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宗主,别人都是劝多喝几杯,你咋劝人少喝呢!”束中天不悦地叫嚷道,“我的酒量可是响当当的,别说这区区几瓶,就算再来几坛都不在话下。” “……梅某失言,束帮主莫怪!”梅长苏低声道。 “不怪,不怪!我不会和后生计较这类事情的,只是梅宗主在别处可别说这话!”束中天撇开了酒樽,直接拿起酒瓶往嘴里灌了两口,又接着说道,“你呀,这事儿以后也别逞能,找个会喝酒的陪上来不就结了吗?喝酒嘛人多才热闹,两人对饮总是孤单了点!还有啊,你不准再劝我少喝!” 不,不会吧。他是知道束中天的酒量的。 蔺晨的药这么厉害? 不过是在瓶口涂了一层,喝一口就大舌头了? 梅长苏尤有余悸地打了个冷颤。 “梅宗主是觉得冷了吗!?”束中天又喝了几口猴儿酒,见梅长苏微微颤抖以为他是冷了,眉头一皱,大手一挥解下身上的披风,抛给梅长苏道:“拿去披着,可别着凉了!你手下也真是的,怎么不记得给你捎一件厚风衣呢。呃,对了,有没有捎烛灯上来?不会连这都忘了吧!” “这……”梅长苏赔笑道,“披风是我坚持不要的,小玖还小,披风她拿不动。灯烛嘛,他们备下了!” 说着,再次打开竹篮,轻轻地往上一提,道:“多层提篮,束帮主应该见过吧,下层摆着灯烛……呦,他们把我的手炉都给捎来了!” “嘿嘿,你说的没错,这篮子我也有一个!一共有三层,是我用两只百年老参换来的!”束中天得意地炫耀道。 “哈哈,两层和三层可差好多呢?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我那只竹篮!”束中天爽朗地笑道。 “好!”梅长苏淡然地笑了笑,伸手将茶炉上的的铜壶取下,又把盛放着猪蹄的陶罐换上,道,“焖猪蹄热的吃味儿更香!” “咦,你怎么知道我好这一口?”束中天眉开眼笑地道,“守着小炭炉,端上有嚼劲的猪蹄,喝上两口酒,这可真是享受呢!” “……招待贵客当然要将其喜好打探清楚,不然会失了礼数!”梅长苏浅浅一笑,伸出箸翻动着陶罐里的焖猪蹄,浓烈的肉香引得束中天肚中馋虫直闹,但为了所谓的“礼数”他强忍着并未举箸。 “这焖猪蹄入味腌制时不但用了上好的陈年花雕做料酒,还泼了辣子,束帮主尝尝吧!”说罢,梅长苏收了自己的竹筷,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待梅长苏再行招呼,束中天已毫不客气地举箸大快朵颐起来。连吃三块大叫过瘾的他,此刻才尴尬地发现身为主人的梅长苏,第一块也只吃了一半。 “束某有件事想向梅宗主讨教一二!”束中天呆愣了一下,念头一动,找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把自己的失态掩饰了过去。只见他把玩着还剩有半瓶猴儿酒的瓷瓶,淡淡地道,“梅宗主对白鹤和猴儿的习性如数家珍,不知道梅宗主可有办法对付鼠患?峭龙帮名下有不少田地,每年因鼠患损失不小,束某曾试过下夹子捕捉,可收效甚微,投放鼠药又恐误杀其他家畜。梅宗主若是有捕鼠的高招还望不吝赐教。” “有是有,只是说出来怕束帮主说梅某心狠手辣!”梅长苏望着天边的明月,幽幽地叹道。 “对付老鼠当然是永绝后患,手段毒辣些算得了什么?”束中天一愣,继而道,“还请梅宗主将此法详细说来。” “想解决鼠患,必须先找到鼠洞,然鼠洞皆在隐秘之处通常不为人所知。