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对花无缺喁喁耳语道:“那个莫老六会武功。” 花无缺点头,手握紧了腰上的“疏雨”。小鱼儿仍是一副懒散的样子,靠在花无缺身上,一双半睁半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莫老六的船,屏气凝神,运起内力。 莫老六的船与他们只隔一尺不到时,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竹篙的动作,似是怕惊扰了什么。 铮。 又是一声乐音,声音虽然细如蚊吟,但是空灵悠扬,与琴的浑厚和筝的清脆都的确不同。 莫老六像是听到了谁的号令一样,拔起竹篙,在手上转过半圈,掉转方向。柔韧的竹篙在他手上瞬间变成了带风的利器,朝江舟船尾的花无缺和小鱼儿刺来! 只不过,他不是唯一听到了这声音的人。 弦音响时,小鱼儿立马松开花无缺的手,在他背后轻轻打上一掌,自己向船舱中倒去。花无缺受了他带内力的这一推,向前跃起,单脚站立,稳稳停在了那根两寸宽的竹篙身上,再稳稳落到船上,化解了这一攻势。 莫老六一看偷袭被识破,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撤回竹篙,又横着向花无缺劈来。按理说,竹子又软又脆,用于撑船的竹篙更是比普通人都高出不少,很难用上力作为武器。可是莫老六使起这竹篙轻车熟路,丝毫不见它的长度碍事之处。花无缺一看便知,莫老六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们绝对不可以轻敌。 眼见竹篙袭到,花无缺刚想再次借轻功起避开,还正好能跳到莫老六船上。这竹篙太长,近战自然不会占优势。却听到船舱里小鱼儿吼道:“花无缺,别跳!” 他这才反应过来,江舟还在船头撑船,而此时他们的小船已经摇摇晃晃。他如果跳起,小船难免失衡翻倒。就算他们都通水性不至于淹死,在水里却不好战斗,莫老六就占了大便宜。 已经无暇反应,花无缺抬起右手,“疏雨”出鞘三寸。他连剑带鞘向前一送,朝竹篙削去。只听“刺啦”一声,竹篙碰上“疏雨”剑刃之处瞬间断开,切口整整齐齐,像是有人细细磨过那般光滑。莫老六手上重量的前端陡然少了三分,他一时没能平衡,“扑通”一声跌在船上。 小鱼儿刚想赞花无缺反应快,回头却只见花无缺伸手扶住船沿,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他脚边落下来一节竹子,骨碌碌在船舱中滚来滚去。原来竹篙被削断的那一瞬间实在太快,纵然来势已经减弱不少,仍然一时停不下来。花无缺的腰部,便被已经被他斩断的竹竿前端结结实实打了一下。 小鱼儿道:“花无缺,你没事吧!” 花无缺道:“没事。只是我现在两胁莫名酸痛,不好运气。” 小鱼儿急道:“多半是被打中了带脉穴。那你到船舱里面来。我来解决他!” 说着,他起身扶住花无缺肩膀,绕到他前面,见花无缺脸色铁青,更急道:“花无缺,你岔气了,就别逞强了!” 这“岔气”并非人呼吸时的岔气,而是运作真气时突然被打断一下,提起的真气卡在丹田与胸口之间,只能慢慢调息解决。如果在这时候强行运气,轻者四肢无力,重者直接会导致真气乱走经脉,走火入魔一命呜呼。纵然是花无缺这样内力深厚的高手,也难以避免这样的意外。他只得对小鱼儿点点头,转入船舱内,坐下来,运起“移花接玉”。 小鱼儿到了舱外,莫老六的竹竿正迎面打来。他微微向后仰身避开,接着伸手拦住了竹篙前头,向旁边跃开的同时,使劲向下一拉。莫老六哪里见过伸手往竹篙上撞的招数,来不及松手,便被小鱼儿一并拉到了江水里面。 花无缺在舱内听得“扑通”两声,心知小鱼儿跳进了湖水里。可他现在自顾不暇,只能喊道:“小鱼儿!” 小鱼儿在水里大声回道:“花无缺,你都泥菩萨过河了,别管我!我可是小鱼儿!”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抱着莫老六的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往下拽,好像是个同归于尽的蠢招。 花无缺虽急,却也只能小声支招道:“小鱼儿,他是苏州本地人,比水性你不见得占上风。” 小鱼儿在水里模模糊糊听着,想反驳也只能吐几个泡泡。莫老六被他拖下水,也不挣扎,也不呛水,看来花无缺是说对了。小鱼儿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于是摸索着把莫老六腿上能点的穴道都大概点了一遍,松开手,对着莫老六浮上水面的脸狠狠来了一拳。莫老六没来得及抬手回击,鼻子便被打破了。 花无缺又道:“方才又有两声拨弦,小鱼儿,你注意!” 花无缺除了坐着运功,其他的事一概不能做,却方便了他聆听那非琴非筝的诡异弦音。果然,莫老六擤一下鼻子里的血,接着光靠上身力量潜入水中,如鱼一般蹬了几下,就往别的方向游去,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过了半天,一个湿淋淋的小鱼儿爬回船上。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走到花无缺面前坐下,道:“好些了吗?不用我帮忙吧?” 花无缺点头道:“已经无甚大碍了。你没事吧?” 小鱼儿道:“没事得很!只可惜叫那家伙跑了。”他伸出手,示意花无缺握上来。花无缺照做了。 两人一个使着“移花接玉”,一个用着“五绝神功”,互送真气,气息交流。不多时,花无缺体内的真气理顺了,小鱼儿的衣服也干了。 