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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阿云嘎突然看着郑云龙慢慢变得透明，像是快要消失一般，忙紧紧抱住： 郑云龙每月有七天可以幻化成人形，今天才是第五天，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况。 郑云龙却浑不在意，有时他的灵力会不充足，或许睡一觉就恢复了，只不过今晚只能缩进那个青铜鼎里睡了，不能抱着阿云嘎这个天然暖炉睡觉，真是人间惨剧、大型虐猫现场。 和阿云嘎相爱后，他极少再梦见他的梦中情人，他看得很开，左右是个模糊的人影，倒不如珍惜眼前人，阿云嘎才是他看得见、摸得着的爱人。 至于记忆什么的，似乎也不那么紧要了，他只要能记住有关阿云嘎的点点滴滴就好了。 郑云龙变透明的事情出现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第五次，就不由得阿云嘎不紧张了，郑云龙心中也隐隐不安，因为他开始健忘，比如他都记不清第一次遇见阿云嘎是在什么地方了，仿佛有人拿了一块布，上赶着擦掉他费心写下的记忆。 云家军师尚雯婕带阿云嘎来到祠堂，打开密室，站在青铜鼎前，给阿云嘎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试图解开阿云嘎的困惑与担忧： 郑云龙是一个器魂，三千年前，三星堆文明濒临灭绝之际，郑云龙被铸成，以祈祷众神对他们网开一面，避免灭顶的灾祸。 而他铸成的关键，是因为人们献祭了一个男孩。 郑云龙不知道男孩的模样，他只能感受到男孩被熔铸进自己的身体里，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如果他是人，那男孩就是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人们用男孩的名字给他命名。 雷电。 然而上古神明并不接受这份祭品，仍是依天运让这个曾经繁荣的文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三星堆文明消亡之后，雷电被罕见地泥石流带出土层深处，得以重见天光。不久后，成吉思汗远征的骑兵将他带回中原，蒙古骑兵没有解甲归田之日，他战死之后，雷电作为他的战利品，最后落到了他的子孙手里，在不同的后代手中，它时而是盛食物的器皿，时而是牛羊饮水的水槽。 尽管他生出了魂灵，却始终旁观着世人生老病死、朝代更替，他时常记起曾经有一具温热的血肉之躯让他获得魂灵，却也苦恼于再也记不起属于自己的任何曾经。 他属于这个世界，却被这个世界遗忘。 直到他在蒙古人创建的帝国将要衰亡之际，遇到了一个新的主人。小主人阿云嘎出生的时候，他的家族已经没落了，大厦将倾却仍撑着骨架，试图维持着贵族的尊贵与体面。 这一回郑云龙成了他的笔洗，他看他身为草原儿女、不挽弓射雕却读书练字、弹琴作画，活像一个汉人。 终于有一天，郑云龙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你这歪歪扭扭写的什么啊，像蝌蚪，丑死了。”郑云龙问。 “这是张旭的草书！”阿云嘎被冒犯，含着怒气回复，抬头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 “你是何人？何人说话？胆敢在我房中放肆？” 最后郑云龙见不得他二傻子似的找自己，好心好意，勉强显出了一缕人形，吓得阿云嘎一会儿以为自己见鬼了，一会儿又觉得是祖先留下的神物，不敢造次。 “我你还不熟啊，我就在你手边的缸子里！” 他们最后成为了同伴。 郑云龙会偷着阿云嘎在他画的兰草上面涂一只蟋蟀，会给他写的字上面盖上胡乱刻的章，会在阿云嘎哼唱古老的蒙古牧歌时鼓掌，会在那达慕大会举行时怂恿阿云嘎跳舞。 阿云嘎陪了郑云龙很多年，是他短暂的一生。 那会儿郑云龙只是的器魂，灵力尚未完全开发，只能偶尔幻化出人形，阿云嘎还是碰巧了才能看到。 阿云嘎带给他血肉的温暖与生机，也是他温柔地望着星空，抚摸着郑云龙身上花鸟鱼龙的纹路和雕刻，对他说，我给你取个汉人名字吧，朋友。 “我的祖先是在古郑国发现你的，你身上又有许多云纹和龙纹，我就叫你‘郑云龙’吧！” 雷电作为一个器魂，那会儿还不想回答愚蠢的人类的问题，而阿云嘎当他默认了。 阿云嘎并非死于生老病死，他是被他热爱并且愿意至死守护的族人杀死的。 他的宽博与大爱成为了他的原罪。 族人指控他身为草原之子却沾染了汉人的跗骨之毒，还要妖言惑众，倾囊帮助那些下等的汉人，与族人背道而驰。 族人用匕首刺入阿云嘎的心脏时，郑云龙也在他身旁，他的灵力只够幻化出人形，他能替阿云嘎挨一刀，可是那执刀人迅速又补了一刀。 阿云嘎死前笑着看变出人形的郑云龙，他夸郑云龙好看，说自己没有怨恨，因为不知道该怨恨谁。 他是一个不像蒙古人的蒙古人，是一个像汉人的蒙古人，可是汉人避他不及，族人也不愿意接纳他。 那他是谁呢？ 他告诉郑云龙，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很遗憾不能陪他更久。 而郑云龙贴着他的面颊，一手捂住他汩汩冒血的血洞，开口颤抖的告诉他，一遍一遍告诉他： 你是我的爱人，我的爱人啊。 阿云嘎的血流到了郑云龙的身体里，融进了他的骨肉中，郑云龙感受到他最后的温暖，他终于明白，阿云嘎就是当初献祭的男孩的转世。
