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立刻就有所反应:先是拍板喊茶馆三人去隔壁周围借椅子,桌子就不必了,搁不下;而后亲自站在大门口,又是道歉,又是好言相劝,拦下执于入内的客人;又对茶馆里外的客人们宣布,接下来不多时日,便打算扩建江湖茶馆,到时候诸位再前来捧场,必不会再碰上而今这样的局面。 面对这样的承诺,实在挤不进来的客人也只好含恨离去,说不定等会儿说书中途,可能会有几个心有不甘的来扒窗偷听。 而成功挤进茶馆却没有独占座位的客人,也在茶馆三人借回来座椅后,老老实实从别人腿上下来,坐到椅子上去了。 舒先生的尊臀才堪堪落至说书先生的座椅上,下面的排山倒海故作遗憾的嘘声如波浪般层层拍过来。 舒先生:…… 舒先生坐也不是,讲也不是,又把尊臀提起来,小眼神往陆炤这边瞅。 陆炤还能咋,只能出来将坐立难安的舒先生替换下去。 陆炤放下枸杞果子茶,把说书桌案前的大屏风一挡,施施然落座:“那今天难得,且由在下开场了。” 醒木都未曾用上,底下那真是鸦雀无声,老实得很,都巴巴地等着今日的说书后续。 陆炤觉得下巴处抹上的止痒药膏许是还没起效,仍然感觉痒痒的,忍住了用手去抓挠的念头,清清嗓子,开口道:“今日,我们便来将这故事的最后一段。一切都将在此真相大白。” “有座城镇上,昌盛长久的门户里有个房家。” “这房家也是奇了怪了,自家主病逝,执掌家业的既不是族中其他德高望重的前辈叔伯,也不是族中其他几脉的下一代青俊, 竟是家主病逝前不久才将将迎娶进门的夫人!” 什么?虽说大家门户里时常也有老封君或是当家主母执掌中馈的, 可让才过门就丧夫的新妇掌管里外一应诸事,这也太……多少有些不可理喻。 茶客们攥着茶盏皱着眉头,又不敢大声打断斗篷生的讲述,只好与周遭人头碰头凑到一处窃窃私语。 “诸位想来也觉着奇怪吧?可听在下接着往后说,便明白究竟为何了。” “这房家的主支传到这一代,下头未成人的孩童是有,可在家主病逝后,已然长大成人能立马站出来扛起大梁的小辈却是一个也没有。” “病重中的房家主就犯愁啊,他的爱妻已经先他一步走了,他若这时候去了,族中虎视眈眈,他年幼的孩子可如何是好?”陆炤突然沉声说道,“那些大家族里头阴私之事,想来诸位,也曾经有所听闻些许只鳞片羽。” “于是房家主才寻摸了这么一个主意,娶个有手腕的新妇作为当家主母,暂代家主之职,掌管家业,护住他的幼子长到成人。” 有人撇撇嘴,觉得房家主到底是老了或是病了,才脑子不清醒了,不叫德高望重的族老帮衬着,反倒从外头迎一个女人来管事。 女人?女人成天不是伤春悲秋、情情爱爱,就是头脑简单、只能打个算盘,顶多管管家里头那点子琐事。女人哪里能外出经营,如何管理家业?可别上来就被那些个精明奸猾的管事给哄骗、压制了。 再说,今日是要讲说书故事的最后一段,头两段都是讲和尚与女人的情爱之事的,那这夫人岂不也要与不知哪来的和尚厮混到一处?如此浅薄女人,岂能成事? “房家主眼光过人,这新上任的杜夫人可不一般,外表看上去,身形瘦削,脸色苍白,气质幽幽,如幽灵兰花一般的如灯美人,好似弱不禁风。” “可当房家主病逝,白事当堂,她便手段凌厉地定下自己代幼子暂管家业的当家主母名分,与迅速抢到手的实权。白事过后,她更是雷厉风行地梳理整饬房家各业,一众管事几乎就没有犟太久的,尽数拜服。” “虽然族中反对声不绝于耳,但是找不到她的破绽,就对主支一脉毫无办法。” 被花满楼也一并带过来的花老伯头一回听陆炤说书,这就被他所描述的杜夫人吸引到了。 花老伯情不自禁地想道,这杜夫人,看似弱质女流,实则精明强干,如此心机手段都不缺的主母也很适合他们花家啊! “这日,杜夫人从外头商铺巡视回来,天色已然暗下去。” “杜夫人自步入房家大门开始,大管家娘子便在她身侧随行,并告知她今日搜集来须知的实时消息。” “有各行业今日发生了什么,行情可有变动,各商铺东家近来有什么重大变故可能对接下来的经营造成影响,族中那些贼心不死的家伙又上门过,家里小少爷今日都做了什么、学了什么,还有镇上这几日忽然来了一伙江湖人,虽然低调不张扬、踪迹不显,可行事看着像是佛门之人。” “出现了,佛门之人,和尚又要出来了吧。”陆小凤支着下巴,盯着最前头那扇大屏风。 “杜夫人听完,刚好走到厢房门口,推门而入,房内并无他人,仅有一装着热水的大浴桶。她不须别人服侍沐浴,自己便脱衣解带,浸入温热的水中。” “正当她放松疲累一天的身心,依靠在浴桶边沿,昏昏欲睡时,外头忽然一阵杂声由远及近,霎时便到了门外。” 花满楼微微蹙眉,这时机可不太妙。 “门外有道清透宁和的声音说:‘叨扰了,实在抱歉!但吾等佛门弟子,现下正在追凶。恶徒罪孽难恕、凶性难驯,唯恐殃及无辜。可否请施主行个方便,让吾等搜寻一番?’” 花老伯皱着脸维护心目中的当家好主母道:“虽说那佛门之人要勉强全那礼数,可到底还是冒犯了。” “杜夫人也是一惊,考虑到恶徒的危险性,又无所谓被如此冒犯,本打算起身打理穿戴好便出门,让佛门这伙进来查查看。” “正当水声哗哗作响,她就要出水之时,脖颈处被一张大掌死死掐住,掐得她半点声音都无法从喉咙发出。”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从满屋子芬芳花香中剥离出来,猛地扑向她,钻进她鼻子里,叫她几欲作呕。” “耳后传来压抑的暗沉嗓音:‘命在我手,一念之间。你最好想清楚了!’”!