故先要设法活捉老鼠一只,用黄豆将其肛门塞住并以针线缝合,喂其水和黄豆,待其腹胀如鼓,开笼放其逃出,并命人跟在其后,这样就能找到鼠洞。找到后,用粘土将鼠洞堵上,留一小孔,往里灌水。同时命人查看四周,如有水溢出,说明这老鼠窝不止一个出口,需及时将其余的洞口堵住。留下一个洞口继续灌水,直到该洞口也有水溢出后,停止灌水将流出的小孔封上,半日后扒开洞口,清理鼠洞。” “……梅宗主,你这是赶尽杀绝的做法啊!”束中天听得是一头冷汗,他没想过这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做事也会冷厉无情。 “梅某曾听坊间灭鼠能手说过,若能找到鼠洞就可以端掉鼠患,于是和他一起细谈数日后想出这个法子,试过几次效果还不错。”梅长苏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眸中却流露出几丝凌厉的寒气,“束帮主也该知道鼠类多为群居,且繁衍能力强盛,若留下一对,来年又是一窝,若不下狠手摘除彻底,等于徒劳一场。” “……!”束中天皱眉附声道,“梅宗主,你说若是留下一对,来年又是一窝,可有什么巧计能确保这窝的老鼠都回了巢!” “……!”束中天。 “区区手段,让束帮主见笑了。”梅长苏点头浅笑道。 “……”原本准备就着瓷瓶喝酒的束中天,没像刚才一样仰头饮酒。他望着手中的细长白瓷酒瓶暗自思忖:区区手段,这手段能叫区区吗? 而此刻,梅长苏不知是因说了一长串的话吃了冷风还是其他,用衣袖掩着口鼻小咳起来。一连串的小咳后,放下衣袖的他见束中天持着酒瓶呆愣,淡然一笑,道:“束帮主是担心酒中有异吗?” “……”束中天又看了梅长苏一眼,轻哼一声,就着瓶口连饮几口猴儿酒压下心中的不甘,冷冷地道,“以梅宗主的玲珑剔透心若真要对束某行不利之举,束某还能安然坐于此处吗?只是梅宗主能否告知束某为何要用黄豆塞住老鼠的肛门,并喂食、喂水使其胀腹呢?” “人若内急会找寻隐秘之处方便,若排泄不出会寻求大夫诊治,鼠类也是如此,腹胀难忍却无法排泄,必然回到自己洞穴寻求同类帮助!”梅长苏将翻滚许久的炖猪蹄从茶炉上端下,又将铜壶重新放上,慢悠悠地道,“最初还想过是否在灌入的水中放点毒物,可又一想,这可使不得,毒水盲流,会累及土壤受污的。” 一阵山风吹过,束中天顿觉心泛寒意,仰头饮尽了瓶中的酒后,叹道,“梅宗主好手段!” “束帮主,谬赞。” “难怪梅宗主能以未及弱冠之年统领江左盟,江左有你这样的宗主也是得之有幸,若非梅宗主实在不适合北上,束某定当邀请梅宗主去我峭龙帮住一段时日!” “……束帮主海涵!”梅长苏微微欠了欠身,歉疚地道,“待他日梅某得闲,定会趁着春暖花开之际前往峭龙帮做客!” “对啊,冬天不能去,春天可以啊!”束中天干笑了几声后,道,“梅宗主,你有空一定要来玩啊!我一定好酒好肉招待你!” “……好!”梅长苏应道,打了火石点燃了从竹篮里取出的烛灯。 月上枝头,山间的夜却并不寂静,除去溪水流过的潺潺声,还有虫鸣和鸟儿飞过的振翅声。 “梅宗主能否吹首笛曲应个景?”案头的菜色已去了一半,猴儿酒也仅剩一瓶,束中天瞧了瞧天色,想起梅长苏吹过的笛曲,不由地开口道。 “呵呵!”梅长苏低声笑了笑,“眼下的景啊,对应一首曲再合适不过了。” “哦?真有应对此景的曲子啊,叫什么名字?”束中天好奇地问。 “孤馆遇神!”梅长苏轻声道。 “这个我知道,说的是一鬼一人……呃……这个……” “束帮主你怎么了……!” ……你这小子知不知道敬鬼神而远之?