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则单手握拳,垂头丧气地跌坐于席上。 周全,致远,他还差多少?此番事端蔺晨若把所有事情及时告知,他又能在整件事情中参与多少? 除了派人接应清儿和送去小茶儿外,他还能做什么? 仰头干笑两声:他对换出清儿一事无能为力。 “喵,喵!”阿虎蹭到梅长苏身边,轻柔地叫道。 “……!”梅长苏僵硬地笑了笑,弯腰一揽,把阿虎抱入自己怀中。 曾经只属于母亲的待遇,如今…… 我给你带礼物了。 脑海里跳出蔺晨曾经说过的话,梅长苏慌忙捧起阿虎,眼中闪过蔺晨受伤的部位,以及章大夫说的话…… ……内伤不轻,是和别人比拼内力伤的吗? 不,不是。 外伤是为护着阿虎受的伤,内伤更是。 而他…… 还冲着蔺晨大吼。 “公子,您还好吧!”劭安谄笑地递上热茶,小声问道。 “好,很好!”往腰间一摸,摸了个空,才忆起与幽溟纠缠数日,腰间的扇子早就遗失在山涧,遂,直接用手拍上劭安的头,“活着就好,是不!” “唔!”举高的手牵动了伤口,蔺晨咧嘴皱眉,倒吸一口冷气。 “公子,您别动气,别气!”劭安哈腰道,“您要是觉得小的不讨喜,小的这就离开。” 别气?气什么? 世上无人亦无事能让他动气。 他只是憋得慌。 那人在折腾什么?自个儿都顾不好,还把手伸到他这边? 害得他替老爹收拾了烂摊子还被老爹数落。 “公子,苏公子的膳食和汤药都好了,现在就给他送去吗?”华以凡领着一端着乌木托盘的小厮躬身行礼后问道。 “把粥先送去,汤药用热水温着,半个时辰后我会送去。”他需要静一静,静一静后才能考虑更多的事情。饮着劭安递上的用汤盅炖的枣茶,本为甜润的枣茶,却不知为何泛着苦味。 小厮行礼后端着粥和汤药退了出去。华以凡则皱眉道:“公子,一个时辰后章大夫要来给您换药,汤药还是……” “老爹不是说了吗,长苏处理得很好,你们担心什么。”对了,这枣茶是用老爹从药铺里找来的药枣煮的,难怪不好喝。 “苏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哪里……!” “啪!”汤盅被蔺晨丢在了案桌上,震动了下摔落于地,倒是没碎,只是汤盅内残留的汁水流了一地。 “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寻到你家公子还救了他小命。”一改往昔玩世不恭的神情,蔺晨起身神色肃然地道:“华以凡,他在忙着寻我时,你在做什么?” “我……公子,是您不让我们插手的!”华以凡后退一步,小声地回答道。 “我亦对他说过相同的话,但他仍从岳州赶来,马不停蹄!”蔺晨正色道,“你算得上识人无数,别告诉我,你只识得皮相。” “公子,苏公子他,他来历不简单,他身边……”华以凡想起梅长苏身边来去无踪的人,当即补道,“您可得好好查查,别被他外表给骗了。” “噗嗤!”蔺晨笑出声来,笑声引出轻咳牵动伤口,又让他咧开了嘴,“领教了?” “呃,公子,您,这是……?” “江左宗主,梅长苏!”蔺晨忍着笑道,“他怕麻烦,才化名苏哲!” “江左宗主?是数月前劝退束中天护住公孙一族的梅长苏梅宗主吗?”华以凡和劭安异口同声地道。 “我需你们记住一点!”肃然而立的蔺晨不怒而威,他清了清嗓音,扬声道,“长苏只要寻上我的铺子,就为我琅琊阁的上宾。你们不仅要以礼相待,且要护其周全。” “啊,这个……!”华以凡和劭安面面相觑。 “他的安危自有他的暗卫负责。我说的周全是指起居上的照应。”蔺晨眉头一挑便知华以凡和劭安面面相觑在想什么,于是轻叹道,“我在江左玩,他可是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到了我的地头总不能……” “是!”华以凡、劭安先后松了口气齐声道,“属下明白。” 当初憋着一口气想试试黎崇老先生最得意门生的底,才接了杨员外的请托…… 现在…… “劭安,你替我去徐州杨员外家送个信。将信亲手交于他手中。”蔺晨沉思片刻后道。 除红袖招的事情需先知会杨员外外,三个丫头也需杨员外照应一番。赤焰一案,等到了徐州将默写出的赤焰卷宗交于他先过目,还有长苏的…… “是,公子!”劭安躬身道,“劭安定将书信亲手交付杨员外。” “华老板!”蔺晨一笑,转头看向华以凡,道,“近几日秋梨上市了吗?” “上市了,公子要吃吗?” “要吃炖梨!”诡异的笑容让华以凡脊背一凉。 弟子规。 老阁主罚的吗? 划过纸笺上每个字,梅长苏涩涩地干笑。 “笑什么?你也有份!”蔺晨端着药碗跨进屋内叫嚷道,“你二十遍弟子规,我十遍弟子规加十遍大医精诚。” “……为什么?”梅长苏茫然地问道。 “老爹说我是胡闹,你是胡来,哥俩一起罚!”蔺晨没好气地道了一句,把褐色的汤药往梅长苏面前一放,道。 “谁跟你是哥俩!”梅长苏怒道。 “我也是这么跟老爹说的!”蔺晨翻着白眼。 “……甄平呢,你把我的人弄哪去了!”