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5. 萨如拉,蒙语里是辽阔的意思。 【番 外】 (1) 郑云龙对于自己能够考上北京舞蹈学院,还是挺惊讶的,其他重大历史意义暂放一边,最起码他终于可以松口气,好好的睡一觉了。北舞考上了,那中戏、北影他也就不用去凑那热闹了。 而且这下他终于有书读了,母亲大概也能再次挺直她那骄傲的脖颈,像只白天鹅,细细拾捡好掉落一地的高傲。 大概搞艺术的父母都是矛盾结合体,一方面期盼孩子继承自己的禀赋,青出于蓝一方面又不愿见他们在覆辙里艰难跋涉。郑云龙的母亲也是,虽然一直对他要求极高,但到头来总归还是希望他一生顺遂即可。 开学那天,父母甚至还多请了两天假,陪他坐火车来北京安顿好。他寝室的被子是母亲亲手铺好的,一应生活用品都是他们仨一起去超市买的,他终于在十八岁时和父母一起逛了超市,要知道,他们一直忙碌,而郑云龙多是跟着母亲跑晚会、泡剧院,鲜少一家三口团聚。 郑云龙自打上了初中就再也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寝室条件一般,大学寝室的标配都有。他们班男生不多,统共十五个,他们寝室就是那剩下来的三个。他的室友也不难相处,还来不及熟悉呢,军训便开始了。 他也来不及为父母对自己的特殊照顾而忸怩,他们又风风火火坐火车回了青岛,临走时母亲塞给自己几千块钱,还有一些他们在北京的老友的电话号码,嘱咐他遇事可以求助。 郑云龙望着母亲欲言又止、又红了眼眶的面容,不禁有些惶恐,钱物他都茫然收下,来不及感慨些什么,也没有矫情得掉眼泪,不就是自己就一个人在陌生城市开启大学新生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艺术生的军训,起码在被拉出来表演节目时,一个个的都大方得很,而郑云龙人高马大只想装骆驼埋沙子里,给大家表演一个自闭。 正当他在树荫底下听着自己所在方阵的同学唱着情歌而昏昏欲睡时,他听到隔壁方阵传来一阵阵欢呼声和掌声。 他们围坐成一个圈,中间有个穿迷彩服的瘦高男孩子在跳蒙古舞,也不需要伴奏,他自己就哼着别人听不懂的蒙语歌。 明明都是十七八的半大孩子,就他跳起来显得苍凉悲壮,像是秋末草原上一株劲风中挺立的草,随着风舞动,却又怎么也不肯折了腰。 郑云龙的瞌睡为此醒了半晌,然后他又被瞌睡侵袭,眯眼睛之前他还在想,少数民族的同胞嘛,大约是有民族禀赋,能歌善舞,就是不一般呐。 (2) 郑云龙后知后觉,不免对自己居然对音乐剧表演学着学着,学出了一丝兴趣和爱好,有些惊喜和意外。 他依稀记得,艺考那一年,母亲带自己来北京上艺术课,他艺考的目的就已经不那么“纯粹”了。他不再只是为了上学,他是想要为母亲争口气的。明明母亲不想自己再重复“悲剧”,却又不忍心看自己走进窄胡同,大约心里也滴了血,也要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吧。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音乐剧方面多少有些天赋,他不能埋没了。 班主任肖杰从不吝啬对他的夸奖,郑云龙的确在音乐剧演唱和表演方面有天赋,然而也不会保留对郑云龙的批评(骂),比如他一副永远都睡不醒的样子,舞蹈形体课都难以矫正他的驼背和缺少精气神。 然而郑云龙也别无办法,他就是困啊,他妈听了老师的评语后,恨不得带他去医院看病,检查了也只能开一堆钙片。 郑云龙想,要是有人每天准时叫自己起床练功就好了,一定要比自己室友靠谱,孙葛川野和王八建新这俩货是绝对靠不住的。 他偶尔也听肖杰提起前几届一个传奇学长,也是个内蒙来的天才,还是肖杰带的第一届学生,那人的蒙古名字郑云龙一下也没记住;听说这哥们入学的时候就已经是艺术家的水平了,郑云龙却在想,都艺术家了还来上什么学,这不是来欺负小朋友的么? 肖杰上课时曾经扒拉出他带的那几届学生的艺考面试录像带来给他们看,全班同学看到别人和自己出糗,都笑得要跌跤,歪成一团。郑云龙也笑得很大声,然后他听到肖杰指着录像里一个跳舞的绿色身影说,这就是阿云嘎,大你们三届的学长,人家面试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水平了,牛逼不?你们看了脸红不? 确实牛逼,但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郑云龙腹诽,那个什么嘎要是和自己一届,他倒愿意去和他拼一拼,这会儿人都毕业了,还有啥好讲的。 (3) 郑云龙大三的时候交了个女朋友,是隔壁系的。那会儿他身上的二逼气息经过艺术的熏陶已经淡化了不少,因而终于有女孩子和他看对眼了。 他不是第一回谈恋爱,但还是挺兴奋的,他看的剧多了,作为体验派演员,总要有感情经历支撑自己演艺生涯。 女孩儿在美女如云的艺术学院也算出挑的,仪态极好,性格也好,属开朗那一挂的,青春而鲜活。 恋爱初期的郑云龙简直说得上是神清气爽,每天有了用不完的劲儿。 那会儿他已经开始排毕业大戏,他虽然没去演Colins,旁观着他和Angel的恋情,反而共情极深,排练到Angel死去的戏份后,他回到宿舍几乎是失眠了一夜。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也会那么想要珍惜那么一件二手夹克。 