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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见到来人，心中警铃大作。这人四五十岁的年纪，不是别人，正是今年家宴上露过脸的长老之一，张隆半。原先以为张海客兄妹仗的是张隆远的势，如今看来倒有些出入。吴邪沉默地看向二人，心知此事不动为上。 张隆半见到他，面色稍稍放松，寻了张椅子坐下，对张海客道：“你去问他。” 张海客走近吴邪，突然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打得吴邪眼冒金星，脑中嗡嗡鸣响。耳边传来张隆半惊讶的呼止：“你疯了！他是你能打的吗！” 张海客怨恨的声音传来：“我这张脸拜他所赐，不教训他一顿，我兄妹咽不下这口气。” 张隆半冷冷地道：“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恩怨，要耽误了最重要的事，别怪我翻脸。” 张海客咬牙，立在一旁做小伏低。 张隆半又对他道：“张家没有急躁坏事的无能之辈，忍不下一时之气，干不出大事。我不想再看到你控制不住情绪，再有下次，你就给我退出。” 张海客面上有愧，但很快收敛了恨意，对张隆半点头道歉：“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吴邪眼见二人做戏，面上沉冷数分，心中一股怒意夹带欲毁之而后快的冲动，被他悉数压在表相之下。 张隆半走向他，道：“请你来不为别的，此番族长意外失踪，族里十分担心。你既然和族长同时失踪，想必也脱不了干系，族长平日疼你，处处维护，将你藏在院中不令问责，但张家却没这个例外的规矩，你最好聪明地一五一十交待了，否则必定严惩。” 吴邪笑了笑，道：“你此番绑我不为请，手段卑劣不光明，还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要真有事，轮得到你来问我？你无非想知道这段日子我和族长去了哪里，又不好公开问他，何必一口一个清君侧的不得已而为之，对我义正严词？这里是张家，你还能真拿我怎样？” 张隆半沉下脸：“好个气焰嚣狂的黄口小儿，实话说我也不怕你藏话。” 他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拿出一个青铜铃铛。吴邪感觉熟悉，乍然想起在山中的时候，泰老身边两个丫鬟来请，身上带的就是这种铃铛。这样的青铜铃铛并不常见，所以吴邪留有印象。 张隆半拿着铃铛，道：“只要我摇这个铃，你该说不该说的统统都得说出来，事后不留一点记忆。你可得想清楚，万一这铃铛有什么后遗症，岂不比你亲口说出来更痛快？” 吴邪盯着他道：“你就是用这方法让云彩骗我出来的？” 张隆半笑道：“你倒聪明，懂得举一反三。” 吴邪默不作声，背心上却早已被汗湿透了。他和张起灵在山中拜堂成亲，洞房圆梦，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如何能让张隆半知道。但他更清楚张隆半问的话，并不意在说服。 吴邪咬了牙道：“你既然有铃铛，更不会想从我口里知道，恐怕我骗你，这样说只不过想动摇我的心念，怕和你这铃铛的功效有关吧？” 张隆半叹气，果然没能骗到吴邪，他示意张海客离开，走近他道：“既然什么都瞒不下你，不多废言便是。” 说罢，他摇动了青铜铃铛。 5. 张隆半走近，吴邪便知死期到了。 熟悉的铃铛传入大脑，和那日听到的声音相似，却又有所不同，应该是节奏起了变化。 吴邪听着，眼神逐渐放空，好似进入一个神游的状态，又似被抽了魂儿，只剩个躯壳。 张隆半摇了半晌才停，伸出两根手指问他：“这是几个数？” 吴邪答“二”，他便收了铃铛，问：“你前段时日和族长去了哪里？” “冬猎。” 张隆半噎了下，倒是自言自语：“这铃铛果然厉害，令人一点不能隐藏。” 又道：“冬猎后你们去了哪里？” 吴邪答：“回山。” 张隆半眼睛一亮，道：“你们走了几天？” “大半个月。” “地方可记得？” “山里。” “有什么标记？” “石头房子，暖的。” “可见了什么人？” “张家人。” 张隆半冷冷哼道：“果然有一支张家人在山中隐居，想来那些人不曾对我说谎，族长身上的秘密非同小可。” 张隆半又问：“那些张家人什么样子？” 吴邪答：“有男有女，心好。” 张隆半狐疑地看他半晌，突然伸手捏他的肩膀，见吴邪无动于衷，才又松手放心。 “为何你这么说？” “他们对我很好。” “张家隐藏了什么秘密？” “他们要小哥成亲。” 张隆半听完失笑。 “你说他们要族长成亲？” “是。” “族长愿意成亲了？” “他不肯。” “他为什么不肯？” “不知道。” 张隆半这句本是顺势问出，听到吴邪回答，也觉得自己没趣。张起灵为何不成亲，怎么会让一手养大的孩子知道。 他收敛心神，再对吴邪道：“你画出进山的地图来。” 他早布好笔墨纸张，此时放一个桌台在吴邪面前，让他画画。吴邪对着白纸画线，曲曲折折，好似鬼画符，张隆半脸上就不好看了。 他冷冷地问吴邪：“你画的是什么？” “路线。” “为何不画地图？” “不知道。” 