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未有停息,闪电伴着雷声一道道地划过,雨水穿过窗格泼入了房内。聂铎虽忧心于梅长苏受凉,但因梅长苏事先有过吩咐,只得站在他身后紧锁眉头。 聂铎不曾想过,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情,却让喜长老暗自感慨:江左盟大乱的时候,大哥能得几个像卫铮、像聂铎一样的部下? 姜雄最多也只能算半个! “……!”梅长苏眼眸微抬,藏于拢袖中的手指慢慢搓着。在一声闷雷后,他淡淡地道:“宋小姐既然已和姜雄翻脸,那么只有办下姜雄才能稳下江左。” “拿下姜雄,呵呵,先父对姜雄早有疑心,故在他过世前就已将手中实权分成三份,由他管事,我管人,长老会管盟内的营运资金。”宋雅琴狠狠地道,“本想着,有长老会、有我能制住他,没料想……!” “想要怒长老、乐长老站在宋小姐这边,就要有进一步的实证……!”梅长苏轻声道。 “梅公子可有办法?”喜长老不动声色地道。 “铜币铸子不过是‘凶器’,这凶器任何人都能仿做,所以姜雄抵死不认,宋小姐才会没办法!”梅长苏抬首蹙眉道,“长苏冒昧,请问宋前辈武艺如何?” “先父曾经上过琅琊高手榜!”宋雅琴傲然地道,“你说呢!” “要想让这样的一位高手,在几年内因饮酒而……”梅长苏敛眉淡淡地道,“喜长老应该知道,药酒饮用不当也会……!” “这药酒是我配的,也是我酿的!”喜长老挑眉不满地道,“梅公子是在怀疑我吗?” “启封后,这酒就不在喜长老的眼皮底下了!” “这……!” “这其实很简单,喝得大醉的人,不会留意坛中酒还有多少,只要趁着这个时机往坛子里倒些酒,味道相近,就不易被察觉。而放在酒中的也应该不是毒,而是使身体变得虚弱的药……!” “……!”喜长老若有所思。 “宋前辈是武人,在手脚被束、胸口被异物所压时,会出于本能运行内力,而且毫不保留地激发。这个时候为防止他胸口的铜币铸子被内力震开,就会以指强压,当然这人也要有很高的内力……两股内力相抗,足以导致肋骨断裂。”梅长苏沉着声,徐徐地道,“盟内能近宋前辈身侧且能用内力与前辈相抗的人应该不多吧!” “当年的江左盟内只有姜雄和怒长老能与我兄长的内力相抗!但怒长老那段时间,并不在廊州!”喜长老惊呼道。 “要开棺验尸不难,但要如何查出酒坛子里被灌入过其他酒!”宋雅琴慢慢地攥紧拳头,眯起眼问道。 “宋前辈身为江左宗主,既然对姜雄起过疑心,那么药酒一旦有了异味,就算半醉之下也不会去喝!这药酒既然是喜长老亲配,那喜长老就该知道这配方有多少人知道!” “天律堂堂主何在!”宋雅琴重重地拍了下案桌,喝声道。 “小姐,喜长老!”天律堂堂主带着两名亲随应声而入。 卧房的门未关,站在楼道的几个人将屋内的谈话听了个分明,包括天律堂堂主和他的亲随以及一直候在门外待命的黎纲。 “梅公子刚才所言,你们可听清楚了?”宋雅琴抬首问道。 “听清楚了!”天律堂堂主顾青抱拳道。 “知道怎么办了吗?” “属下这就把桔幺请来盘问!”桔幺原为喜长老陪嫁的丫鬟,是当年唯一能取得药酒配方的人。 “准备开棺验尸!”宋雅琴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冷峻地道。 “现在?”顾青犹豫地望向窗外,“这雨虽然小了些,但……!” “先父会谅解的!”宋雅琴低声喃喃,并看向了喜长老。 “按小姐的意思办吧,我们先去那里等着!” “如果宋小姐决定做了,就该亲去现场,同时要把怒长老、乐长老一同请去,喜长老则需回到长老会稳住哀长老。在盘问桔幺的时候不能以天律堂的名义将她请去,要在喜长老和哀长老谈话的时候,以喜长老的名义将她请来。”梅长苏慢慢地站起身,对着宋雅琴和喜长老缓缓施了一礼道,“喜长老不妨以记忆模糊为托词,请她默写当年的药方。” “……正如你所说,时隔已久,我都记不清了,她不过跟着我配了几次药,怎么可能会记得?”喜长老不解地道。 “如果她做过就会因心虚而记得,也许还会因为时隔已久,记忆模糊而把私下加过的东西写进去!”梅长苏轻蔑地笑了笑。 一道惊雷响过,紧接着空中划过闪电。宋雅琴在惊雷中悠然地叹了口气,“梅公子已把局面推算过了?” “长苏并无把握找到铜币铸子,就想着如果没有铜币铸子,该如何寻找其他旁证来……!”梅长苏低头垂眉道。 “江左内乱势头又起,梅公子可有办法稳下局面?”宋雅琴失笑一声,俯身从茶盘上捏起铜币铸子道,“若是可以,江左盟改姓梅又有何妨?” 梅长苏的手缩在拢袖中,不停地揉搓着,面不改色地看向强作镇定的宋雅琴。 不大的屋子一时间归于静默。 “啪!”眼瞅着宋雅琴将手中的物品抛向自己,梅长苏出于本能地伸手去接,落于掌心的却不是铜币铸子,而是一块羊脂白玉。 “见过梅公子!”这厢接了羊脂白玉的梅长苏还没说话,一旁顾青及两名亲信已对着梅长苏行了觐见之礼。 “……”梅长苏端详着手中的白玉,淡淡地道,“宋小姐此举何意!” “这是先父信物,虽说姜雄在位多年,但先父的威望不是姜雄可以企及的,相信盟内多数弟子见到该物都会接受梅公子的调遣,梅公子可愿先行接下?”