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如果我有一天死了,你会做什么啊。” “你有病吧。”阿云嘎脸上的玩笑之色瞬间龟裂,甚至轻轻挣了挣手腕,试图躲开郑云龙的钳制。 他突然想起阿云嘎向自己叙说没有郑云龙的人生是什么模样,他的身边少了一个并肩之人,心脏会永远缺一块,他永远不知道曾经可以有多快乐,也不知道未来要如何才能快乐。 这么想,郑云龙似乎把持了他的命门。 “我认真的,嘎子,你会做什么啊。”郑云龙倾身逼过来,不论是躯体还是言语,都在逼迫他说出一个回答。 阿云嘎见避无可避,终于开口: “等你死的时候,我也差不多要死了啊。” 这话说的不甚明了,却又让人不太敢细想、深究。 “那我呢,要是没了我,你咋办。”末了又补了一句,“龙哥估计还一样的浪,你平时不是最烦我嘛。” “是是是,老子最烦你,天天见你天天烦。” 哪天不见更烦,他想,不过他总是傲娇的,说反话是猫的特权。 话语未毕,不料阿云嘎反将一军,趁势反过来逼视他,“在对生命极度绝望时、在被时代和社会抛弃时、在失去唯一所爱时,的确会想到亲手结束自己。” “可是,选择死法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命运有时候只是想给你开个黑色幽默般的玩笑,像乔治那样,不管你猜测他是否改换自杀的主意,他下一秒死于心脏骤停。” “在命运面前,大多数人都没得选的。” “所以,大龙,我知道你这次的来意,我想告诉你,永远不必担心有一天会失去我。”他反握住郑云龙的手,第一次十指相扣,“你陪了我这么久,我也会不舍。” 郑云龙被他的话语和举动震撼到,阿云嘎的汉语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阿云嘎你知道你现在是以何种方式握着我吗? (十一) 几乎是没有预兆的,他们开始直面这十三年来的关系。 “这十多年来,不管我们以何种身份在一起,我们始终在一起。”阿云嘎想得很清楚,他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他用一个月的时间来思考,还是不够。 他和郑云龙进一步,再多一个吻便是情人,退一步仍是知己至交,即算是停留在原地也好,他们怎么都好。 “我们一起向前走,再走一段路,就什么都明了了。”阿云嘎用力抱了抱郑云龙,在郑云龙永远不可能看到的地方,逼回了有汹涌之势的泪。 “我他妈以为你故意晾我一个月,是……”郑云龙在他耳边带着怨气道。 “是欲擒故纵是吧,这招我学过,可对你我不能这么用。”阿云嘎挤出一个笑,他闭了嘴,接下来是郑云龙的发泄时间。 “有时候我觉得我根本不用思考我们的关系,我们只差睡一觉了吧。”郑云龙冷冷一笑,带着些自嘲,“我们之间的暧昧关系界限十分模糊,你也知道。” 其实不是不用想,他只是临阵脱逃,回避了而已。 “大龙,你想明白了吗?我到底想要一个何种定义的家?你不是一直在纠结这个吗?”阿云嘎捧着他十分恼怒又悲怆的脸庞,涩涩的笑。 “嘎子,我猜想你大概很想很想要一个家,有个孩子,可我给不了你吧。”他慌忙抢话。 “是啊,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家。” 但并不局限于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最后,阿云嘎垂下双手,露出自嘲地笑。 “我和女孩子谈过恋爱,你也是。”他接着说道,“虽然没有说破,但我们心知肚明,我爱你,你也爱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阿云嘎表达时,拜汉语并非母语所赐,总是十分直白,直白到让人措手不及。 “没什么不一样的。” 爱要如何定性,又该如何分权重?郑云龙忍不住在心底诘问,同时也回答了阿云嘎。 “我等过你。” 等很久了。 等你想明白了,给我一个家,可是,你也要有一个家,或许未来你也要给别人一个家。 “可你迷路了。” 教人不由得要遗憾一辈子。 那个时空的阿云嘎认识郑云龙时,他已有一个恩爱非常的女友,参加节目时来探班过很多次,也为郑云龙量身创作了好几部音乐剧作品。 阿云嘎想,如果你成为某人的灵感缪斯,那你该不用怀疑她对你的爱。 我猜想过,你没有我也能有很好很好的人生,那么我们再如平行线一般并肩走下去,也不无不可。 最后,阿云嘎吻了吻郑云龙的泪眼,在他嘴唇上尝到了咸味,其实他眼里也有。 “对不起,大龙,我只能欠你九百九十七个吻了。” 其实,并没有这么多,再准确一点,最多只欠九百几十四个,还有几个散落在不为他所知的暗夜里。 闻言,郑云龙的泪掉得更凶,眼睛通红,腮帮子也红透了。 他明白阿云嘎所有的举动和言语,他只能难过和惋惜,因为他失去了主动选择的机会,因为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享受阿云嘎对他的爱。 阿云嘎应该还有一句剜心的话没有对自己说呢,他应该说: “大龙,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你的位子,可我不是永远能等你。” 嘎子,那要是换我等呢? (十二) 阿云嘎送郑云龙去机场的路上,两人都不发一言,阿云嘎尽力想要活泛一下气氛,郑云龙都不怎么搭理他。 他不禁后怕,不过是做不成情人,怎么感觉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一样。 “嘎子,来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直到《声入人心》才认识你,我有女朋友,没有你,我一样过日子。” 他突然出声,阿云嘎听了险些在机场高速上松动方向盘。 “节目组让我和你一个已婚人士炒CP,起先还觉得没节操,结果节目后,肖杰喊我们复排《Rent》,我才发觉,我那会儿已经想和你搞婚外情了。” 