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管这些?”束中天扬起了浓眉。 “谁说不是呢!”船老大扬着笑意嚷道,“风雨过后,他还找人手帮我们修船呢。班家应着宗主的要求研究出加固船体及控制航行速度的技术,我跑完束帮主您这趟啊,就能拿着银子去请班家替我把船改进、修整下,指不定下回就能赶上公孙家的大船了!” “你口中的班家是不是江湖上有名的巧匠班家?以设置各类精巧兵器扬名天下的班家?”束中天不由地追问道,“他们不是做兵器的吗,什么时候做起船来了?” “郭山见过宗主!”一旁的船老大见小舟行近,没再回答束中天的话,而是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郭山知道规矩,这就停航!” “你!”束中天怒道,“这什么意思,没了你我就上不了江左的岸头吗?” 带有肃杀之气的笛音戛然而止,小舟上的梅长苏收起了玉笛,朝着大船上的束中天抱了抱拳,以清澈的嗓音朗声道,“束帮主,自北方奔来江左一路辛苦,梅某本应好生招待,只是在江左的地头不许江湖斗殴、门派纷争的事情发生,如果束帮主是因私人恩怨前来江左寻仇闹事还请束帮主换个地头……!” “咋滴,就凭你吗?”束中天鼻子一哼,提气跃起至船头,脚踏着船头的甲板,不屑地道,“没想到江左宗主竟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这倒是让束某见识了!” 束中天虽嘴上言语犀利,但脸上并没因此流露出不屑和轻视。小舟上年轻男子还未弱冠,一袭白衣因轻风拂过而衣袂飘飘,单薄的身躯也因此落得个霁月清风的俊朗样。 在船老大说出“停航”一词后,他的亲随就立刻通知了舵手,掌舵的随即抛锚停船。跟着主船而行的其余两条大船也因主船抛锚停船而抛下铁锚。 一连串的举动,井然有序,似早就熟捻。 能以病弱之躯将盟内众人□□成这样,绝不可轻视。束中天暗自思忖,大手一挥,挥退了因停航从其余两条大船上跃到主船上查看情况的两名副手。 “束帮主!”梅长苏淡淡一笑道,“既已到了江左的地头何不给梅某一个薄面,让梅某调解下束帮主与公孙家的恩怨!” “可以啊!”束中天爽朗地笑了笑,道,“行走江湖交个朋友也是应当的,我可以放过公孙家的其他人,但砍了我黄杨木的混小子和他的手下,我绝不轻饶!” “束帮主真是个爽快人!”梅长苏抱了抱拳道,“歙州的贺岭也是大梁名山之一,何不与梅某一起共赴贺岭山头,对饮几杯呢?” “邀我去贺岭?”不远处的山头,在入眼之初船老大就已将其介绍了一番。只不过依船老大所说,现在并非观山的最佳季节,而这天色也渐晚…… “就你我两人吗?”江面上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船只,他的三条大船已有被围的势头。 但也只是势头。 这些看不出是渔船还是客船的船只,都在与他的大船保持了一定航距后抛锚停航。 “贺岭脚下的茶棚、客栈不乏美酒佳肴,如束帮主给梅某薄面何不与梅某共赴贺岭山头邀月对饮,让峭龙帮的弟兄在贺岭山脚喝个酒解解乏。” “好!”束中天思忖半刻后,轻笑道,“到了江左地头不给江左宗主薄面传扬到江湖上倒显得我束某人目中无人了,但束某总要将兄弟安顿下,还请梅宗主给束某一些时间,今日酉时束某准时赴约。 “好,今日酉时梅某在贺岭山下恭候束帮主大驾!”梅长苏浅施一礼后,轻轻甩了甩衣袖,转身换了个站姿。这叶小舟果然依着船老大所述,立刻由静止改为了飘荡,朝着贺岭慢慢驶去!” “……也是个能人了!”束中天暗道了一句,却又冷笑几声,道,“可就凭这个休想让我让步!” “帮主,你真的打算和他独上贺岭山头?万一他使诈怎么办!据我所知这江左宗主上位时间可还没到一年,他的底细谁都不知道!” “我们宗主不是这种人!”一旁听到这话的船老大不满地叫道,“他虽不会武,但江湖道义他看得最重! 束中天望着江面上若隐若现的贺岭,冷笑道,“他说和我独上贺岭是知道以我的性子决不会对一个不会武的人动手。哼,而他在没劝服我收手前,断然会守着江湖道义,不会暗中下手!只不过,他要想劝我收手,放过公孙一族可没那么容易。” 放眼望去,小舟已行至贺岭所在的江中小岛,岸上的人将其从船上搀下,拥着他踏上了岸边。 能以未到弱冠之龄坐上江左宗主之位且能让下位者令下即从,值得我以礼相待。 环顾江面,本呈围拢之势的小舟不知在何时已悄然散去。一望无边的江面上,只停泊了两三只小渔船。 红日西沉,小渔船上似乎有人撒下了网。 好一个江左风光,束中天暗自忖道。 酉时,束中天带着十个峭龙帮弟子踏上了贺岭所在的小岛,梅长苏则携江左盟甄平等人等在了岸头。把束中天引上岸后,梅长苏先行把束中天带来的人略作安排后,就和他上了贺岭山头。 一路上束中天一句未言,倒是梅长苏絮絮叨叨地将贺岭的奇妙之处娓娓道来。只是已经黄昏的天,任凭梅长苏说得再妙,束中天也欣赏不了贺岭山道旁的美景。憋着一肚子气的他却因想着有更重要的事情而只能忍下。 似乎察觉到束中天的不悦,在行近贺岭山顶的山亭时,梅长苏从拢袖中掏出了短笛,缓缓地吹奏起来。与刚才束中天听到的传檄金令的笛音不同,这一曲配着身边潺潺流过的小溪竟是另一番情境了。 “束帮主请!”将束中天引入山亭,梅长苏微微笑了笑,“登山劳累,就先让梅某煮上一壶茶让束帮主解乏!” 语毕,将短笛收入拢袖中的他,信步坐下焚香,起了茶炉的火后便将束中天撇下,在束中天能入眼的视线范围内自溪边取了壶水。 “山泉甘甜,是煮茶的好水之一!”把铜壶放上茶炉后,梅长苏浅浅笑道,拿起一把羽扇对着炉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了起来。 “梅宗主,该有的尊重我给了你,可你要想让我放过公孙家可没那么容易。”束中天看着梅长苏忙着煮茶却一言未发,忍不住开口道。 “在梅某眼里五湖四海的来者皆为友、为客。”梅长苏笑道,“只是公孙家先行一步到了江左,请托江左庇佑全族。江左盟秉着江湖道义将其先行护下,这点还请束帮主多多担当。 “我身为峭龙帮帮主,也不是没肚量的人,但是他们犯下的事情不是小事……!” “他们现在住在歙州西南胡同,南二街丁号院……!”梅长苏从炉上拿下了铜壶,顺口道。 “呃?”在束中天愕然中,梅长苏用铜壶的滚水将案桌上的白釉茶壶、茶杯一一烫过,接着往白釉瓷壶内倒了些茶叶,再用滚水烫过一遍后,才以“凤凰三点头”的冲泡方法往杯中斟了茶。 “你们这边都是这样喝茶的吗?”一气呵成的泡茶手法落在束中天眼里却是繁杂多余,嘴上语气甚为不屑,但他还是接过了梅长苏递上的热茶: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少年,用相同的手法为他泡过一壶茶。 “泡茶的手法多少都有相似!”梅长苏低下头,垂下的重重睫毛掩住了眸中的忧伤。在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后,他轻声道,“束帮主在和我聊过后,若是还想解气的话,自可领着你的人将公孙一族带走!” “哼!你不用多费口舌!公孙宇罔顾我帮下看林之人的告诫在先,出言不逊在后,这口气我安能咽下!” “江湖传言说,公孙宇是砍了几棵束帮主的树导致束帮主一路追杀公孙一族,唉……!”梅长苏悠悠一叹,道,“都道束帮主小家子气,可又有几个知道生在北方的黄杨木是不可多得的贵重木材,黄杨是能堪比小叶紫檀的树木。” “梅宗主知道黄杨木?”黄杨木罕见且不易得,但与小叶紫檀不同,黄杨更多用来制作盆景,故而知道的人更少,喜它的人也甚少。 江湖传言沸沸扬扬,他也懒得去解释,一为不需要,二为怕招来更多窥视黄杨的宵小之徒。 “知道,黄杨生长极为缓慢,能够成树、成林相当不易!”梅长苏极为赞同地道,“两百年树龄的莫说是黄杨,就算是其他树木也相当不易了。” “什么两百年,是两百三十五年,想我大梁也不过两百一十年的建国史!”接过刚刚斟满的茶盏,束中天仰首喝了一口,不满地道,“再来一杯!” 梅长苏笑了笑,提起铜壶准备起身去溪边取水,却被束中天一把拉住:“我去吧!”看着梅长苏手持水壶的手微微地抖动,束中天一把夺过水壶没好气地道。 语毕,已是运气跃出山亭,片刻间就提着盛满溪水的铜壶回到了山亭中,瞟了拥着薄裘的梅长苏一眼后,直接将铜壶搁在了茶炉上。 “有劳束帮主了!”梅长浅施一礼后端起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浅浅饮了一口,才道,“梅某一身病骨还请束帮主多多见谅。” “我虽有听过江左新任帮主乃一介书生,却没想过竟如此羸弱。”束中天本想说弱不禁风,想了想还是换了个措辞。 “梅某不过是承盟里兄弟抬爱罢了!”梅长苏一声轻笑后,道,“说到这里,梅某不得不佩服束帮主,想当年北方匪祸四起,束帮主硬是凭一己之力带着几个结拜的兄弟就将这些流寇匪首收纳归一,保得北方百姓的安宁。” “保得北方百姓安宁的是赤焰军,不是峭龙帮!”束中天刚端起茶还没就口,在听闻梅长苏这么一说后,将手中的茶盏一丢,狠狠地道,“可恨!忠心为国的赤焰军居然被宣布为反贼;可恨,灭了大渝二十万的明明是赤焰军却变成谢玉的功劳!可恨,我几次写给地方官员的陈书都被扣下,现在连北方驻地官员也一直回避于我。若我知道是谁在捣鬼,一定将其碎尸万段!” “……”这些都是老阁主在和他商量后做的决定。给了地方官员一些好处,那些官员在收了好处后,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就由着束中天递交陈书却不着手处理了。 “梅某听说过……!”梅长苏咬着牙,稳了稳内心的起伏,道,“梅某在此奉劝束帮主一句,江湖中人莫要插手朝廷中事,以免引来祸端。” “我当然知道!”束中天愤恨地道,“若不是忌讳这个,我早就带着帮中兄弟去找谢玉讨教个明白了!莫说大渝的皇家军,就那个谢玉,我拿下他都绰绰有余。” “谢侯爷是当朝大将,束帮主莫要小瞧他才是!”梅长苏轻言劝解道,“束帮主义薄云天是不假,可也要为帮中兄弟想想,莫让他们枉送了性命。” “哼!”承认梅长苏说的是事实,但束中天还是一脸的不服气。梅长苏不经意的几番言语,激起了他不愿再去想的那个银袍小将。
446 首页 上一页 90 91 92 93 94 9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