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铎失礼,蔺公子见谅!”聂铎一听,忙冲着蔺晨行礼道。 “……老爹,你们的医术是不是不太行啊。这家伙在中火寒毒之前可就遇到你们了,当时还有素师叔采的兰芝草,用寒蚧子保命虽说是权宜之计,可有你们在,怎么会让毒进展到了十层!”蔺晨耸耸肩,见林殊的右手上已插了两根银针,故转到了林殊左侧,抓住了林殊左手,漫不经心地道,“若是当时我在……!” “你这孩子,就不能踏踏实实地潜修下医术?凡事怎么能尽看表象。当时让寒蚧子去咬火灼之伤,是为了保其性命,可当日威胁林公子性命的岂止是火伤?还有失血症、外伤和内伤!”蔺如风叱骂道。 “我这性子做个蒙古大夫就得了……潜修医术,您还是另外找个徒弟吧!”蔺晨自嘲地笑道,“救不了最想救的人,纵是医术名冠天下又如何?” 此话一出,蔺如风脸色瞬间变白:十二年了,蔺晨从没提过这事,他以为蔺晨忘记了,没想到…… 这孩子一直都没忘,只是从来不说…… “蔺晨……!”一直没说话的素天枢瞪了一眼蔺晨道,“你能不能专心点?” “好,好,专心!”蔺晨点点头,轻哼道。一手依旧握住林殊的手,一手则扣住了林殊的脉门,“老爹你放心,当你儿子专心做某事的时候……!” 蔺晨漫不经心的话说了一半,就拧起眉头,凝神思忖了片刻道,“老爹,他的脉象有点不对……” “……!”蔺如风见蔺晨皱眉,心头一惊,将手中的活儿递给了同样变了脸色的素天枢,就抓起了林殊的右手。 “……这脉象……!”蔺如风在诊断一番后,也同样皱起了眉。在旁人看来,这一老一少皱眉的表情如出一辙,“天枢、初岳兄,你们也来看看!” “……好像体内有残留的其他毒素,还有旧伤?”素天枢在诊完脉象后,转向聂铎问道,“聂将军,林公子可曾受过伤,有没有中过其他什么毒?” “受伤?当然有!少帅十三岁就上战场了,身上肯定有伤,敌方也常在刀枪和羽箭上抹上毒素……!”聂铎难过地低着头,“少帅不许别人挡在他前面,所以他刚上战场的那几年,经常受伤,后来他武艺渐渐精湛,也就不怎么受伤了!” 确实,身为将士怎么可能不受伤?而以林殊的能耐,对方用毒也在情理之中。 “体内的结脉到底代表什么毒?”在未查明林殊体内不知名的毒素前,三位长者先后放缓或暂停了手中拔毒的工作。 蔺如风先用银针扎了林殊身上的几处穴道,随后踱步到一边拧眉沉思;素天枢则从桌上取了瓷瓶倒了一颗救心丸,示意聂铎给林殊服下,再次搭上了林殊的手。而云初岳在把完脉后,从长桌上取了云家特配的药膏,细心而均匀地涂在已拔毒完成的肌骨之上,只是涂抹期间他的眉间也皱起了几条深痕。 林殊是因为旧伤和残毒所以导致火寒毒到了十层? 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位少年将军有受过重伤,中过奇毒啊。如果有,以昔年林氏在朝中的威望和太皇太后对林殊的宠爱,定然在中毒之初就发下诏书寻天下名医为其解毒了。 如果没,他们现在诊出的结脉又是什么? “聂铎……你昨天曾说,他在浑浑噩噩的情况下别人说什么他都会答应,是他喝醉了浑浑噩噩,还是受了重伤浑浑噩噩?”蔺晨抬首,利剑般的目光逼向聂铎,冷言问道,“如果是后者,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受伤的同时还中了毒?” “……是受了重伤浑浑噩噩。嗯,是在两年前于庆州围剿匪寇的时候。少帅为了救靖王,腹部中了一支断矛,断矛上涂了毒,太医说是苗毒,叫什么谷什么香!” “蚀骨幽香!”蔺晨脱口叫出毒经上记载的毒方,“蚀骨幽香,除非是施毒之人,旁人无从解起……你们最后生擒了施毒之人?” “没有,他服毒拒捕。不过卫铮在他尸体化成尸水之前,用刀从他身上找出了制du的配方,并将这方子记下,飞鸽传书于太医院。” “……太医说这毒解了?”蔺如风等人还没从这段话中回神,蔺晨却已经明白了大概,他冷讽道:“可真有能耐啊!都赶上我师伯荀珍了!” “没,没,是清除了体内的毒素,虽有残毒,但时任太医院院首秦太医说,只要少帅不再受重伤或者剧毒就无大碍!” “太医没有说受重伤或剧毒会如何吗?”蔺晨撇了撇嘴,讥笑般地看着脸色煞白的聂铎。 “若无侥幸,恐回天乏力!”他的职位不足以知晓这事。此事由他叔父聂真私下向他提起,让他在和林殊合战之时,诸事小心。 “少帅!”聂铎一急,劈头在林殊的身边跪下了,“少帅……您……您……要熬下去!!!聂铎求您了,卫铮,卫铮和大家还在江左等着您呢!” “呵,老爹,我看你们还是就到这里吧,剩下的用保守的办法解毒,指不定还能保他一条小命……!”蔺晨打着哈哈,怪声怪气地道。 “是我失策,仗着自己是琅琊阁阁主消息灵通,没去问林公子是否受过重伤!”蔺如风自责道,“初岳兄、天枢,你们说说眼下如何是好?” “老爹,这怎么是你的失策,就算你问了,这小子会说实话吗?”蔺晨悻悻然地截断蔺如风的话,却又惊叫道,“你,你……你是在掐我吗?” 