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我又遇见了些人,很奇怪,穷确实穷,但也过得简单快活。我无法评价这种生活状态到底好不好,因为他们其实没有选择,从出生那刻起,一部分人的生命进程早已注定,被迫留在一个小镇,努力学习考上大学离开县城,极少部分人把握时代趋势加上个人气运,最终实现阶层跨越,这都是小地方的常态。之前我谈人生,常用无趣乏味等词语,可能跟我见得太多有关。但那时,我表面的平静下是一股股焦躁的恼怒和无力,并不能静下来,像闷油瓶那样听别人的话。现在我终于能戴着草帽躺在田坎上,跟一头水牛过一个下午了。 老李叫我去屋里喝点冰镇啤酒解暑,待会再继续写。 我回来了,喝了两瓶雪花,吃的是咸花生,今早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盐水一煮,鲜嫩鲜嫩的,很好吃。书接上文,我只希望未来那些工具,能给所有人选择生活方式的机会,人不应该局限于奔波生存,如此聪慧的族群,该去做更伟大的事业。 第135章 135 2015年3月21日,春分,宜嫁娶,祭祀,祈福。 胖子和云彩定下这天结婚,一开始商议流程,打算直接按照瑶族女方办婚的习俗,在巴乃举办婚礼,胖子孤家寡人,没有所谓的家,这是本着方便的意思,一般外省娶亲也是这个方法。后来我们想了想,不缺钱,不缺时间,为什么不来一次传统婚俗里的接亲仪式,说是接亲,不过只是开着车大肆宣扬一番,他俩的婚房还在巴乃。众人谈完,都赞成。 你可能会疑惑,为什么不等闷油瓶出来再举行婚礼。这是我的提议,具体原因我不能告诉他们,我希望他们带着欢乐去迎接小哥,万一失败了,他们也不用带着悲痛结婚。 我提出这个想法时,用的理由是,借着你们俩的婚礼给小哥冲下喜。 3月19日下午,我们和胖子在北京碰头,结伴开着最好的车,载着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彩礼,从北京出发,浩浩荡荡去广西接新娘。途中路过一些休息区,很多人拍照录像,估计会猜是哪个煤老板嫁女儿。 带胖子入门的师傅来了,是个瘦弱的老头。我跟他坐一车,问了很多胖子的事,师傅也挨个讲了遍,我听完才觉得,这群朋友里,似乎就我一个是家庭和满,前半截人生无忧了。但现在,我也是陷入执念最重的那位,对比起来,胖子算是一群人里最超脱的,倒映衬了苏轼的一句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到上思县是20号的傍晚,我们问过云彩,男方这边得晚上到女方家。我们整顿了队伍,把装彩礼的小卡车排在最前面,开车的是高阳,他笑着说自己抢风头了。 去巴乃的沥青路两年前就落成,胖子是照着北京城区的规格搞的,两侧有路灯敞亮,暖黄暖黄,挂满了红艳艳的喜布,从上思县开始,绵延到巴乃村口。这里经过建设,规模大了不少,还有KTV和电影院,我很惊奇,竟然有不少人来这里定居。 晚上8点,我们的车到了阿贵的楼前,楼已经重修过,是一栋漂亮的三层小洋房,配着小院子,也装饰得漂漂亮亮。旁边就是胖子的楼。 伙计们卸货花了不少时间,我们也凑上去帮忙,把铺盖棉被往新房里搬,不过物件实在太多,旁观的村民也开始搭手帮忙,热热闹闹的,像现在就结婚了。胖子跟云彩身份特殊,没让他们帮忙,小俩口牵着手站在一边旁观,胖子笑得眉毛都摊开了。 这晚我们吃炒黄豆,喝本地的炭茶,院子里点了堆大篝火,我们搬着小凳挨着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火苗暖暖的,照得整个人都热起来。当晚,云彩跟她的朋友、兄弟姐妹唱新娘出门前的分离歌,唱到凌晨两点,歌声嘹亮清澈,好像整座山听见了。 3月21号,天还没亮就忙开了,男穿黑布,女穿红,秀秀还要持一把油纸伞。由于新郎新娘家距离过于近,很多流程没法办,但该有的不能少。陪云彩祭过先祖后,我身为二人相识的重要媒人,肩负起引路大任,挑着一只公鸡走在前面,从巴乃村口出去,绕着村外农田的池塘小溪走了一大圈,碰到桥河,胖子还得背上云彩。 两人穿着纹路精美的婚服,云彩头上盖着红布,两套都是她缝出来的,一个红艳的喜庆,一个明亮的动人。早上换衣服时,我看了眼胖子的婚服,针脚密得拆不断,好像有这么一说,针脚越密,夫妇就有多恩爱。我摸着那些一针贴一针的白线,这么紧贴的线,怕是下辈子都要纠缠不清了。 回到巴乃村口,我们被本地村民拦住,他们都是自发来堵门的,我们这些人需要唱对唱的歌,才能进去。尤记得前几天恶补一番山歌对唱时,我们几个在解宅吼得嗓子都哑了。 云彩诶了声,先起了个长调,她的声音清亮又温柔,唱的是: 竹叶青,竹叶青,竹叶落在海中心 对面跟了句:谁人捞得竹叶起,诶谁捞得起 胖子跟了上来,声音颤抖:我得起,我得起,拿起竹叶结姻亲 我们开始跟着唱:竹叶青,竹叶青,竹叶落在海中心,谁人捞得竹叶起··· 场面浩大,村口的河道上停满了彩色的婚筏,所有人都穿着喜艳的衣服,所有人都在笑。 我唱着唱着眼泪就下来了。 婚宴持续三天,期间两人不能同房,我们伴郎团配胖子睡,秀秀陪云彩。 晚上闹腾一阵后,院里渐渐安静下来,我来到外面抽烟,不知不觉走到了闷油瓶曾经住过的木楼面前,胖子有意保护,只针对脚柱做了维护,整体还是原样。屋里那些东西,我在他们来之前就收起来了,想着等闷油瓶出来了,我再还给他。 门上贴了两张年画,颜料经过雨水冲刷,早已深深渗进了木板里。我想起那照片上的几位张家人,不知道他们此刻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我站在二楼看了一圈外面的红灯红布,隐约听到黑瞎子在叫我的名字,我下楼走了没几步,突然又到了那阵气味。 