不聊生、处处落后。” “他所处之地乃佛门修行之地,师门中人尽数修心养性,心怀善念,一直精心教导他,希望能够感化他,对他有着殷殷期盼,盼他洗尽心中秽恶,从此得证佛果。” “他却假作,顺着师门心意,学得伪装,披上一层精心光鲜的皮囊。” “琴棋书画,佛偈辩经,他展现得样样精通;金银俗物,红颜脂粉,他表现得不为所动。逐渐地,在世人眼中,他就成了一代出尘脱俗的圣僧。” “然而又有谁能知晓,当他面上宁静祥和宛若悯世观音时,心中流淌着何样的恶意。” “嘶——”陆小凤被这其中某些形容惊住了,“这圣僧的皮囊他是不是照着七绝妙僧无花来的?” 花满楼若有所思:“陆炤编故事,向来只编造虚假的情节,里头的主要人物似乎却总是照着现实中真实之人改编。比如此前涉及你我时,与我们的真实性情总归大差不差。蝙蝠岛一案震动江湖,那蝙蝠公子虽然下落不明,可他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的真实身份已然大白天下,他与我相似,都是个瞎子,仿佛处处也与故事中不择手段的云楼珏对上了。” 陆小凤道:“我此行还新交了几个朋友。楚香帅也确实与香玉很是相像。莫非那销声匿迹有段时日的妙僧无花,就如这无忧一般,真有副不为人知的第二面目?” “杜夫人如今得知他的过往,却不动声色,悉心服侍到他退烧醒来时,才红着眼眶伏在他胸膛,轻声诉说这几日如何因他遭受天道不公而共情,诉说自己如何在明知他是个恶劣不堪的魔头的情况下,仍旧无法控制住自己日渐沦陷的心。” 书生被那句“安得世间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绝句镇住了,此刻再不敢大声说话,只嗡嗡如虫语:“不安于室……果然……小人与女子……” “他自诩魅力无女人可挡,因此对梨花带雨的美人如此倾心动情的哭诉与乞求深信不疑,且习以为常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所谓爱意。” “但他仍是留了一手,哪怕美人表现得多么悔恨、多么顺服、多么含情脉脉,他也始终未把解药之事透露哪怕一丝口风。” 郎心如铁啊。酒肆东家花主人突然想为自己斟一杯酒,可惜当下手边无酒。 “这日天光正好,明媚的春光透过敞开的窗口照在他身上,这让伤情终于有逐渐好转的迹象的他,心情难得好了些许。” “他悠悠转醒,闭目想道,要不等会儿让人把他搬出去晒晒太阳,去去晦气。” “一道熟悉的呼唤声在他耳边响起:‘无忧师兄!’” 歌楼东家鸟主人心潮澎湃。 终于! “他猛然睁眼,不可置信地朝窗外看去,那女人身旁站着的,是个面熟的光头蠢和尚。” “他骤然间发觉自己遭遇如此背叛,怒火攻心,几欲发狂,可他现下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束手就擒。他何其痛恨这种被掌控生死命运的无力感。” “他不甘!绝不甘!” “他厉声质问那个女人:‘你竟背叛我?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 “那个女人就是杜夫人,她没有别过脸去不看他,反而坦然与之对视:‘爱一个人,就非要为他失去人性、失去自我吗?爱,又不代表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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