他演的Roger角色戏份很重,肖杰每天盯得死死的,生怕他犯懒;他倒是任劳任怨,排练得再晚也要赶去女友的宿舍打个卡,周末也不宅了,甭管是约会还是集体活动,必定是出双入对。 腻乎了好一阵,得有小一年吧,对彼此了解得更多,感情也许更加稳定,双方父母都知道了,都还满意。 可郑云龙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女友是学民族舞的,毕了业就想当个老师,这正合郑云龙母亲的意,那会儿她已经开始打点各方,预备给郑云龙在北京谋一个铁饭碗。 郑云龙的心慌不仅是因为即将毕业对前路的迷惘,更是对过早安定的迷惑: 往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我都不用再燃烧我自己了吗?我只需要一点一滴流干我的蜡泪吗? 直到岁月风干我的面庞,再也不会激起一丝波澜。 那我学的专业,与我未来的人生又有什么关系呢?仿佛还没来得及生长就被掐断了枝桠,生机戛然而止。 女孩儿的心思总是细腻一些,郑云龙提出分手的时候,她早有察觉,她对郑云龙多少是了解的,她眼见着毕业后的郑云龙在单位一日日消沉、萎靡,不免也跟着难过。 她知道他心里住着一只睡狮,总有一日会觉醒。 只不过自己的人生一路四平八稳,不要有再多变故才好。 分手的双方都很平静,郑云龙的母亲是最不平静的。 郑云龙不仅跟女友分了手,还辞去了她千辛万苦帮他谋的那份事业单位的工作。她怒火中烧时也想要连夜坐火车赶来北京,还是郑父劝住了她: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你还能亲手把它给折了不成?那可是你自个儿亲手养大的。” 郑母闻言,静默了好一阵,然后爆发出一阵嚎哭,失去所有的姿态,哭倒在丈夫怀里,第一次感受到孩子亲手斩断与母亲联系的那种割裂般的痛楚。 (4) 同女友分了手、辞了工作的郑云龙索性莽着胆子扎进了音乐剧的表演里,没过多久便因为一次表演的机缘进入松雷剧团,得了李盾老师的赏识、提携。 后来他又觉察在北京做本土音乐剧艰难,便从剧团辞职,去往上海寻求更多机遇。 他此行不负所望,拼了命面试上了、并且成功演出的《变身怪医》是他音乐剧生涯的转折点。至于后来遇到的《我,堂吉诃德》,则是他同自己、也是同母亲和解的机缘。 这部戏还有一个机缘,是让他认识了他后来的妻子。 彼时郑云龙初来乍到,而她已经是上海音乐剧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制作人了。你作我演,几部戏下来,不出意料地触了电。 这一次的爱情有了理解与契合维护,他们是同路人,从在一起后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奔着走得更远而做的。 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 可有时郑云龙也会想,世上会不会另一个同路人,和自己一样是个音乐剧演员员,并以此为傲,会每日和自己一起体悟入戏与出戏的过程,每一次挣扎翻滚都形同一体。他会和自己成为最好的朋友,遇见这样一个人也会被视作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可惜没有。 但幸好自己已有了妻子这样的同路人,虽然不是彻彻底底的。 (5) 郑云龙也收到了邀请,那时他已经是有名的“音乐剧王子”了,他近乎是简单粗暴地拒绝了节目组,拒绝理由也极其“郑云龙”式: “演技不好,没参加综艺。” 好多人都来劝他,刘令飞和徐丽东这一波上海分队打的头阵,以“可以宣传音乐剧”为诱饵,他有一丝丝心动;然后李盾老师为首的北京分队接踵而至。节目组当真是锲而不舍,最后把他大学班主任肖杰都给鼓动来了: “大龙你小子混得可以啊,节目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电话那头肖杰戏谑的话语车轱辘似的滚过来,郑云龙干笑了几声,和他寒暄一番过后,听到他的老师似乎是在电话那头拍了下大腿,然后大声道: “好小子啊,大龙,你要是去了,我这面子可就赚大了。” 肖杰笑得越来越激动,“这节目阿云嘎那小子也会参加啊!”然后郑云龙听他继续感叹道: “你俩是我带的头两届学生啊。”又觉得郑云龙这么一个臭脾气的人不一定记得,又补充一句: “阿云嘎,你知道吧,我跟你们说过的。” 听到那个蒙古名字的郑云龙愣了片刻,然后才回过神来,没好气地道: “阿云嘎嘛,知道知道,上学那会儿你恨不得每节课都提他!” 阿云嘎,三个字宛如缠绕他心脉的丝线,紧紧缠绕了半生。 ——the end—— ---- 本文为BE,文末有if线,可选择观看
第6章 往日时光 (一) 阿云嘎在五十岁的关口因腰伤饮恨告别了音乐剧的舞台,也学余笛老师,走上了三尺讲台。 早年练舞、表演太过拼命,阿云嘎才不过四十九岁,便一身伤病缠身,天气稍稍变动,便十分折磨他。 体检的时候,医生指着他的X光片上的一截腰椎说,要是再受压迫损伤,下半辈子就得躺着过了。 医生的话把陪同来的郑先生吓了一大跳,当即将人带回家,强行让他休了假,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回剧院排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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