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列战英失声叫道,“这,这不太好吧!林公子不喜这样!” “……也是,我若真这么做了,小殊一定把我丢出林府!”萧景琰失声笑道,“每次打完仗只要条件允许,心慈的他就会带领他的赤羽营,为我方阵亡的将士在战场旁立碑建坟,同时下令挖下大坑用以掩埋敌方的将士尸骨!” “……!”列战英低着头,黯然落泪:赤焰七万男儿,命陨梅岭,可有人为他们收尸?林公子,你和五千赤羽营将士命陨北谷,北谷的大雪有没有因为你们而落,好将你们的尸骨掩埋? “列战英!”见列战英又心不在焉了,萧景琰收了笑容不悦地蹙眉,“你是不是觉得跟着我亏了?要不要我和小殊说说,让你去做他的副将?” “殿下,不要啊!”列战英惊叫道。 “嘿嘿,就算有我做说客,小殊也不会收你做副将的,你死心吧!”萧景琰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几声道,“好了,你别傻在那里了,我们先回驻地。待夏春回营后,再做具体部署,今晚……!” “殿下!”萧景琰的话还没全数说完,就有小兵匆匆赶来,“殿下,有一队匪寇前来偷袭,现已和卫队开战!” “来得正好,等的就是他们!”萧景琰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哼,我还以为他们不来了呢!战英,传我将令,更改作战计划,随我全力抗敌!” “是,殿下!”战事既起,列战英也肃然起身,以副将应尽的职责提醒道,“要不要通知随行大军前来协助?” “不……!”萧景琰想了想后道,“让传令兵回主营传我令,由张洪率领一队人协助我截断匪寇后路,再拨一队人由探路士兵带领查看其余匪寇动向,剩下一队人留守营地,以防驻营之地被偷袭!” “得令!”列战英大声道。 “……小殊,我们并肩作战!”萧景琰解下背上的朱红长弓,轻笑道,“这一次,景琰不会再让你担心!” 小兵牵来了马,萧景琰飞身跃上战马,将朱红长弓高举过头:“尔等跟我一起上!” “是!”随行的将士虽然不多,但声音既整齐又响亮,震得山谷回音绕耳。 好在虽是大雪封山,可这雪却不如北境来得厚与多。在滚落几大片积雪后,山还是归于了寂静。 “杀,杀,杀!”杀敌之声四起,伴随着战马的嘶叫,响彻在原本寂静的山谷之中…… 琅琊山 拔毒第二日夜。 林殊血肉模糊的指头,每一只都插着入甲三分的银针,□□的脊背和肢体更是皮开肉绽,被银钳夹断的多处裂骨上插着粗细不一的竹针…… 这一幕幕的血腥,让蔺晨无从选择地用赤焰旧部替下琅琊阁的忠仆。 第二种火寒之毒解毒之法——削皮淬骨,操作起来远比书中所述更为血腥,也比老爹他们所想的更难。 纵使有三位神医联手拔毒,纵使有灵药妙丹相助,纵使那人意志坚定不曾动摇,可在这第二日里,他已经晕厥过去数次…… 受凌迟之刑的人,晕过去也就罢了,贿赂了行刑者还能来个痛快。 可那人却必须保持时时刻刻的清醒,活生生地挨着千刀万剐及淬骨之痛。 “真难喝!”咕噜咕噜,蔺晨斜斜地瞟了林殊一眼,抱怨着将一大碗温热的鹿血灌入肚内。 琅琊阁的仆役在撤出竹屋后,依着他的要求准备了各种滋补药膳以应对竹屋内各人所需,而这鹿血就是失血过多的他所需要的。 这玩意儿虽说是上好的补血养生的良药,可也腥气得很,他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碰,哪里晓得…… 碰到玉床上那个倔强的家伙,连带着他都要喝鹿血补身。 那人在熬,哪怕在他看来,这是徒劳的挣扎,那人还在熬。 于是,他这个潇洒的公子只能陪着他一起熬。 高卷的手臂上,数条狰狞的伤口,见证了他的自作自受,也见证了他失血的原因。 没有人要求他割腕放血救那人,连他老爹都不曾开口。 但他还是做了,二日内已有数次。 他不知道这数字还会不会增加。 喝完鹿血,蔺晨用清水漱了口,又将仆役支了出去,再盘膝而坐,将内息运行数个周天后睁开了眼:“老爹,你也调息下,换我来!” “好!”蔺如风也是觉得累,让出了身位,看着蔺晨替了他的位置再度以旭阳诀为林殊调息。 “晨儿,你认同他的做法吗?”玩世不恭的蔺晨,很少会如此执着地做一件事,且该事并不利己。 “我不认同!”蔺晨冷冷地道,“但是我说过,我会陪着他,只要他不放弃,我就奉陪到底!” “是啊,他都不放弃,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蔺如风轻声道,“天枢、初岳兄,我们各自调息一下,再尽尽力吧!纵是结果非我们所期,好歹无愧于林公子坚毅之心。” “……!祁王一门,林氏九族,七万赤焰男儿都会在天上佑他渡劫的!”素天枢是将林殊从北谷带出的人。相比蔺如风,他见证了林殊得悉惨案后说的一席话,以及在未到秦远镇之前,昏昏醒醒之时交代卫铮所办下的事…… ……如果遇到残存的赤焰将士,叫他们跟我们走,或者先躲起来……遇到阵亡的赤焰将士要记下他们的名字;遇到战士未有合眼的、身上插有断剑断矛的,无论哪一方都要帮他们合上双眼,拔掉他们身上的断矛和断剑…… 虽为战将,但谁能否认赤焰少帅的仁厚明扬。 