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真的,非常想念杰森。 “罗宾怎么样了?”尼诺点燃一根烟,“他的腿好些了?” “他会恢复的。”蝙蝠说,脚步微微往尼诺这边挪动,“你可以自己看看。” 尼诺已经用十几年的人生学会了怎样读懂布鲁斯,他后退两步,重新让蝙蝠变成了雕像。 “我向你保证过,我所作所为全部符合法律规范,”尼诺盯着手指间的烟头,“我做到了。” “所以,B,无论你打算怎么做——帮警察找出更多的证据,给那孩子请个好律师,都随你,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尼诺吐出烟来,“我总能让法官和陪审团按我想的做,我会胜诉。” “合法并不总是等同于正确,尼诺。”布鲁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悲伤。 “是啊,”尼诺提着公文包向出口走去,“但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糟糕的世界,对吗?” 尼诺觉得公文包夹层里的蝙蝠镖正发着烫,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想,也不愿知道——蝙蝠侠是否有过后悔在十几年前对地上嚎哭的男孩伸出手。 * 布鲁斯真的给那孩子找了个好律师。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法律援助律师,刚刚好就在这个案子上撞倒了这万分之一的机率,说这是巧合,那这就是在玷污尼诺的智商。 妈的,布鲁斯给查克找来了马修·默多克。 妈的。妈的。妈的。 这世界上和前任重逢的方式有很多,有多年以后抱着孩子互相微笑,有干柴烈火一笑泯恩仇,但尼诺能确信他和马特是最糟糕的那种方式,他俩相遇的时候就一团乱麻,分手的时候一片狼藉,现在连重逢的时刻也充满这样令人不快的戏剧性。 尼诺确信,上帝和布鲁斯之间一定有一个人恨他。 第一次庭前会议的时候,他和马特不约而同提前十分钟到,他俩站在法庭门口相顾无言。尼诺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在他胸膛里狂奔,好在他注意到马特握着盲杖的手指节发白,这让尼诺微妙地觉得扳回了一成。 “马特。”他宽宏大量地先开口。 “尼诺,最近怎么样?”马特也微笑着应付他。 “不错。”干巴巴的回应,但尼诺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呢? ——哦,我现在在做一份我并不喜欢的工作,我的养父恨我,我和我其中一个弟弟疏远了,而另外一个已经死去很久了? 除非杀了他,不然他不会告诉前男友这些的。 尼诺只是专心致志的,在沉默中,在他那双好皮鞋里用脚趾用力抓地——当他还是法学院的学生时,尼诺听过一个著名笑话——假如你在学生时代和工作中有足够丰富的感情史,又恰巧你在本地或是附近执业,那么你很有可能会在一场庭审中惊讶发现,法官是你的前任,对方律师是你的前任,更过分点,你的当事人也有可能是你的前任。 操,尼诺想,现在他笑不出来了。 “我们对客观事实无异议,”马特说,“但有关于查克主观恶性的方面,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考虑。” “反对,”尼诺指着证词,“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他有意识地,完全处于自主能力地朝罗宾举起了枪口。” “我们承认他举起枪口的事实,检察官先生,”马特把脸转向尼诺的位置,“但他的主观动机是否到了杀害罗宾的地步?这点存疑,请注意证词的第二页——我害怕极了,蝙蝠侠正在后面追着我,我想或许朝罗宾开枪的举动能拖慢他的脚步。” “我这儿还有另外一份证词!”尼诺提高嗓门,他看也不看马特,“来自小丑帮的其他帮派成员,我们可以从中看见,小丑怂恿——或者说是命令,所有成员让蝙蝠再次回归疯狂。” 尼诺平静地说:“法官先生,我们都是哥谭人……我想我们很清楚上次蝙蝠侠失控是因为什么,对吗?” “反对!”马特说,“请回归到案件本身上来,我的当事人总共有两次开枪——第一次,他误中了罗宾的小腿,第二次,也就是在他被蝙蝠几乎打断全身骨头之前,他近距离瞄准没法快速移动的罗宾——他移开了枪口。” “他值得被法律审判,公正地审判,我是说,”马特诚恳道,“但考虑到他的人生经历,诸位,犯罪成了他唯一的活路,他没机会正常地长大,我们都清楚哥谭的寄养系统不堪重负……当一个孩子甚至没办法保证自己的温饱时刻,我们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不要拿起武器?” 尼诺在马特的对方停顿了一秒,他理理西服的袖口:“……他过去的人生经历并不能掩盖他在本案中的主观恶性——我不关心也不在意他是否被迫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马特,他选择了这么做。” 马特站起身,他朝尼诺这边侧了侧身子,尼诺坐在椅子上,目光扫过苦笑着的马特,扫过带着手铐慌张忙乱的那个年轻人。法官锐利的眼神从高处投射而来,在尼诺最熟悉的法庭上,他难得地感受到了不适。 “是吗?你一点也不关心?”马特轻声问道。 “我们需要再讨论一下,”法官说,他敲响法槌,“以及佩蒂特?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控辩交易协议。” 尼诺勉强笑着向法官一点头,他提着公文包冲出了法庭。 