郑云龙咕噜咕噜说着话,像是水开了的茶壶,还冒着白气。 阿云嘎仿佛被这热气熏蒸了眼睛,湿了眼眶,慌忙擦拭,不能遮挡住视线。 梦里的郑云龙所住的寝室只有三个人,他睡懒觉的时候没有人耐心叫他起床,他犯懒的时候没有人给他打饭,他出早功的时候没有人全程给他指导,他的身边一直有一个空缺,心里也是,无人可填补。 现在的自己也有了,郑云龙想,阿云嘎不肯往前一步,那他也只能跟着退一步,就算是赌气吧。 阿云嘎没告诉任何人,另一个时空的阿云嘎曾经和自己见过面,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也怕旁人听了会觉得自己疯了。但是郑云龙只言片语,就让他觉得那个梦里的郑云龙和那个时空的阿云嘎是同一个平行世界。 或许真的那个平行世界真的存在,他们在那里不能相爱,不可相爱。 而自己和郑云龙,选择不相恋。 从机场回来,阿云嘎却见另一个阿云嘎坐在沙发上,他失魂落魄地坐下,问他:“你还能回去吗?” “能啊。”他答,“似乎是某种时空隧道打开了吧,我可以来去自如。” “不过,以后我决定不来了,我决定和你见面,只不过想要看你和你的大龙有个好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可能促成了这么一个结局。 “与你无关。”阿云嘎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有一种自虐般的快意。 “这样也好,我一样永远不会失去他。” “也好,不要像我们一样,爱已无法说出口,又谈什么将来呢?” 最后,阿云嘎送走了所有人,只留下自己,还留下一个位于心口的、永不愈合的缺口。 (十三) 郑云龙在阿云嘎和他说开后的半年里,有了个女朋友,算是三分之二个同行,是个话剧演员,阿云嘎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也不是最后一个,他只能在微信上恭喜郑云龙,那会儿他正在家乡鄂尔多斯只做自己的第五张原创专辑。 那段日子,他过分忙碌了,因为他还收养了一个来自草原的孤儿,小女孩才四岁多,父母死于车祸,从小生活在牧区,只会说蒙语,阿云嘎就唱着蒙语歌,开导她从失去双亲的恐惧中慢慢走出来。 孩子还未到懂事的年龄,记不住这样的苦痛也好,阿云嘎为她感到庆幸。 哦,对了,女孩儿的名字叫萨如拉,是阿云嘎重新给她取的。 几年后,郑云龙的头生子出生的时候,他不免想起阿云嘎当年说的那句话,他说: “从小我的亲戚们都说我长得最像我父亲,但是我不知道啊,他留下的照片都是模糊的,我分辨不清我们到底哪里相像。” “阿妈也最爱抱着我看,仿佛透过我可以去思念另一个逝去的人。” 他还说,“大龙,我永远爱你的孩子心性,可你该有个孩子,长得十分像你,像到别人一眼就能认出是你的孩子。” 那会儿郑云龙没忘掉那个梦,梦里他也快要有个家了,他大学时有过一个快要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后来因为未来规划产生分歧而分手,梦的最后,他又有了个女友,看起来十分相爱。 而阿云嘎头一回见自己,就已经是已婚状态。 郑云龙想,或许嘎子真的很想要一个家。 小小软软的身体被他托在臂弯里,他刚学会怎么抱孩子,妻子在一旁含笑帮他招呼着,室内一片温馨。 白嫩娇嫩如瓷器一般的、名叫“郑肖”的小婴儿在睡梦中时而会笑,郑云龙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其实尚在月子里,哪里会笑,只不过左颊的梨涡太迷人,如今样貌都还没长开,众人却都说和他郑云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他母亲,当场就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了他儿时的照片来对比。他看后也不禁点头,确实是极像,故而取名“郑肖”。 那时郑云龙听了阿云嘎的话,茫然得如同稚子,现在他明了,当时也该回赠他一句: “你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十四) 阿云嘎确实成为了一个好父亲,他的女儿萨如拉最知道,尽管他一生未婚。 有的人宣称不再等,却等了一辈子。 萨如拉问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给一个女孩儿取这么一个像男生的名字。 阿云嘎慈爱地摸着她的辫发,目光却放在蓝天之际悠游的云上,他好听的声音很久之后才传到萨如拉的耳朵里,像沉吟,她仍是似懂非懂,父亲告诉她: “辽阔的草原不会让任何一个孩子迷路。” **** 1. 注: 2. 3. 《单身男子》,2009年由科林·费斯、马修·古迪、朱利安·摩尔、尼古拉斯·霍尔特主演的、汤姆福特执导的电影处女作。影片获奖四次,提名七次,其中包括奥斯卡、金球奖、独立精神奖和威尼斯电影节。该片改编自1964年美国同名小说,讲述了1962年美国某大学的教授在同性爱人猝死后,异常闭塞沮丧,他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和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他深陷在过去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他的生命开始踌躇。有一天,当他准备自杀时,接连发生了一系列事件和意外,最终引领他走上了一条没有爱人陪伴却并不孤单的道路。结尾出乎意料,也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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