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悬空的喇嘛庙立在山腰处,屋顶上扯的风马旗已经全散架了,倒在雪堆里,只看得见一些彩色的破布片。庙的位置不高,如果想上去,几分钟的事。但我不想去,这里已经空了,很久以前来过一群汪家人,什么都没了。 胖子想上去看看,跟着他去的人不少,最后只剩我和小花黑瞎子面面相觑。我找了个裸露的岩石坐下,掏出烟抽了根,高原反应让抽烟带着点自杀的意味,因为缺氧,尼古丁的麻痹效果更明显。 他们空着手下来了,胖子看起来有些失落,不知道是因为庙里没值钱的东西,还是失望没有闷油瓶的信息,可能两者都有,这也不矛盾。 走到峡谷尽头,还是一片冰原,积雪覆盖一切,只有地势高的地方露出一点建筑物的屋檐,以及那些穿插各处的风马旗绳索。我没多看,带着他们往那座黑石头山上爬,因为地热,山上没有积雪,连山体都带着一丝温度,胖子都快把脸贴上去了,但浓浓的硫磺味又让他不得不远离。 这座山很高,爬到一定高度,超过那座喇嘛庙所在的山体后,便能看到康巴洛湖。不过此时是冬天,湖面冰封,看不到闷油瓶曾经见到过的美。 我在西藏待的那一年,学会辨认位置的方法后,一个人爬到了这里。 那是夏天,我看到了那片湖。 该怎么用语言去形容。 澄蓝色的水面完整倒影出四周的山体,没有风,湖面完整安静像一大块镜子,天空明净,白云缓慢从水里滑过,它是一只从大地身上长出的眼睛,用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神完整包容着路过的一切,只有神明拥有这种权利。而当你知道湖底有一张细密的大网,垂着数不清的青铜铃铛时,神权顷刻坠落,大地把神拽下神坛,死死塞进它的眼里。那瞬间,眼前这一切只能用幻觉来形容。你所能感受到的最低贱的卑微和最沉重的伟大,齐齐压在你的肩上,那是以人力欲比神明的重量。 而现在,这些幻觉被厚重的冰雪和冰原覆盖。 我回过神,胖子正在我后面拍我的小腿,问我怎么不继续爬了。 我摇摇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闷油瓶看到那片湖时,心里在想什么,他会感到命运的重量吗?可能我永远无法知道。 爬到山体裂缝处,高阳看到那些尸体,忍不住嘶了声。但我们无暇顾及这些,只能尽力避开横乱的尸骨往里面走。脚下是山体撕裂掉下的碎石,很多处于半空状态,踩上去甚至会下沉,裂缝上空挂满青铜锁链,有人通过这种方式,试图连接这块被劈成两半的山体。 胖子啊了声,抓着我的胳膊,“天真,这不就是···” 我看着昏黑中望不见的尽头,“前面是张家的人工青铜门。” 胖子松了口气,“我还在寻思会不会打开这扇门,里面有个在吃蘑菇的小哥。” 我望着他,深感默契,“我也这么想过。” 我走到最前面,摆摆手,“走,带你们见识见识张家人倒腾的盗版终极。” 张海客看到那扇巨门时,脸上出现了很怪的表情,悲痛?无奈?我分不清楚,总之就是很复杂,就跟他知道我和小哥在一起后流露的情绪一样。张海杏把手贴在门上,抚摸着这些复杂的花纹,但我已经看腻了。 我让他们走到很远的地方,一个人站在门前,狠狠割了刀手心,血淌下来,我将它们滴到青铜门上,血液顺着那些花纹慢慢吞噬这面巨门。门慢慢移开,泥浆顺着门缝溢出,掉进脚下空洞的碎石缝。这位人造神终于不堪重负,回到大地怀里。 门彻底打开,那声号角响彻整个康巴洛天空,跨过长白山到西藏的四千里,穿透千万年的时光,此刻在我耳边低吟。 第100章 100 门里有一种很庞大的动物移动的声音,但照灯看,什么都没有。 张海杏想进去,被张海客拦在门前。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们只能都看着我。 但在进行下一步动作之前,我还需要解决一些问题。答应带他们来的时候,我就计划好了,康巴洛一行,最好能让现今的几大组织放弃继续寻找,真正的答案会在合适的时间走到他们面前,提前知晓,只会造成灾祸。 我朝着小马和矮子冯,“长生现在公开了,你们还有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可以为你们解答。” 矮子冯看了看周围人,似乎也不能现编什么故事隐藏,但他还在犹豫。毕竟是联邦政府的任务,但我同时可以肯定,他们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凭着一种可能有利益的念头驱动。这很好笑,无论怎么变化前进,人总是不满足的。 张海客见没人愿意先说,他往前站了站,“我只是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矮子冯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下,“我们在裘德考的公司货仓发现十几具青铜石棺,里面有一种生物,在青铜里可以隐身,我们为了解决那个玩意儿,死了不少人。” 我指了指敞开的青铜门,“这里面确实有一个同样的生物,不过是张家为了保护这道门而造出的一个怪物。时间还够,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正在阅读这本笔记的你,切记,以下内容纯属我为瞒天过海进行的捏造,真正的情况,除了我和终极,没人知道。不过,既然你能够看到这本笔记,说明人类确实再次拥有了未来,那时,一切应该都揭开了。