宋雅琴挺胸,冷傲地问道。 “不愿!”梅长苏在冷笑着吐出两个字后,将玉佩呈放手上,毕恭毕敬地递回到宋雅琴的面前,并欠身行礼。 “不愿?”宋雅琴若有所思,侧头对顾青等人说了几句,顾青等人向梅长苏施了一礼后,随即离开。而宋雅琴则寒着脸,从梅长苏手上取走玉佩,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为什么?梅长苏,你不要太过分了!” “只能调动部分,那么剩余的部分呢?已归在姜雄麾下了吧。宋小姐忧心于姜雄会鱼死网破、直接夺权,但又不愿有所伤亡,才想借用长苏的力量来平下内乱!” “你!” “宋小姐想得没错,刀剑相向是能定下胜局,但也会因此失了人心。我想这不是宋小姐和长老会想看到的!”梅长苏冷笑一声,话锋一转道,“长苏也不愿如此!” “够了!” “江左盟庇佑我赤焰旧部乃是大恩,长苏不愿盟内弟子因上位的恩怨纠葛而自相残杀!”梅长苏看向已泪流满面的宋雅琴,继续道:“当然,长苏更不愿旧部为无谓的事情受损,宋小姐是否明白!” “你,你不明白,这头已经乱了,就算我们不……他们也会……!”宋雅琴痛苦地摇头,清泪流过脸颊,滴落衣领,滴落脖颈,“我不能让姜雄抢了先机,你懂吗!” “只要怒长老和乐长老站在宋小姐这边,并控制住哀长老,其他的事情又有何忧?”梅长苏不屑地道。 “梅公子的意思是?只要长老会授权于你,你就可以定下江左危局?”喜长老按住宋雅琴的手,略带激动地道,“你准备怎么做!” “……!”梅长苏扯出一丝淡然却坚定的微笑看向雨势已停的窗外,“斩掉姜雄爪牙,这点长苏还是能做到的,替宋小姐暂时稳下廊州,这点长苏也可以做到……宋小姐和喜长老应该明白,廊州不乱江左其他十三州就不会乱……” “你在廊州的旧部一双手就能数过来,你确定你能行?”宋雅琴虽有不甘,但她多少明白过来,她没了退路。拿下姜雄容易,要选个合适的人来接任宗主稳下江左才是难事。 难在,一旦宗主选出,这个人又不是梅长苏的话,梅长苏所述的‘暂时’稳下廊州和江左其他十三州‘不乱’的局面就会消失! 届时想要梅长苏再次出手相救,只怕……愤恨的目光落在铜梅花上。 “江左在我等最危难的时候给予援助,如今江左危机重重,长苏本应全力相助。只是长苏能力有限,部下兄弟又散落各州,所以只能尽力而为了!” “散落各州……!”宋雅琴先是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惨淡地一笑,“姜雄是想分化你的力量好为他效力,长老会是想不引起朝廷的注意才同意了他的想法,可没想到到了今日,这些人却成了双刃剑……!” “长苏不敢!” “你敢,你都敢淬骨削皮,还有什么不敢?你只是不会!”宋雅琴一针见血地尖叫道,“你有你的底线,你的底线不许你做下背后使刀的事情,然作为战将,坐山观斗你绝对做得到!” “不!”梅长苏此刻挺直了脊背,轻轻摇着头,一字一顿坚定地道,“就算淬骨削皮,林氏家训永不敢忘!祖上有训,观战可以,但若牵连无辜,不可坐视!” 此话一出,莫说本就有点虚脱的宋雅琴愕然,连一旁的喜长老也脸色煞白:这话不就是在说,你们内斗,不用我插手,没关系,你们打你们的,只要不祸及百姓,我就不管;但你们的内斗若殃及百姓,我一定插手! 内斗怎么可能不殃及百姓,他们多数弟子也是普通百姓啊! 上次内斗,他们已失了部分人心,这次又起…… 这人再来个…… 那江左还不…… “呵呵,梅公子……小女子领教了!”宋雅琴轻笑一声,推开喜长老的搀扶迎上梅长苏,“梅公子不妨先替小女子稳下廊州如何?” “好!”梅长苏了然一笑,欠身行礼道,“宋小姐准备好后,就让顾青来通知长苏吧!” “梅公子不需要人手,我还能理解。难道梅公子连提前准备都不需要吗?他们能行?”宋雅琴微张着嘴,慢慢地道,“我们没有退路,也不能败,梅公子你可明白?” “除去梅岭对夏江和谢玉一战,我从无败绩!”梅长苏面色黑沉,却仍然咬着牙道,“这点请宋小姐尽管放心!” “从无败绩,从无败绩……从无败绩!”宋雅琴低声念叨着,在重复多次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梅公子真能做到兵不刃血地定下江左,先父……会满意于新任宗主并不会武!” 说罢,她毫不留情地将冰冷的目光射向梅长苏,想从他身上看出愤怒和不甘,可惜她看到的只是挂着浅淡笑容的梅长苏。 “长苏定不负宋小姐所托!”梅长苏非但脸上在笑,心里也在笑:这话如果能让他变色,他早就被蔺晨气死上百回了,呵呵。 “好,告辞!”被踩到痛处的宋雅琴把礼数什么的都给忘了,一甩手率先走了出去。而喜长老在微微点了点头后,提着红色的衣摆也跟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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