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怎么知道?”事出有因,但也是不孝,这种事除了她姑姑喜长老和已亡故的如翠,知道的也就她和姜雄。 “喜长老告诉你的?”见梅长苏笑而不答,宋雅琴拧紧眉头。 “这法儿是姜雄说的,却由你出头做了!”梅长苏轻声道。 “……!”不是喜长老告诉他的,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每次酒醉后,宋前辈就会叫胸口痛。当然这很正常,酒醉的人胸口痛很正常……!”梅长苏此刻已不再看向宋雅琴,而是转头望向窗外,轻声道,“数次后终于在一次酒醉中……那日府上一定很乱吧,宋前辈酒醉,夫人因胎动而早产,命悬一线……” “这不是密闻。”宋雅琴倔强地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长苏曾听闻,熟睡中几枚铜板压在胸口,就能让患有心疾的人病发。当然如果夫人当年胎动并非因磕碰跌绊引起,此事便是长苏……” “几枚铜板……就足以?”再过多少年宋雅琴都不会忘记,她的孩儿为何会早产一个月。只因,她父亲那一次醉得特别厉害,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不慎从石阶上摔下,她焦急之余,不慎之中才…… “若有心疾或胸部有伤且失去行动能力,置放在合适的穴位,几枚铜板就足矣!” “如何印证?”宋雅琴的声音因急促而变得尖锐。 “行针入穴,过深即可夺人性命!”梅长苏神色不改道。 “如在当时应如何查证?” “即使失去行动能力,也会因呼吸急促而致胸口起伏不定,致使置于胸口的铜板滑落,故这几枚铜板定被铸成一体。宋前辈亡故,府上定乱,此物会被紧急处理。由于知晓此手法的仅有几人,故被埋于花坛或沉入池塘都有可能。因花圃经常会翻土种植花草,所以沉入荷塘的可能性更大。” “我家没有荷塘!”宋雅琴失声道,“我身体不好,百药无用,外子请来风水先生。风水先生说,荷塘方位与我八字不符,故……” 说到最后宋雅琴已略带哽咽,一年内丧父丧子,她就算不信风水先生的话,也得从了姜雄的安排。 “如在当时查看尸首,置放铜钱之处必泛紫红之色,此乃气血不畅所致。但若胸部有旧伤,就很容易被人忽视。” 黑色的纱帽从宋雅琴手中滑落,她却毫无察觉,抬头茫然地看向梅长苏:“梅公子所言,我能信几分?” “由夫人的心而定!”梅长苏再次行礼。 “……心?”宋雅琴喃喃道,“若梅公子所言为真,我这些年所坚持的不就是笑话?” “心,由信念而定。夫人的信念从未变过,又怎能说是笑话!” “就如你吗?”宋雅琴挤出一丝冷然的笑,“为了心中的清明,不惜赌上一切?” “……是!” 宋雅琴踩过纱帽缓缓地向外走去,同时清冷地言道:“梅公子所述,到底为妄言还是推论我会查个水落石出!届时还望梅公子为我解惑。” 当宋雅琴的脚步声消失在廊口,梅长苏再也支持不住,虚晃着向一旁倒去。刚踏入房内的聂铎连忙将他一把抱住,扶着他慢慢坐下。 “公子,您的衣衫怎么都湿透了!”指尖冰凉,衣衫却被汗水湿透,脸色煞白如纸的梅长苏把聂铎吓得不轻。 “没事……呵呵!没事……”梅长苏干笑着坐下,伸手去拿炉上的铜壶。 “公子小心!”聂铎挡下了梅长苏的手,“都小半个时辰了,壶内的水都烧干了,公子要喝茶的话,我再去取些水来!” “……好!”有风从半启的窗外吹入,带着暑气的风却让梅长苏打了个冷颤。 “公子先将这衣裳换了吧!”拿着巾帕包起提手,准备离开的聂铎立刻放下铜壶,冲着梅长苏道,“我先去烧水,稍后您再泡个澡!” “好!”梅长苏点头,起身,不待聂铎上前,他已从衣柜中抽出了替换的衣服,背对着聂铎的他将干涩的苦笑硬生生地咽下。 第一次跃上枝头,他欢呼雀跃,爹娘在树下笑得开怀。 第一次拉开长弓,他翻起跟头,父帅在一旁边训边笑。 第一次降服烈马,他得意地在马背上抄起□□,引得操场上将士一片叫好。 第一次上了战场就立下战功,他拿着从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到处炫耀,有意压下他傲气的父帅,被军中师伯拖去喝酒…… 第一次…… 第一次算计人心…… 只不过,只不过是将早该掩埋的过往翻出来,为何就觉得,觉得好累…… 梅长苏抱着干衣,慢慢滑坐到地上。 “我到底做了什么?”梅长苏失声悲鸣,“我不说她就算到死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安然度过一生。纵然被人欺瞒,又怎样?总好过面对血淋淋的事实!” “娘,小殊不该乱嚼舌根的,对不对?父帅,小殊不该将战场上的谋算用到旁处,以算计人心赢得想要的东西,对不对?”梅长苏将头埋进双膝呜呜地低泣。 “用香!”聂铎拦住了刚送走宋雅琴前来回报的黎纲,以口型道,“我房里案头上有蔺公子留下的熏香!” 他不是卫铮,但他好歹知道这个时候的少帅,绝不愿让旁人见到他的脆弱。琅琊阁少阁主离去前曾留给他不少好东西,疏狂的草体字将每件东西的作用写得清楚明白。无色无味的香,能让人安然入睡的香…… “真的只有半刻钟!这蔺少阁主真神了!”见梅长苏的身子背靠着衣柜慢慢地滑了下去,聂铎先行一步跨入房内,掐断了刚才丢入房内的香头,回头冲着黎纲叫道,“不用捂着口鼻了,快进来!” 