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准备怎么办?”聂铎低声问,“您也不让审问,就这样关着他们,没问题吗?” “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就可以了。”人,一旦陷于无尽的黑暗中,多少都会恐慌,在恐慌中透露的消息最为真实。 他让聂铎每隔几个时辰就从暗格往密室里丢下馒头和饮水,搅乱夜间访客对时间的判断。果然到了今日,这三批陆续被留宿的夜间访客,心理防线已全然崩溃。不崩溃也无妨。 “甄平现在可以去问他们谁是姜旭的手下,谁是姜海的手下!问清楚了,就把姜海的人给放了。” “是!” “黎纲,明日你去递拜帖给姜雄,若被推却,也不用恼怒,后日再递。若后日再被拒绝,也莫露羞恼之色。” “是!” “拨些银两给在廊州的赤焰旧部,让他们这几日去添置衣物。” “是!”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梅长苏轻声道。 “少帅……!”聂铎才开口,一只茶盏就朝着他的门面砸来。 “接好!若是损毁了,你负责赔给蔺公子!”梅长苏瞪了一眼聂铎道。 “公子……!”聂铎面色难堪地道,“他们改得了口,我还是……!” “……!”卫铮、聂铎和旁人毕竟不同,他可以理解聂铎的脱口而出,而他又何尝不想听到那两个字。 代表他身份的两个字,铭刻着过去的两个字。 “有他人在场,不可;在我未夺得江左宗主之位前,不可!你身为赤焰主营大将,应首先牢记勿为往事情感牵绊!” “……是,公子!”聂铎把头一低,道。 “少帅……即使武艺不在,我也要对得起这声称呼!” “公子……!” “我会护好所有人,而我……聂铎,就需你来守护了!”梅长苏轻笑道。 “公子的意思是?” “我需你站在暗处护我周全;我需你的追踪术,替我扫除我行过的踪迹;我需你像卫铮一样,懂我每个手势,每个眼色。” “是!” “我递上拜帖,姜雄不一定会见我。但五日之内,他必定派人来请我!”梅长苏冷哼道,“以我往昔的性情,绝不会给予理会;但眼下容不得我骄纵!届时你埋伏在暗处,若他对我意图不轨,就给他一番警告!我想你定有办法让他认为袭击者不止一个!” “公子放心,这法儿我们在军中用得多了,用起来得心应手的!”聂铎应声道。 “卫铮他们一年多的忍耐退让,让姜雄认定了我也好欺!好,我就连本带利地给他算上。” 接下去的几日,内外诸事都有黎纲和甄平帮衬。在卖光了碍眼的金器摆设后,梅长苏索性就让黎纲和甄平将库房里的物品摆放出来开门迎客。 而他自己则落得个清闲自在。在将抄好的道德经、弟子规交付黎纲送往浔阳云家后,他就看起蔺晨留在铺子里的几本书。 “公子!”黎纲在花厅外轻唤一声,行了该有的礼数后,才慢步入内。 这是梅长苏要求的。遁入江湖,不应拘于礼数,但他是要坐上江左宗主之位的,这个礼,作为下属的他们必须守。 “怎么了,不顺利?”见黎纲面色不佳,梅长苏将书册往案桌上一放,轻声问道。 “公子的法儿似乎不行,姜旭和姜海虽有冲突,但都被姜雄给制止了。”黎纲低声道,“此外,拜帖我依着公子的意思递了三次,门人依旧推说姜雄身体欠佳,暂不见客。不过这次门人说了,公子在廊州若待不惯,可去江左其他地方,只要是在江左他定当庇护。” “和我想的一样,姜雄没那么容易上当!”第七日了,对方并没有按照他的设想来找他,连想要对他不利的人也不再出现。梅长苏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浅笑:“这些天收成怎么样?” 收成?黎纲先是愣了下,却很快明了,梅长苏指的是铺子这几日的进账情况。 “除去那些金器,其他的都按公子的意思,按市价酌情增减买卖,倒也卖出去好几件,这很奇怪!”黎纲浓眉微拧,“蔺公子铺子里的货物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摆设,怎么会……!” “出手几件?” “自金器摆设卖空开门迎客后,至今为七日,共五件,合计金器摆设的营收共五万两白银!” “……想我赤羽营全营一年的军饷也没这个数,果然无奸不商!”梅长苏低声喃喃道。 “公子?” “留出二万两,拨出五千两分给赤焰旧部用于安家,其余的拨付给卫铮指派各州队长,让他们根据各自情况购置商铺、院落。所购产业需先报到我处!”立足于江湖首先要有自身名下的产业。 “不分给蔺公子?”黎纲小声道,“他知道了还不跟公子急?” “他会跟我急,但没空跟我闹,他先要忙着心疼银子!”他就不信,蔺晨会不留耳目在廊州。知道了他的手笔后,蔺晨哪里会有时间回廊州跟他闹?定是跑遍江左去把赤焰旧部收购的商铺、院落逐一调查清楚,并视情况在交易时做个手脚,隐秘部分商铺、院落的背后主人。 想着黎纲并不一定能明白,梅长苏索性就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随后又道:“明面上的产业,你整理后就报到姜雄那里,暗着的产业蔺晨自会挂在他的名下。