第136章 136 2015年4月,尼泊尔发生地震,加德满都的宗教遗迹受损严重,中尼两国合作共同修复。不过我知道,这并不会结束,终极开始用剩余的那点力量清洗它存在的痕迹,因为人类不需要神了。 同月,有个江苏籍的民谣男歌手发布了一首歌,名为《这个世界会好吗》,我听完后,心里颇为感慨,这个世界可能会一直很糟糕,人心阴暗的东西一直潜伏着,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要贬低人存在本身,甚至放弃自己和这个社会,就像我很久以前想起的那句台词,我们要每时每刻去寻找光明,因为我们还拥有一种东西,它会成为我们面对困难的力量。你看到这里,应该也有自己的答案了。 对了,今年高考出分后,沈琼给我发了消息,说她考得很好,准备报考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然后她还说我说话不负责,部队里压根没有教授。我没有解释那确实是我一时嘴快,总得有人给她教训,不是什么话都能信的。 如你所见,这个故事快到结尾了。 我写下这句话时,正在二道白河的旅店里,待会我就要一个人上山了,我的结局还在前面等着我。我带了两颗苹果,希望他会喜欢,不喜欢也得吃,毕竟一直吃蘑菇会营养不良,补充点维C。 我本打算写完上面这段就搁笔,然后拜托店员把这本笔记寄给那个女出版商。但我发现,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不过实在没时间了,我大胆假想,她会把这本笔记公开,那么看到这里的人,就不止她一位读者了,笔记里那些段落我都是写给出版商的,我想了想,还是要写一句话送给其他人。 感谢你看到这里,希望你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联系,祝福你,陌生人。 第137章 137 PS:本文的结局一开始就定好,在计划这一章的叙述时,我考虑了很多角色,最后发现,黎簇才是那群人物中最贴近我们的那一位。 132 2015年8月17号,二道白河旅店。 黎簇抽完仅剩的一根烟,无聊地歪着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他摇了摇盒子,烟盒里只有一点散落出来的烟丝,即便抽了大半包,他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转头看着一楼,想找人再要一根。 所有人散坐各处,表情阴郁,闷着想心事,连胖爷都没跟他媳妇闹腾。 看来也没办法去要烟了,这里面的人都是狠角色,没一个好惹,万一让哪个不高兴,把怒气转嫁到自己身上,可就不划算了。 黎簇叹了口气,屋内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他起身走到旅店外的小道上,一边想着吴邪提出的要求,简直太离谱了,他怎么敢一个人上山的,虽然他确实有这个本事。但是这种行为给自己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不,不止自己,黎簇相信此刻屋里的那些人都有这个感觉。 昨天早晨吴邪背着包站在旅店门口,看起来像早早起床收拾好了,黎簇还跟苏万笑话,吴老板这是迫不及待了。他们没敢拖沓,迅速收拾完带上装备,挨个下楼,准备一起上山接那个人。 他半天没动静,黑瞎子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吴邪看着门外的雪山,“你们停下,我必须一个人上山。” 众人开始劝他,用的理由无非是人身安全,他们挨个发表意见,情理事实用尽,企图改变吴邪大胆的想法,连苏万和杨好都帮衬着黑瞎子劝人。黎簇大概猜到了他们如此惊恐的原因,他们害怕吴邪目睹那个人死了后自我了断。 黎簇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讲话的,他远远站在窗下,嚼着面包片,看着门口堵的一群人。当然也因为在这群人里,他不算能说得上话的,也没有人在意他有没有参与这场类似道场辩论的说服。他没钱没势,除了背上那张已经变成废品的七指图和读费洛蒙的能力,他一无所有,唯一的证还是上个月刚拿到手的驾照,他站的位置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低。他目送那个男人背对众人挥挥手,然后沿着没有路的道往山里走去。 黎簇喝了口热牛奶,坐到沙发上开始抽烟。 一开始他们还在讨论要不要跟踪,持两种观点的人开始辩论,好几次吵起来,眼看要演变成性质恶劣的群殴,胖子拍了把桌,说要尊重吴邪,他说了不想让别人跟着就不能跟。但胖子的表情也不是很好。 外面的空气有些凉,黎簇把兜帽套上,收紧卫衣的帽绳打了个结。 他走到外面的广场,买了包烟,找了条长椅坐下,准备点烟,才发现把打火机落一楼茶几上了。他有些焦躁地用户外鞋蹬了蹬地上的石砖,懒得再去买一只打火机,于是他把烟揣回口袋,仰头看着浩瀚的星空。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广场上的路灯一盏盏熄灭时,他才回过神,四周已经没有人了。他站起身准备回旅店,夜越深,风越凉,他打了个冷战,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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