第四章 轮回不苦 阿云嘎死后，郑云龙陷入执念困境，有幸得高僧廖昌永点化，在罗霄山脉的山谷中，找到当时巫族后代的当家家主，用自己的几千年的记忆换来了阿云嘎的轮回和自己七天变成人形的灵力。 刺死阿云嘎的匕首被他的族人施了咒语，明明不至于恨毒了他，却要将他置之死地、断他轮回之境。 然后他开始了永无止境的跋涉，穿过时间长河，他要寻回他的爱人。 得知尘封往事的阿云嘎久久未能平息内心的震动，他以为郑云龙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缕幽魂，得天地灵气和器物神力才能幻化出人形，不曾想他们之间有三千余年的羁绊与纠葛。 他不知道郑云龙为了这七天的人形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 没有记忆的人生该是怎样的黑暗。 传说黑夜之王妄图毁灭人类的时候，最先想要毁灭的就是人类的先知和史书。 如果无人再记得世界的过去，那么未来的人们，你们又是谁呢？ 尚雯婕等他稍稍平复了自己才继续开口说话。 郑云龙当年幸亏遇到巫族做了交换，否则一念成魔，后果不堪设想。 她说她当初也怀疑近来梅溪镇发生的凶案与郑云龙有关，可是她每天都看到他、监视着他，他不可能是那个幕后黑手。 最后她提醒阿云嘎道，时机将至，郑云龙可以趁着那个日子恢复大部分记忆；而郑云龙作为器魂已经三千余年，加之有人形铸入体内，应当有复活成人的机会。 然而幻化成人，当有灵魂与肉身的交换，这是筹码，也是代价。 阿云嘎记在心中，表面却不以为意： “那些记忆都算不上好，记不起来也就算了吧，往后我给他的，都是好的。” “至于复活，他要的是与我厮守，哪怕我只有这短暂的一生，以什么形态，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接着道，“凡人总会消失在时间的尽头，但我给了他我这一生，并且许诺给他下一生。” 阿云嘎不在意是否能复活郑云龙，缩在青铜鼎里睡觉被吵醒的郑云龙倒是在乎得很，他想要回自己的记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想获得一次生命，哪怕只有短暂的凡人一身，哪怕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他也愿意做这个交换。 他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他接触的人类很少，鲜少有人会听他讲话，因为他没有什么故事可与人诉说。 他们说的那段古老而漫长的往事，郑云龙作为幸存的亲历者，却不记得分毫。 但他那颗并不存在的心脏会疼痛，使他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真实的。 他是力量强大的器魂，可他看不清雷电的样子；他是阿云嘎的爱人，但他记不起他们的曾经。如今也要记不住他们相处的点滴了。 第一世的阿云嘎为了铸成自己而死，第二世的阿云嘎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一世的阿云嘎生逢乱世，就算是陪伴，郑云龙也希望自己能够长久地保持人形，拥有能够保护阿云嘎的能力。 阿云嘎太温暖了，而自己冰冷孤独了千万年，容不得一丝丝失去这份爱与温暖的风险的存在。 郑云龙再次找到王晰的时候，十足的惊讶了一回：“怎么还是你？” 王晰笑得玩味，“我还没惊讶怎么又是你呢！”说着，他逗了逗笼中的百灵鸟，百灵鸟却不搭理它，一声都不叫唤。 郑云龙惊讶的是，明明都不记得自己的来历，却会记得五六百年前见过的王晰。 “你是长生不死还是你们家每一代都长一个样啊。”一脸埋汰样儿，真惹人讨厌。 “百余年才会有一个和先祖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主呢，你能看到两回，是你运气好。” 和先祖有着相同样貌的后代，相对应的，也会拥有最过人的天赋与能力。 “这次你想要用什么来赎回你自己的记忆呢？”王晰问他。“你知道你近来为何会变得透明、灵力锐减吗？” “兴许你知道了你与他纠缠千年的根源后，会宁愿永远失去那段记忆。”王晰语重心长道，“你是世间仅剩的器魂，我不想眼见着你消亡而袖手旁观。” “别废话，你希望我用什么交换呢？”郑云龙倒是坦然，坦然的背后其实是茫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可贵，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交换的，他不过是个器魂，不能害人，也不能助人。 “我们巫族也有自己在世间的使命，我希望你逆天而行，泄露一个天机，提前预示中国的命运。” 郑云龙听完便笑了，“敢情嘎子等待的那个时机，竟然是你促成的？” 因果循坏，报应有门。 “我答应你，给你们指条路，这或许也是我的使命，我没什么好推辞的，我只希望你信守承诺。” “好说，好说。”王晰说着便打开鸟笼，放出百灵鸟。 “你们也是旧相识了，我就不介绍了，深深，你来教教他吧。” 百灵鸟周深懒得搭理王晰，伸开翅膀，在变回猫形的郑云龙面前扇动了几下翅膀，然后振翅飞出屋子，约莫半刻钟后，他衔来了一枝梧桐交给郑云龙，然后幻化回人形，念起了古老的咒语。 在周深制造的结界中，郑云龙仿佛堕入了更深的黑暗，混沌之中只他一人，不见周深踪影，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结界中。 “这是你失去记忆的那部分世界，那儿的人们已经堕入了永夜，也就是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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