第25章 说书3·无忧 “杜夫人痛苦地挣扎起来,水花四溅。可她这点力气于摆脱挟制自救而言,实在无济于事。” “脖颈处的手陡然松开,她跌落浴桶里的热水中,顾不上泼溅得到处都是的水,弓着骨感分明的脊背,从喉咙深处发出费力的咳嗽,咳到几乎要将肺腑脏器呕出来。” “门外等候的那伙子人好似是因为听到房内不同寻常的异动,骚乱了一瞬间,就被紧急赶来的大管家娘子厉声喝止。” “雕花镂刻的门上半部分糊着纸,大管家娘子的影子近乎贴到门上,她谨慎地没有直接推门进来,而是先询问道:‘夫人,可还安好?里头出了什么意外吗?’” 肯定出意外了啊!那么大动静。快赶紧救人啊! 客官们与彼此挤在一块的身体纷纷前倾,焦灼得下一刻就快从椅子上窜起来。 老大爷本来对那些个什么风流韵事是半点都不感兴趣的,可次次都被斗篷生稳准狠的钓钩勾住心神。今天他又来迟了一小会儿,就没能抢到桌边的座位,这会儿只能一手茶壶,一手茶盏,腿抖得愈来愈急,愈来愈急。 “杜夫人艰难压下急促的喘息与咳嗽,刚想回话,身后贴上来一具躯体,那恶徒缓缓沉入水中,密布的花瓣被水波荡得散开瞬间,原本清澈的水迅速晕染开鲜血的红。” “距离如此靠近,杜夫人执意出卖此人行踪的下场,最差的,只怕就是在这个贼人被抓捕前,先一步被他杀死。” “除了暂且顺服,她别无选择。” “杜夫人随意找了个方才抽筋一类的借口,示意了解她的大掌柜娘子配合行事,将佛门这帮追兵先调离。” “嗨呀……”有人不禁一拍大腿,失望不已。 他边上的客官也不知是在宽慰他,还是在宽慰自个儿:“没事儿,还有机会。等那贼人稍有放松,以夫人的机警聪敏,必然有机会逃走的。” “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偌大一个房家就在那里呢!她怎么跑?”另一人指出这想法的不靠谱。 被反驳的客官还振振有词:“房家于杜夫人而言,又算什么呢?小少爷又不是她亲生的,她辛辛苦苦数年的家业大权,一朝拱手交出,便什么都与她毫不相干了。何必为别人的嫁衣裳拼死拼活?” “一派胡言!”被他们几个挤在角落、一身肥膘无处安放的富商骂道,“这偌大家业可是房家主临终前托付给那女人的,她怎么能辜负房家主的信任?不许逃,区区一个贼子,重金聘请个江湖道上的宰了那贼子,不就好了?” “等他们半信半疑的被打发走后,大管家娘子才试图推门,想进到屋子里来,被杜夫人喊住,叫她先去准备饭食,以及些许包扎的药物。” “脚踝处突然被用力扣住,钻心疼痛直叫她咬紧牙关。杜夫人知道贼人在警告她勿要多言,便只谎称自己方才抽筋后跌了一跤,受了点伤。” “水声轻响,一道阴沉的声音说道:‘叫她回来,什么事也不必做,什么话也不必说。’” “杜夫人知道那点小心机没藏住,只能又出声唤回大管家娘子。” 花老伯扼腕叹息,杜夫人本来是打算以“备饭”与“包扎的药物”暗示大管家娘子屋内情况有异,让她借机离开去追刚走的佛门追兵,想不到三两下就被贼子看穿看透了。 “自那晚起,杜夫人就被贼人以掌控生死为威胁,被迫为其掩藏行踪,应对几次去而复返的佛门追兵。” “杜夫人几次尝试动些小心思给出暗示,都被无时无刻跟随在侧的贼子立即察觉施以警告。” 青衣女子为杜夫人目前难以突破的胶着局面而悬着一颗心,不知她该如何应对那个宛若有着读心神术的可怖贼人,如何才能逃脱其魔掌。 “那贼子一身浸透血液的黑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知道伤情如何,反正从他那轻描淡写的神情,与灵便无异常的举止中,半点也看不出这人被追杀至身受重伤、血流不止的样子。” “玄黑的衣袍纷飞,身形如鬼魅般神出鬼没,忽然现身,往杜夫人跟前丢下一个东西,那张面若观音的脸上邪气四溢,无视杜夫人下意识的防备,似笑非笑地留下一句:‘不乖可不行哦。’话音未落,人已经踪影全无。” “杜夫人低下头看向脚边,那是一个面如白纸、双眼紧闭、气息全无的女孩子,是她让大管家娘子私下偷偷暗语通知,派出去联络那些佛门子弟的亲信。” 被特意带来听书的歌楼东家的娘子俏脸煞白,与歌楼东家鸟主人相互依偎,双手紧握。 那贼人何其凶残险恶!何其暴戾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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