梅长苏抑着心头的气郁问道。 “老爹带着清儿回金陵了,让甄平帮忙接应。” “……!”蔺晨把事情处理得很干净,老阁主为何还要带清儿回金陵?梅长苏疑惑地看向蔺晨。 “他说,班逸春的尸首应该还在金陵城外的义庄,且璇玑会派人看着。寻到班逸春的尸体火化既能慰藉清儿亦能给班家一个交代,然后再让甄平把清儿带回江左……这样更能让夏江和璇玑将班逸春的事情判断为江湖事件。”蔺晨不甘地冷哼道,“老爹还说,幽溟、我、清儿先后在江左失去踪迹,璇玑必将关注江左,以她现在‘求贤若渴’的心思,定会试探着与你接触,让你多加留意。” “……”梅长苏揉搓着手指,指尖微凉:老阁主的一击……漂亮。 不仅去了夏江对蔺晨的疑心,也让江左引起璇玑的注意。而他是否能利用老阁主布下的局,拔除璇玑在江左,乃至在大梁的所有势力。 如此简单的一步,他为何没想到? “喝药!”蔺晨叩着案桌,沉声道,“回头还要行针。” “……!”抬眸看向案桌上的汤药,抿着嘴漠然地一饮而尽。又苦又涩,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老阁主替自己诊了脉,也应替蔺晨诊过,能放心带着清儿返回金陵,蔺晨的伤和毒应是无事了。 真好。 “喵?” “阿虎?” “猫大爷!” 两只大手交叠于一起伸向黄猫,双手触碰之后,双双缩回。 “喵!” “阿虎,行针结束就给你去买鲜鱼!” “猫大爷,应下你的花鲤鱼养在厨房的水缸里,扎完这家伙就给你去取。” “喵?” “……”梅长苏。 “……”蔺晨。 “阿虎,既然蔺晨给你准备了花鲤鱼,明日我再给你买鲜鱼。” “猫大爷,既然长苏要给你买鲜鱼,花鲤鱼明日再拿来给你。” 同样的默契,同样的语速,以及同样的让步。 “喵?” “……!”梅长苏。 “……!”蔺晨。 “阿虎,你自己先玩着,等我行完针,我们出去吃。” “猫大爷,您自个儿先玩着,等我给那家伙施完针,我带您去吃全鱼宴。” “喵?” “……!”梅长苏。 “……!”蔺晨。 “喵?” “先施针!”梅长苏 “先行针!”蔺晨。 “哼!”梅长苏。 “哼!”蔺晨。 最终这一日谁也没能出得了门。行针结束,庐州又下起了大雨,一个病一个伤只能隔着窗望“雨”兴叹。 “阿虎,你今天只能吃花鲤鱼喽!”蔺晨得意地笑着,收了针包,端着汤碗哼起小调走了。 “阿虎别急,就算出不了门我也有法儿让你吃鲜鱼。”遂,吹响笛音招来暗卫,嘱咐了一番。梅长苏在目送暗卫离去后也得意地笑出声来。 “公子有何吩咐?”被摇铃招来的小肆躬身问道。 “去把厨房的花鲤鱼给拿来,还有,按着方子去抓药!”蔺晨把药笺递给仆役后,又道,“炖梨好了也给我送来。” “是!”小肆领命而去,蔺晨则一头大汗地坐下。 行针,花了他不少气力,浸透了衣裳,他需尽快换好伤药,以免伤口触水化脓。 余毒,没想到幽溟镖上的毒,并非单纯的毒,而是阻碍气血运行、混有“血虻”的毒。 胡闹! 老爹说得没错,他确实胡闹。 不该逞能瞒下老爹服过护心丹的事儿。 昨日老爹前脚刚走,他自搭心脉,便觉得不对,当即派铺里的伙计追上老爹将事情告知。 老爹让伙计捎回一瓶药以及一句话:另抄十遍弟子规。 他知道。 自娘离去后,他就是一人。 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去衣,将药布的一端咬于唇齿之间,未受伤的手熟练地解下布条,粘连的皮肉被又一次撕开,冷汗自额头渗出,反正没人看到。 伤口有血水溢出,无妨,未有化脓就好,以酒洗过重新上药即可。 以酒冲洗伤口,撒上药粉按实挤压,重复多次,直至…… “公子您要的花鲤鱼、炖梨和伤药拿来了,要送进来吗?”关实的门外,响起被他支去办事的小肆的声音。 “放在门外!”蔺晨懒散地嚷道,“晚上没事就不用来伺候了。” “是,公子!” “还有,长苏的汤药戌时一刻送上。” “是,公子!” 酉时三刻,蔺晨终于将所有的伤口处理完毕,因是独自一人完成,最初换好的布条已被汗水打湿。 用干巾吸了汗珠,再次换上干衣,抖擞精神开了门。 一尾尺把长的花鲤鱼、一只炖梨及从铺子里新取来的药布和伤药有序地放在了他房门前。 明天再用新药吧,不行就去铺子让老章看看。遂,蔺晨把伤药和药布放置在案桌一头,看着案桌上老爹让仆役交给他的瓷瓶,苦涩地笑了笑,随手打开,倒出一颗红色丹药仰头咽下。 金银花…… 留于唇舌间的苦味,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瞅着案头放着的纸笺笔墨,蔺晨一声轻叹,端起乌木托盘走向他曾经的卧房。难得叩门一声,待应允后推门而入,他和正从食盒内取出吃食的梅长苏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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