大半夜的在山里弹“孤馆遇神”?对了,这是古琴曲,这小子手上没古琴。 想到这里,束中天心中的郁结一下消散,他启开了最后一瓶猴儿酒,笑着道,“若束某没记错,这是首古琴曲,梅宗主若能应景弹上此曲,倒也不枉你我在这贺岭山头吹了半宿的风。” “就算束帮主不说,梅某也该应景弹上一曲,只是怕琴声素雅扰了束帮主的酒性!”梅长苏泯了口温热的茶。 “呃,不会不会,嗯,这个,孤馆遇神就免了,来个酒狂吧!”束中天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傲然地道,“这曲子,我听过的,应景,应景!” “……!”人都晃得坐不住了还要听酒狂?应景,弹个醉酒才是应景!梅长苏暗骂一句,瞥了一眼束中天,嘴上却道,“这石亭内,苏某倒是藏了一把琴,若束帮主想听,弹个几曲又何妨?” “啊,你藏了一把琴在这石亭内?在哪儿呢?”已是半醉的束中天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上窜下跳地将石亭的柱子敲了个遍,“你把琴藏在柱子里了吗?哪根,哪根?” “束帮主,山亭柱子怎么能挖空,柱子挖空这山亭不是要塌了!”梅长苏抱着琴,奇怪地问道。 “呃,你已经把琴拿出来了?机关在 哪儿呢,地上吗?”束中天用力踩过石亭内每块砖土,大声道,“哪块啊,哪块地砖是活的?” “……!束帮主不是地砖,是案桌下。”梅长苏不好意思地笑道,“您那头是板,我这头……” “我看看,我看看!”束中天一个旋身已转到梅长苏身旁,把梅长苏扒到一旁后,探头望去。果然,只有膝高的案桌下,对着梅长苏的一面放着一个琴盒。 束中天皱着眉望着案桌下的琴盒,突然转过头冲着梅长苏道,“你,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会让你弹琴啊……” “梅某哪有那么大本事,不过是在等束帮主的时候突然想起束帮主是个喜好音律之人,这才在准备茶炉、茶具及茶点的同时将琴藏于桌肚中。”梅长苏盘膝而坐,将琴搁在了膝上拨动琴弦调起琴音来。 “嗯?呃……我说,你记得在桌肚里放琴……咋……咋就没记得要在桌肚里放一件厚实的披风呢?弹琴的姿势倒是不错,但这身板,也太单薄了吧!”束中天嫌弃地道。 ……和蔺晨估摸的时间分毫不差,言语用上“你我”,束中天离醉卧不远了。 “不瞒束帮主,梅某没有在山头过夜的经历!”将束中天的披风裹了个严实,梅长苏讪讪地笑了笑,“是梅某考虑欠妥,幸亏有束帮主的披风御寒,不然梅某可就……!” “呵呵,小子,懂不,这也是阅历!以后记着点,你这小身板可吹不了山上的风!”束中天响亮地打了个酒嗝后,哈哈大笑道,“快弹琴,快弹琴,我要听酒狂!” 梅长苏颔首,当即弹起林殊曾许诺于束中天的酒狂来。 然,今非昔比,如今的他手腕虚浮,酒狂最带节奏感的跪指一节,他纵然使上全力也弹不出该有的韵味。 “好曲,好曲!”束中天仰头灌了几口酒道,“小殊果然没骗我,酒狂真是很带劲的曲子啊!” 一曲作罢,梅长苏将手搁在了琴面上,黯然地低下了头,酒狂尚且如此,其他曲子呢? “咦……?”吐着酒气的束中天,探身凑到梅长苏面前,摇着头指着梅长苏膝上的琴道:“这尺寸不对,和我弄来的琴尺寸不对,是我被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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