交叉握于手中的林殊如同槁木般的血手,拇指和食指微动夹住了他的食指,虽然力道极其地轻微,但真真实实地在暗暗使力。 “你还想继续?”蔺晨冷哼,用力将手反握,讥笑道,“你这样能挺过脊椎下半部的拔毒之术?你有能耐倒是亲口说啊!” “蔺晨……!”蔺如风怒骂道,“你给我闭嘴!” 蔺晨胸口起伏,冷眼看向喉间滚动,试图说话的林殊,把头一撇道,“闭嘴就闭嘴!” “林公子,犬子莽撞,但他说的句句在理。若现在改用保守解毒的办法,你应能无忧,可你……曾受重伤又中过蚀骨幽香,伤在腹部及心肺之处,蔺某不敢再担保你能安然熬过剩下的拔毒过程……”蔺如风踱步走到林殊耳侧,俯身拔掉了林殊喉间的针,压着声音说,“此事已无关乎容貌,而是关乎性命,如要继续,蔺某只有二成的把握……林公子,你……!” 两成……!我打过胜率更小的仗……比如这次死守北谷,拖着大渝最精锐的皇家军……林殊张着嘴,喘着粗气,每一次的吞吐吸纳都能用尽他所有的气力,他卯足了劲头,却说不了一个字。 喉间似乎被什么东西赌住了。 我不能输,北谷一破,就等于北境开了口子,所以……当赤羽营无法固守北谷时,我下的最后将令,就是谢叔叔做的事…… 我,从没输过。 这次也一定会赢。 所以…… 娘,您不要哭,小殊不疼,不疼……. 爹,您不要瞪小殊,就算削皮淬骨,换了姓与名,小殊也会记得林氏的风骨和责任…… 我定要还景禹哥哥清白,还林氏清白,还赤焰番号! “林公子……!你若出不了声,就眨一下眼,一次代表改变拔毒方案,二次代表继续原来的方案!”蔺如风不忍地道,“你若做好决定,我们就继续了!” “……!”林殊艰难地睁开被汗水粘连的眼,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地眨了两次。 “你……!有没有听清楚我爹的话!……喂,你干什么,你手虽然拔毒完成,但云世伯还没上药包扎呢!”在蔺晨的惊呼声中,林殊缓缓地抬起了手,做了一个旁人难懂的手势…… “少帅……!”聂铎飞奔而至,将林殊微抬的手轻轻托住,小心翼翼地放在软布之上,“聂铎明白!聂铎从命!” “聂将军这是?”素天枢不解地看向聂铎,“这是赤焰军令?” “赤焰死令,继续前进!若最高统帅阵亡,由同行将士中最高阶位的将领接管全军,直至全军阵亡!”聂铎擦了一把泪,哽噎地道,“当下,少帅想说的应该是,继续第二种解毒方式,若他昏迷无法回应,也当遵从他所下之令,除非他身死……!” “赤焰死令?我们又不是赤焰军,从什么赤焰军令!”蔺晨火大地道,“老爹,你说过作为医者,要替患者做最好的选择,你们就改用第一种方案……我就不信他能跳起来说不!” “蔺晨,闭嘴!”蔺如风抄起一旁的空竹筒就向蔺晨扔去,“你若不愿意待着,就给我出去!” “好,好,我就负责用旭阳诀稳他的心脉了,其余的我不管,也不插嘴了!”蔺晨低吼一句,拉着林殊的手,硬声硬气地冲着聂铎道,“你就待在这儿,如果我的旭阳诀接不上,你得用你的内力补!” “蔺公子,这,这……!”聂铎被蔺晨呛得不知该追问什么。 一旁几乎是看着蔺晨长大的素天枢从背后拍了拍聂铎的肩,摇了摇头,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道:“就按晨儿说的做吧,让仆役去帮林公子擦汗!胜算虽然小了些,我等……也会竭尽全力!” 聂铎抿嘴朝着蔺如风、素天枢、云初岳三人分别抱拳施礼,随后就依着素天枢指的位置盘膝坐下了:少帅,您一定要挺过去,不然,聂铎别说向卫铮、向赤焰部下没法交代,就连自己,聂铎都没法交代。 “……!”林殊努力地睁开眼,含笑看向蔺如风。 “林公子,那么我们继续进行腿部的拔毒工作了。腿骨比手骨更为坚硬,且需断开多处拔毒,听着有些骇人,好在没有风险。你的风险在于体内残留的蚀骨幽香……太医应当告诉过你,一旦你再次受重伤或中毒,这蚀骨幽香就会合着你的伤和毒再次发作……而其演变的结果,无人可以预测……!蔺某定当尽力!” 林殊努力地睁开双眸,看向蔺如风,半睁的双眸里含着信任和托付的浅笑…… “断开多处……!”目睹了手部解毒过程的聂铎,抬头追问,“手部分别断开三处,腿……还要更多?” “林公子自小习武,腿骨较常人更为坚硬且粗壮……如需彻底拔毒至少需断开五处才能解毒。且不像手部和肋骨一样,骨骼微裂后,从缝隙中插入乌针即可。腿部的拔毒是需敲断腿骨后,再插入乌针抽取骨髓拔毒。”蔺如风低语道。 “这,这,这以后少帅还能走路吗?”聂铎张口结舌地道。 “走路是没问题的,但走不了远路。”素天枢插口轻声道,“少时也可以骑骑马,但只能缓行,不可能再策马扬鞭了!但这不是腿骨的问题,而是他的身体不许!” “……!”聂铎。 “走路也好,骑马也好,都得等他熬过拔毒再说,现在想这些多余!”蔺晨轻哼,“老爹,他的心脉稳下来了,你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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