祁王一门,林氏九族,赤焰七万男儿! 素天枢的话犹如一记记闷棍,敲在蔺晨头上。 他抿着嘴,从怀中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胡乱地翻了起来。 翻到后面蔺晨不耐烦了,将册子向对座的聂铎一抛,冷语道:“祁王一门,林氏九族,赤焰七万男儿及因赤焰一案而殒命的人员名字都在上面了!你和黎纲、甄平……轮着念给你家少帅听听!” “啊!”册子虽说不薄却也不过是一本册子,可聂铎却因听了蔺晨的言语而拿捏不住这份名册…… “说不上辛苦,却也是我费劲力气找来的,若弄毁了,别指望我去弄第二回 ……!”蔺晨冷漠地道,“你家少帅,不就因这些人在苦熬吗?你总得让他知道,他为谁而熬吧!一个个念给他听……这样就算他熬不过去,也该瞑目了!” “……!”聂铎。 “……聂将军,晨儿言辞不逊,但也是好意……!”蔺如风轻道,“你不妨试试……!” “……都……都在里面了……”聂铎手捧名册道。 “……差不多了……!”蔺晨轻声道,“……金陵城墙上挂满了对赤焰一案抱有质疑的人头,朝中、民间已无人再敢非议!” 握于手中的手指再次颤动,远胜于银针扎入手指给出的反应。 “……你果然听得到!”蔺晨轻轻捏了捏林殊肿胀的手指道,“聂铎……念吧!” “是……!”聂铎应了一句,展开书册大声念道:“祁王萧景禹、祁王正妃……” “……你在计数吗?”聂铎每念一个名字,林殊的手指就会动一下,蔺晨犹豫了半响后,还是道,“也好,你就数着数吧。老爹他们要帮你拔脊椎下方的寒毒了……总之……熬下去……不然这名单上要添的就不只是林殊一个人的名字了。” “……!”林殊。 “老爹,我尚好,荀师伯给的护心丹还有两颗,你们继续吧!”蔺晨继续轻语道,“我此番下山再次联络了荀师伯,可荀师伯云游四方,踪迹难觅,我只能继续吩咐琅琊阁各地的铺子寻他下落,也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到,是否能赶来!” “……师兄若在,定有法儿助林公子渡劫的!可惜……林公子没时间去等……”素天枢手持银刀,破开了林殊脊椎下半部的皮肉。 “林氏讳燮、晋阳长公主:萧溱溹、林氏……!”拔毒工作再起,黎纲接过了聂铎手上的名册,大声地念着林氏九族的名字。 ……银刀落下,破开肋骨上焦黑的皮肉,银钳夹断了肋骨,竹针再次插入断裂之处。 林氏九族共计二百十三人蒙难…… 当素天枢敲断了第八对肋骨时,黎纲念完了林氏九族所有人的名字。 拔族呢,是连婴儿都不放过的拔族! 他指望谁能逃脱! 明明是知道的结果,为何还要听个分明? 悲凉,在心头慢慢化开…… 好痛…… 这,该是凌迟的感觉吧…… 用的还是把钝刀…… 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干脆…… 为什么…… 只有他活下来…… 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 “喂,你怎么了?”蔺晨的呼叫声渐远渐轻。 “赤焰大帅林燮,赤焰主将林焌、赤焰主将季棠、赤焰主将李舒乐……”林燮和林焌均为林氏族人,但蔺晨在摘抄赤焰军的名单时,还是将赤焰军中林氏宗人的名字又写了一遍,在蔺晨看来这是对他们的尊重和慰藉。 可当林氏宗人的名字以赤焰军的身份再次进入林殊的耳中时,却…… 林氏满门忠烈,从大梁开国前就奉萧氏为主君,至今二百余年,忠心奉君的结果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什么…… 胸口起伏,呼吸转为急促。 好痛,好痛,我为什么要熬着…… 就算为林氏正名又如何? 我的爹爹,我的娘亲,我的叔叔,我的族人,他们能回来吗? 熬过又怎么样? 什么都没的林殊,用什么去为林氏正名? 就算正了名,也不过是青史一页…… 一页青史…… 百余字…… 谁能知晓背后的血雨腥风。 是非曲折真的是一页史书可以诉说清楚的吗? 好痛,不想熬了。 不熬了。 “赤焰军师聂真……!” “聂真叔叔,对不起……小殊不想熬了……!” “对不起……卫铮,林殊有负你折返北谷来寻我……若有来生,别再做我的副将。” “林公子……!”蔺如风、素天枢、云初岳先后轻呼。 “蔺前辈,素前辈,云前辈,对不起……” “喂,喂,你前后喝了我五盅血,你若死了,我问谁要!”蔺晨飞快地将一颗护心丹碾碎塞入林殊微张的口中大声道。 “蔺……晨……欠你的……来世偿还!” “喂,你给我撑着点!素师叔,您等下,我摸不到他的脉象了,您先行针定定他的心绪!”蔺晨一边说,一边飞快出手,在林殊背上点了几个穴位,体内运行的旭阳诀则加速输向林殊体内,“聂铎,把你的位置留给我老爹,你到我这里来,以你的内力助我!老爹,你也用旭阳诀帮村下,云世伯烦劳您行针帮他提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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