18 ☪ 先礼后兵 ◎安清明,做事实在让人不安,为人不清也不明。◎ 他们如此斗争一番,虽然有些累着了,但是也不敢休息。睁着眼四处张望的二人不禁注意到,江舟一直在前面撑船,动手时就停了篙,但始终波澜不惊,好像后面的打斗与他无关。前面撑画舫的渔女,也是一样安静自如。 小鱼儿好奇问道:“老伯没被我们吓着么?” 江舟淡淡地道:“当年也经常有人来找公子寻仇,燕大侠在时就由燕大侠出面,燕大侠不在时只能由公子亲自出手,老朽和画儿都习惯了。” 花无缺道:“画儿?” 江舟一指开画舫的姑娘,道:“她叫江画,曾经是公子的丫鬟。公子生活简朴,家里只有一个书童江琴,老朽一个管家,本不需要女仆。画儿本该回济阳的,但是公子把她留下了……公子说,等着伺候将来的女主人的。” 后面的故事也不用他说。江画没有等到那位女主人,江舟也没能等到逃亡的江枫回家。而江琴摇身一变成了江南大侠江别鹤,现在和他儿子在顾家的花园扫地。 此番二人来到苏州,无论对谁而言,都是四个字:物是人非。 江舟把船撑得很慢。就算是小小的乌篷船,也感觉不到摇晃,就像在路上走一样平稳。夜间太湖本就无风少浪,小鱼儿又转到花无缺身边,抱着腿睡着了。花无缺由他倚着自己肩膀,也靠着船篷闭目养神。江舟回头不时看这兄弟俩一眼,摇头微笑,或许是想起了二三十年前少年意气的小江枫。 这一路再无人来犯,他们到岸时已经天光微亮。两人休息得不错,接过江画船上下来的马,问二人要不要一同进城去打尖。 江画摇头道:“奴能见着二位少爷就满意了,哪敢让少爷破费。白天画舫生意好得很,奴和舟伯伯还要赚钱呢。” 小鱼儿和花无缺也不勉强他们,拜谢之后就骑马进了城。 如他们所料,一路上年纪稍大的人——尤其是女人,对花无缺指指点点的不在少数。也有胆子大一点的人凑到马前施礼道:“哟,江公子回来了啊,真是好久不见。”花无缺不敢贸然回答,只能在马上微笑还礼。 走不远,小鱼儿听到旁边有个抱孩子的父亲对孩子悄声道:“那就是江枫江公子了。当年他把乃阿妈迷得真是……神魂颠倒的。只是他突然消失……” 孩子的母亲这时候抱着另一个小孩子从后面上来,嗔笑道:“又在说这些了。最后我还不是嫁给了你?我也知道我配不上江公子,配你个杀猪的正好。” 男人笑道:“哪里,这桩婚事是我高攀乃家。听说当年江公子是去迎娶江夫人了,怎么现在身边……” 言下之意,出去是娶妻,怎么带回来个男人。 小鱼儿听得这话,实在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花无缺走在前面,许久没听到小鱼儿动静,正在好奇他捣鼓什么,又不好时不时回头。此时听到他笑,花无缺终于忍不住回头道:“小鱼儿,走快点。” 小鱼儿努力收敛笑容,道:“来了来了。”他在小白菜屁股上打了一打,小白菜便加快马蹄,跟上桂花藕。 两人一直到住店的时候,都没再说过话。还好那客栈的老板是个年轻人,估计没怎么听过江枫的名号,没缠着花无缺问这问那。两人回到房间,把门一关,花无缺才如释重负地大叹一口气。 小鱼儿早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腰,道:“你就打算一直让他们误会着?” 花无缺道:“那怎么办?我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再说了,如果你有意戳破,你早在大街上喊出来了。” 小鱼儿上气不接下气,勉强道:“你倒是了解我。只不过,也好歹同他们多撒几句谎,解释清楚吧?我都听到有人误会我是江枫公子未过门的妻……夫……呃……” 花无缺道:“什么?” 小鱼儿把街上听到的那段对话上下文解释一遍。 花无缺不禁微笑道:“你若急着给自己洗清,你早就说了。” 小鱼儿对此无话可说,只得从床上默默爬起来,坐到花无缺身边。他低声道:“不说别的,怎么对付安清明这家伙,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那个莫老六应该只是个小喽啰,却已经相当不简单了。更何况,还有那个……弹……” 花无缺道:“锦瑟。” 小鱼儿道:“哦?” 花无缺道:“我想过,音色那样的乐器大约只有瑟。因为民间会使锦瑟的人少之又少,我一时没听出来。” 小鱼儿点头道:“好。那个弹锦瑟之人,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我们不知此人身在何处,锦瑟之声却能传到城外,也没有人觉得异常,这人必然内力深厚。” 花无缺道:“锦瑟之音,三次都不一样,莫老六三次做出的反应也不一样,应该是他们之间早就定好的密号。而且那人不在我们身边,却能预料到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必须提防。” 小鱼儿道:“这可能也是堂主之一。如果我们断定安清明就是天玑堂主,那使锦瑟之人不是天枢就是瑶光。” 花无缺道:“是瑶光。瑶光为破军星,这人运筹帷幄之中,能决胜千里之外,感觉更适合瑶光的司位。” 小鱼儿突然拍桌道:“对啊。‘运筹帷幄之中’,你说得好。” 花无缺道:“什么好?” 小鱼儿笑道:“根据安清明的信中所言,负责追踪的是天玑、瑶光和天枢三位,但是只有他与观沧海有书信来往。而且,第三封信中,他离开苏州追踪,不得不让观沧海先通报给天璇堂主。如果他和瑶光同在苏州府,为何不让瑶光替他出行?为何瑶光不能行动?种种迹象,都在表明,瑶光多半被什么限制了行动,空有一身武功也难以使出,不得不用锦瑟来知会手下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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