张隆半噎住，他确定吴邪已被青铜铃铛所摄，但却分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随后又问了吴邪几个问题，才猜出吴邪压根不记路，何况在山中那样的环境，只照着自己每日的行进画下曲折的线路，也在情理之中。这更看出青铜铃铛的功效，问必有答，叫人掩藏不住。 张隆半再问几句，除了确定山中另有一支张家隐世族的事外，也没问出更多的消息，但这件事已然是大收获。 末了，他鬼使神差问吴邪：“你身上的秘密是什么？” 吴邪浑身抖颤了，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令他几次欲言又止。 张隆半并不着急，他知道吴邪潜意识的抗拒并不能抵挡青铜铃铛，等了很久，终于听到吴邪断断续续说：“我是……吴……家人。”说完，仿佛失了所有力气，昏厥过去。 张隆半拍了拍吴邪的脸，发现他是真的昏了彻底。他细思吴邪最后的答案，仿佛了悟般摇头，张起灵养这么大的孩子，最后心在故家，不得不说一种讽刺，看来先前错估了去，日后或许能为他所用。 过了半个时辰吴邪才悠悠转醒，怒瞪张隆半。中年人习以为常，又将青铜铃铛伸到他面前继续晃起，跟神秘力量较劲会消耗大量体力，这次吴邪被魇极为顺利，片刻就入了状态。张隆半对他说：“今日发生的事，你要全部忘记，等你自行走回偏院了再清醒。”说完他推了推吴邪，看他犹如梦游般出了屋子，径自寻路回去。 躲在隔音小间里的张海客走出来，看张隆半对他点了个头，那是成功的意思。他微微握紧拳头，丝毫不觉得开心，却不能露于表面。 吴邪径自走到院门口，仿佛清醒般停了停，这才进了院。 他面色如常，招呼云彩，倒让云彩急得上来问：“小少爷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呢。” 吴邪说：“我随便走走，哎……你给我倒杯茶，王盟不在，真是无聊透了。” 云彩笑着给他端杯茶，说：“你要不要捎封信去军营，让张大佛爷放他回来？” 吴邪悠悠喝茶，说：“那倒不必，他太娇惯了，在军营里锻炼一下也好。” 云彩便笑他：“谁也没你娇惯。” 吴邪不以为意，磨了墨又要练字，云彩便下去了。 等云彩出门，吴邪猛地舒口气，面色煞白，浑身都在抖颤。他并未如张隆半所料真忘了一切，早上出门到现在的所有记忆，他竟是一点都未遗失。有人想探听张家的秘密，想对张起灵不利，这些向天借胆的事，竟然发生在张家。 看方才云彩的神色，竟然也将旧事忘个干净，这铃铛好大的魄力，可以主惑人心，肆意洗脑。如果他们能魇住一个云彩，院里也不安全了，他必须装作无事一般，不让对方窥出端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青铜铃铛对他无效……也不是全然无效，他清楚知道张隆半问的每个问题，却无法控制，身不由己去答，不容半分作伪。但张隆半并不知道，吴邪从小让张起灵训练，逼供这块颇有心得，虽然回答的都是真话，但却避开了紧要。乍看之下张隆半的每个问题都得到了答案，却也被吴邪抛出的答案牵住鼻子，再问出更加偏离轴心的问题。唯一庆幸的是，关于张起灵成亲的事，张隆半用了个“愿意”，而非探听成亲与否，这使吴邪仅剩的意识留有余地。怕是旧日里长老们也逼过张起灵成亲，被他搪塞了去，因而先入为主认定那人并未妥协。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更是耗费吴邪所有心力去抵挡，才得个似真非真的回答，他吴家人的身份，起初在张家也是个秘密。多亏张隆半的盘问技巧太拙劣，抛出的疑问不设前提，也证明了此事系他私下所为，否则，必然换个懂得盘问的人来刁难吴邪，见他和张海客对答，也许帮手不少，但显然觊觎张家山中秘密的人只有一二，所以作了保留。至于张隆半口中的“那些人”，虽然无从探知，却也是个突破口。 吴邪一边写字，一边整理思绪，到该用膳了，才叫来云彩，吩咐她今晚不用准备，自己还得过族长院去。 云彩听了就说：“你才住两天，怎么又要回去？” 吴邪做出惊讶的样子：“都两天了，怎么能不回去？”这是他向来的习惯，算不得出例。最多应付云彩的忿忿不平，指自己对她们越发不上心。但他从回来便如此，若是反了常态，倒令人察觉异样……不妥。 吴邪用过午膳，特意又再留了片刻，他不知道青铜铃铛有什么后遗，不敢入睡，怕真的忘记，就在床上挨着过了午休，下午才进族长院。 一贯服侍张起灵的姑姑见他进来，露出惊讶的神色，引他进了内屋，却问他：“你的脸怎么了？” 吴邪一摸脸颊，才想起来让张海客打过，同时发现合屋连同云彩在内竟然未对此事惊讶，心中更加凉了半截。他摇头不说话，女子见他神色凝重，也就不多问，直接送他进去。 张起灵正在用羹，见吴邪进来，很是惊诧，再看他的脸，不由地皱起眉头，拉过吴邪坐下，细细轻抚过，吩咐女子取热蛋。 察觉出握住的手在颤抖，张起灵按住吴邪的肩膀，低声问他：“出什么事？” 吴邪却是再也忍不住，倾身抱住他的脖颈，好似浑身松懈一样，长舒了口气。 他轻声道：“小哥，有人在算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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