他们开庭的法庭位于法院的三楼,他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旁,尼诺脚步飞快,直接放弃了电梯,转而走向消防通道的楼梯。 “尼诺……不好意思,该死,”马特在他身后高呼,几乎要抛下盲杖奔跑起来,“尼诺·佩蒂特!” 尼诺头也不回,他脚步更快了,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不顾形象地在法院里小跑起来,身后跟着一个狼狈的,或者说是假装狼狈的英俊盲人。人群窃窃私语,指责着佩蒂特检察官的冷酷心肠,而尼诺只是在内心冷哼,抱怨着马特害自己落得这种地步。 他不能回头,不能和马特交谈,只要被瞧见马特那双无神又漂亮的双眼,尼诺沉寂已久的良心又在挣扎着复苏,他本来坚若磐石的理智就会摇摇欲坠。他猛得推开了楼梯门—— “妈的。”他说。 有个黑发蓝眼,拄着拐杖的小孩,正蹲在楼梯间昏昏欲睡。小孩见到尼诺,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尼诺!”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尼诺瞪着眼睛,“你怎么混进来的?” 现任罗宾冲尼诺笑笑:“你比我预计的时间要来得晚。” “不管你怎么说,孩子,”尼诺试图绕过去,“我现在得走了!” 那孩子死死拉住尼诺不放,手劲大得惊人,让尼诺忍不住怀疑布鲁斯选拔罗宾的方式是不是依靠掰手腕,但尼诺也不敢做更多的动作,那孩子腿上的绷带触目惊心。就这短短一会的时间,他们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尼诺大惊之下直接搂住孩子的肩膀,把提姆当作盾牌挡在了他和马特之间。 “……” 提姆礼貌地沉默了一会,友好地试图商量,“要不放我走吧,”他拍怕尼诺勒住他脖子的胳膊,“我不想碍事。” 尼诺狰狞地笑着:“晚了!小鸟!” 马特叉着腰,他无奈地在一旁叹气,关上了楼梯间的大门。噪杂的声音被隔绝在外,反而加重了这里面弥漫的尴尬,提姆像条不老实的毛毛虫在尼诺臂弯中扭动,那孩子用恳求的目光瞧着尼诺,眼底写满了青少年撞见成年人感情纠纷的不适。 尼诺默默地把全身重量压在那孩子身上——他自找的。 “尼诺,”马特叹气,“你得变更一下指控。” 尼诺气笑了:“注意你的言辞,律师。” “你杀死小丑的路上不需要无辜者的尸体,尼诺,用正确的方式,”马特丝毫没有让步的动作,“你不能操控法律来达到你的目的,这种方式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不想见到你被背弃的那天!” “哦!你竟然有胆子指责我这个!”尼诺拔高声音,“别忘了你晚上都在做什么!马修·默多克,你可是个律师!怎么——你对待你的案子就是这样?和你的对方当事人说——哦,我打不赢案子还打不赢你?” “天啊,”提姆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顿了顿,对着两个成年人诚恳道,“你们继续,真的,别管我。” 马特缓缓挑高了眉毛,他露出笑容,那种笑容让尼诺下意识地后退。 “起码我不会为了良心的折磨整晚睡不着觉,尼诺。”马特摩挲着盲杖。 “是吗?”尼诺反问,“你只会兢兢业业执业十年,然后倒赔进去三百万,亲爱的——你身边的人可都在为你受苦呢!你毁掉了弗吉·尼尔森的职业前景,甜心。” “而你毁掉了你弟弟的人生——” “哇哦,哇哦!!”提姆大叫,“等等,停下来,求你们了!!” 男孩一低头,从尼诺无力的臂膀里钻出来,他挡在颤抖的尼诺和咬住牙的马特之间,“你们不如来听听我是怎么想的?” “还记得那个让小丑无罪释放的法官吗?”提姆问道,“整个哥谭都知道小丑杀了罗宾,但他竟然判小丑无罪释放,我们都知道他被钱买通了,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我想,不如我们再给他创造一次机会?” “你想要给他设个套?”尼诺惊讶地瞧着这只鸟,他看起来像个乖宝宝,不过也对,哪有乖孩子会向蝙蝠侠自荐呢? 孩子耸耸肩,“B可能不会同意,不过不要紧,只要在事情办完前别让他知道就行。” “你想要交易?”尼诺眯着眼问。 “查克不需要死刑,”提姆诚恳道,“我看着他把枪口移开,是,他不是好人,但他也没那么坏好吗?” “他伤到了你,孩子,”尼诺慢吞吞地说,“要是那枚子弹穿过的不是你的腿,而是你的脑子呢?” “那你能替鬼魂写遗嘱吗?我提前付款,呃,我是说,这种服务应该在义警里受众很广吧?”孩子摸摸脑袋,“你可以开拓一下?” “……” 马特朝尼诺扭头,“你所有的弟弟都有种诡异的幽默。” “家族遗传,”尼诺喃喃说,“都他妈怪布鲁斯。” “所以我们成交?”马特伸出一只手,“关于改变指控?” 尼诺思索了一会,他不情不愿地也握上马特的手,“我还是会以重罪起诉。” 夜魔侠长舒一口气,他轻轻捏了一下尼诺的手掌,一旁的提姆哀叫着扭头,“我很抱歉,”马特说,“你没有毁掉杰森的人生。” “我没有?”尼诺苦笑。 “你没有,你是个好哥哥。如果你有,那我也是你的共犯,那桩案子是我要求你接下的,”马特说,“虽然你总是让人生气,但那孩子真的爱你,就只是……” “只是我们不太走运。” “是啊。”马特放开了尼诺的手,他犹豫了许久,握在盲杖上的手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扭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盲杖敲在法院地面上发出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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