他能将一人不留、带有地契的铺子留给我,你该对他有所信任才是!” “公子说得是,属下稍后就吩咐下去!” “廊州的置业由你和甄平去办。对了,过几天把这铺子改成茶楼!居然让我做白工!哼!” 梅长苏咬牙切齿的模样让黎纲看着一呆,但很快就回神应道:“是,公子,属下尽快在廊州置办下我们的产业!” “公子!”如同黎纲一样,甄平在门外叫了一声,尽了该有的礼数后,才举步到了梅长苏的跟前:“公子要查的事情,属下查清楚了。姜雄这一年来共除去一十八人,其中十人为江左盟内对他起了异心、心存不满的人,其余八人皆为灭口。姜旭和姜海并未派出人杀姜雄,但替姜雄查案的三人,先后死于他二人之手。” “……!”梅长苏揉搓着手指,低垂着头,默默地想:难道这毒不是姜旭或者姜海下的?素谷主曾说过,姜雄虽无性命之忧,但病状凶险。其原因是体内中的不止一种毒,两种毒性累加,才让长于医道的喜长老没了办法。 那么会不会,姜雄是自己服下了一种常见的慢性易解的毒物,对外称病,以此来测试姜旭、姜海的反应,从而决定让谁来接班。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装病来得妥当,可能是对自己谋划之事过于自信,或者是姜旭和姜海各自有门人熟悉医道,容易在探病之时识破他的伪装。 两个理由无论为哪个,都让姜雄不能冒进一试。 如果是这样,有一点可以肯定,姜雄不清楚是姜旭还是姜海对他下了手,否则……姜雄不会纠结到现在。 “除非有十足证据指向姜旭或姜海下毒,否则姜雄不会妄动杀念!”又不是所有人能像那人一样狠毒。 “只是,时过境迁,何处去寻当日所下之毒,寻来又该如何验证?”梅长苏淡淡地道。 “若是蔺公子在,他一定知道,可是他……”黎纲小声抱怨道。 “看他模样就知道不靠谱了,哪能指望他!”甄平跟着道,“还说要帮着给公子找大夫……回头我们还是自己找大夫吧。” 不靠谱?我花了一年才看出,这是他刻意装出来的。 找大夫…… 蔺晨知道他身边没有人精通医术,在没有将他交给可托付的医者前,不会随性离开,那么……脑海中飘过蔺晨曾用于约战的纸笺,这纸张不是普通的纸,而是…… 药铺用的药笺。 “黎纲、甄平,蔺晨上次放在马车内的药笺在哪里?” “公子,在我手上收着呢!”黎纲道。 “药笺一般是药铺所特有,每家药铺的药笺皆不相同。这药笺应该是属于廊州某家药铺的,你拿着这张药笺去这家药铺抓副药来!” “我总得在江左先寻几个能治你病的大夫吧!”蔺晨曾不止一次说过。 是的,大夫,大夫能在什么地方?当然是药铺! 药铺怎么寻,满大街地找? 用药笺找! 蔺晨这一局,在他下山之前就已布好,而他过了一月才看破这一局! 他只顾着姜雄的连环计,却忘了蔺晨和他也在对局。 “公子,你怎么了?”见梅长苏面露愠怒,紧攥着拳,一下接一下地捶向桌几,黎纲和甄平急忙上前,先后出声问道。 “没事……你们出去吧,按我说的先去做!”连蔺晨的局都看不破,他怎么去查赤焰一案?沉重的失败感瞬间向梅长苏袭来。 蔺晨不但没有隐去留下的线索,而且还三番五次地给予提示,是他给一一忽略了。 这是他的错,恼不得他人。 可他,又恼什么呢? 恼蔺晨布的局?还是恼自己没有看破? 恼蔺晨离开时留下可供他服用半月的药,让他忽略了药笺和药铺的关系? 还是恼若不是黎纲稳妥地收着药笺,他就可能失去了线索的来源? 十三岁上战场,十六岁有了独立营的他,换了江湖却在同一个人手上,连败四局! 且都在他自鸣得意的情况下! “蔺晨,此战我认输!”梅长苏起身,此刻的他已平复了心中的不甘和浮躁。 当然这是对蔺晨而言,至于姜雄…… 他自信还是赢得了他的。 江湖路,江湖事…… 这就是我未来的战场。 不知道谁下的手没关系,不知道是什么毒物也没关系。 借道行之,兵法上有,我自然也能拿过来用在江湖上。 既然我已经放了姜海的人,也只能将下毒之事赖在他头上了! 姜旭,他当时为什么会放了姜海的人,留下姜旭的人呢? 梅长苏凝神皱眉,暗想。 是因为蔺晨讨厌他,他不自觉就…… “长苏,我特别讨厌姜旭,知道为什么吗?虽然姜海做的事情也见不得光,可这姜旭,旭和晨,本意近着呢,看着他行不轨之事,我就讨厌!”蔺晨曾对他这么说。 梅长苏无奈地叹气,他顺了蔺晨的心,是基于蔺晨对姜旭的不满,可却忽略了这可能是蔺晨给他的暗示之一。 有了指向的人物,查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只是…… 蔺少阁主,你就不能把话挑明了说吗? 或者你索性就明说让我猜猜看,用得着左埋一条暗线,右来一句暗示吗? 就你这爱玩的性子,我不是认输,而是甘拜下风! 蔺晨可都是把事明摆着让他去查,构造赤焰一案的人,可不会那么好心。就快随时间泯灭的线索,他该如果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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