这里的记录,你便当做传奇故事看个乐子吧。 你明白九门、张家等组织的存在,那么应该也知道张家人干涉历史一事。 眼前这个青铜门工程不知道起始于哪一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拜访过张家位于各地的档案馆,发现这个项目像是被所有记录人刻意忽视了。如此机密,我只能猜测,这个秘密只允许族长掌握,且只能通过历代族长在继承仪式上亲耳相传。因为内乱,最后一代张起灵并没有完成这个仪式,所以这个秘密断代了。 我解读过张家古楼的房梁上的那些古文字,发现每任族长在做出影响历史方向的关键决定前,都会来到康巴洛那个喇嘛庙,通过什么方式,拿到时间最优解,然后最好的决定会经由天选的一个喇嘛传递到他们手中。 1960年,最后一任张起灵离开康巴洛后,该地因为地热活动发生雪崩,没有人逃过这一劫,这个秘密彻底消失了。 我们之前经过的那个康巴洛湖,冰原下悬挂着数以千万计的青铜铃铛。铃铛能致幻,张海杏小姐应该很清楚。但康巴洛这里的却不同,那些铃铛通过特殊的沟通方式后,能使幻觉体验者看到未来,但这个未来并不是既定的未来,而是你需要怀抱着做某件事的想法去接触它,它会告诉你这件事的结局。 这就是张家族长所掌握的最大的秘密,我偶然在秦岭经历过同样的事,事后将所有线索连贯,才想明白。但因为那个村子的人都死了,没有人知道怎么使用那些铃铛。 而面前这面青铜门,是某一任张起灵通过询问青铜铃铛,得知未来会出现一个汪家,为避免汪家人知道康巴洛湖和长白山的秘密,所以在这里建立了一扇跟长白山相同的青铜门,以此蒙骗汪家。直到民国那次张家内乱,项目由此止步,这里的地下有间密室,那里应该有一个死去的人,他一直在那间屋子里等待接替的守护者。 我喝了口烧酒,继续道,“我这次来,只是想取走密室里那个盒子,那个汪家一直在追求的假盒子,为了让汪家覆灭,我会在合适的时间把盒子送到他们手里,他们会发现,追逐几百年的事物,不过是一个虚假的人造谎言。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胖子问,“那为什么他们不利用铃铛,提前知道康巴洛会发生雪崩,然后撤离?” 我看向眼前的黑暗,“即便问再多,他们也不会知道,因为天灾不是人类能干预的事,天灾是神降下的惩罚。” 众人默然,我知道这件事像长生一样,给他们带来的震撼过于巨大。但只有这样,他们才察觉不到我话语里某些细微的漏洞,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逆转一切。我在心里嘲笑自己,现在,我已经学会像三叔他们那样,用谎言来保护别人了。 我站起身,像班主任那样拍拍手,“下课下课,同学们,理论知识讲完,现在该进行实操了。我们需要把那个会隐身的东西解决掉,不然我这一趟就白来了。” 第101章 101 高阳笑着拍了拍身上的背包,“四公斤军用C4,带着呢。” 我们退到最外围,找了个略微平坦的地方抱团蹲在一起,高阳一个人在青铜门边倒腾炸药,太远,我看不清他的动作,最后只看到他冲刺着往这边跑,一边吼捂耳朵。 我埋下头,那阵爆炸过后,地面下沉了不少,整个人被余波撞得都有些恍惚。我跟胖子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摇摇歪歪地往青铜门那走去,那只东西的身体已经变成肉泥了,有些黑色的线在碎肉里翻滚,但宿主已死,它们挣扎了会很快也没了动静。 小马蹲下去用石头刨了刨,问我是不是巴丹吉林那里碰到的东西。 我点点头,“已经死透了。” 矮子冯和胖子连忙准问他这东西是啥,小马把我们在丹巴吉林的经历讲了讲,听到这些话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大好。 张家人从古潼京搬了好些黑线虫,这玩意跟青铜搭配起来,既可以造出不会溯死的怪物,还可以通过麒麟血控制,简直是搞阴谋的绝配。 里面空间很大,到处都是黑色的淤泥,因为刚才的爆炸,整个地势倾斜了几度,淤泥全部沿着斜坡流向门外,渗漏到地下。我在脚上套了两只塑料袋,淌着泥走到墙边的位置,招呼胖子来帮忙刨泥,扯掉藤蔓,很快露出一个被三根铁链锁着的人体,我看了看,储存在他体内的黑线虫确实全部死了,也算奔向最终的结局了。 张海客跟张海杏打着灯观察四周的青铜纹路,我不知道他们能看出多少,但现在也不可能阻拦。但还有个方法,我率先走到门外,他们不得不跟过来,直到快到裂缝中部的位置,我停下指了指地面,“从这里掏开,密室就在下面。” 小马蹲下去搬石头,有些抱怨,“既然密室在外面,那为什么还要打开青铜门。” 我不能触碰这些带着黑线虫尸体的淤泥,体内的麒麟血会与其发生反应,那是一种我死也忘不了的恐怖体验,那些已经死去的虫碰到我的身体,会瞬间复活钻进来潜伏,等养分获取足够,便开始复制,替换,然后进行他们的溯死旅程。但是我死不了,他们在体内跟血斗争,直到最后,麒麟血吞掉那些黑线虫,我脑子里自杀的念头才会真正消失。过程很痛苦,我无法描述,就像体内的白细胞和红血球发生内斗,供氧和吞噬细菌的功能一并消失了。 那个被康巴洛人用来养阎王的少女,估计也被喂过麒麟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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