聂铎和黎纲一左一右将梅长苏扶上床榻,黎纲娴熟地换下了梅长苏的湿衣,聂铎则抽着间隙递上绞干的热巾帕。 “你是不是也用稻草人练过?”见黎纲擦拭手法熟练,聂铎不由咧着嘴道,“蔺公子想得真是周到。” “就算想得周到,也靠不住!”黎纲用绞干的热巾小心地擦拭着梅长苏的额头,小声抱怨道,“什么事都不交代就一跑了之,我认识的人中也就他能干得出来。” “金护卫,黎纲,公子这是怎么了?”本欲在门外行礼的甄平见梅长苏在床榻上昏睡着,惊呼一声,抱着一只灰色的鸽子疾步迈入卧房,“这!这!” “没事,点了蔺公子留下的熏香让公子睡一会儿。甄平,不是让你守在前头吗?怎么也跑进来了?”黎纲皱眉,“这鸽子?” “这鸽子落在后院,院内守卫看到就捉来给我了!金护卫,你且看看吧,这是卫铮给公子的鸽子吗?”甄平说着就将信鸽往聂铎手上一送。 “浔阳义诊遇一乐师,名曰十三。”聂铎取下信鸽的脚环,取出纸条,顺口就将纸条上的字念了出来。 纸条上的蝇头小字既不属于蔺少阁主也不属于卫铮。前言不搭后语的,这到底是? “这是给蔺少阁主的吧?”聂铎皱眉道,“琅琊阁为了招待四方来客,山头上住了好几位乐师呢。” “应该是吧,我们的鸽子养在院子里还没放飞过呢。再说乐师和我们也没什么关联吧!”甄平跟着道。 “那回头我就把这鸽子和纸条送去蔺公子的药铺!”黎纲附和道。 于是,第一只落于天茗阁的鸽子就这样在梅长苏毫无知晓的情况下被黎纲送走了。 梅长苏这一睡足足睡了一整日,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午时。眼见聂铎守在自己身侧,心头一暖,只想着是他因心神疲惫昏睡过去,没曾料想过聂铎等人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用了熏香还送走了一只信鸽。 “公子!您可醒了!”聂铎见梅长苏醒转,其精神好过前几日,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梅长苏将近十个时辰的昏睡,谁能体会他的心情? “不过是多睡了些个时辰,瞧你紧张的!”梅长苏当然不会想到聂铎的焦急是心虚,是因为擅作主张的心虚。他轻语安慰道,“将近一日过去,江左盟内可有什么动静?” “昨日寅时起,街上多了很多人来来去去,连宵禁后街上都有江左盟下弟子出入大街小巷。我夜间亲自探访姜雄夫妇居住的府邸,姜夫人已指挥人开始挖土,瞧那阵式估计会连夜开挖。” “四大长老是不是也在?”梅长苏接过聂铎递上的温茶,淡淡地道。 “对,四大长老都在!但瞧他们的表情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四位长老留在她身边,一是可借此时机寻找被掉包的姜旭,二是可在找到证据后直接……” “聂铎,这是一步险棋,如果姜夫人没有找到被熔成一体的铜钱,我……”梅长苏垂头黯然道,“我恐怕要带着你们离开江左了。” “熔成一体的铜钱?公子,蔺公子留了这样一个东西在我案头,我这就去拿来!”聂铎话音刚落,人就已经冲出门外。 “这风风火火的脾性倒和聂大哥像了八成!”梅长苏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却不由皱起了眉头,蔺晨他? 不消片刻,聂铎便匆匆返回,如同献宝般将铜币递给梅长苏道:“公子,您看是不是这玩意儿?” “……”不售卖假货的蔺少阁主,做起假货来倒是有模有样,连铜锈都做上了。梅长苏用两指捏着铜币,眉头皱得更紧,暗道:这是后手吗?如果找不到就……借刀杀人不成,还要使上栽赃陷害? 就算姜雄十恶不赦,就算他…… 也绝不能用伪证来…… 不能,绝不能。 将铜铸子紧攥于手,梅长苏面显黑沉,他绝对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聂铎的声声叫唤,将梅长苏从冥想中拉回。 “去,把这玩意给熔了!”梅长苏将铜铸子扔给聂铎,不屑地道。 “熔了?”聂铎错愕道,“公子,为什么?这不是蔺公子给您……” “给我?给我用于坐实姜雄谋害前任宗主之罪?”梅长苏大声叱骂道,“聂铎,我们今日站在此处,由何而起,你忘记了吗?别人对我们做下的事情,我们也要学来做吗?那我们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公子……!” “这铺子里应有小型的熔炉,用于修复破损的金银器。你们好好找找看,如果找不到就轮流把这铜铸子给磨平了!”梅长苏心知这事怪不得聂铎,也怪不得蔺晨,微微缓和了脸色道,“这玩意是个麻烦,不可大意处理。” “但,公子,不是说……”聂铎听出了梅长苏的无奈,小声道,“这……” “没事的,铜铸子不过是证据之一,无论能否挖到,都需些时日。我会趁着这段时间,将事情再思虑一番,总有其他能加以佐证的办法。”梅长苏轻言道。 “公子莫要太伤神了,还是要多休息一下才是!”聂铎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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