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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一看就价值连城的手套已经摘了，凉呼呼的，贴在侯白羽的脸颊上，侯白羽偏头躲开，眼角却扫到一道横贯掌心的疤痕。 他直勾勾地盯了一会，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里？”叶采葛晃了晃手掌：“你被劫走的时候，被人打的。” “谁？他在哪？” “我义兄唐晏，现在软禁在另一个营地里。不过……那些箭太可疑了，我总觉得不是他。” 幸而唐晏事发过去没多久，几枚透龙矢还放在叶采葛屋里，侯白羽看过之后，断言这透龙矢虽能以假乱真，但终归是仿造，唐晏必是被人构陷。言语间，那份有气无力更甚了：“杀死林贯的人……和打伤你的人，都是绛罗先生。” 叶采葛道：“……打伤我的人，也就是把你劫走的人。”
第55章 === 叶采葛道：“照你所说，绛罗先生是秋水真正的主人，他授意李富贵追杀你，之后却一直没有动作，直到林贯找你告密，才灭了他的口？” 侯白羽微微点了点头。 叶采葛沉吟片刻，道：“秋水全帮的死，会不会都是绛罗在灭口？” “你被逐出帮会后不久，就碰到了成秋毫，走得更远的时候，又被李富贵截住。” “李富贵当时已经不是铜钱会的人了，何必还要讨债？我看只是借口。” “秋水全帮，都在监视你，确保你跑不出绛罗的地盘。” 侯白羽道：“我有什么价值？” “……岐山藏宝图。” 侯白羽携有藏宝图这件事，除了他和周九辨，当时再没有第三人知道，可叶采葛对周九辨一向颇有微词，侯白羽即使觉得有理，也不想应和他。倒是叶采葛首先摇了摇头：“不一定是周九辨。” “藏宝图本来就是侯家的，如果有人知道你的身世，他会不会觉得，侯将军一定把藏宝图传给了…” “闭嘴！闭嘴！！！” 侯白羽勃然大怒道：“林贯死时信闲就在我身边！叶采葛，骗我的人是你，偷走藏宝图的也是你！” 像是不敢看他红得吓人的眼眶，叶采葛举起双手，从他身边退开：“是，是我……我不配跟你说这些。” 他走出去，合上双眼，后背靠着门扇。屋里很安静，还能传来侯白羽的呼吸声，极度的激动与愤怒的震颤，一直没能平息。 叶采葛抬起手来，沉默地看着手心狰狞的疤痕。回忆侯白羽被夺走的那个晚上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越看，越害怕屋里那人是假的。 假的？ 如果唐晏是假内应，那真正的内应是谁？是谁用假的透龙矢，杀了姚穹？ 陆鸣鸾坐在屏风对角的小桌边，摆弄着战局图，手指一弹，一颗代表着云散据点的木块就横飞出去：“杀我爹娘的人就在云散，二十年了。” 郭勉抽出打狗棒，在香炉上轻敲两下，散落的香烬都擦干净，道：“这么多年，这人在不在云散、是死是活都说不定。何况云散家大业大，打不得，我们先撤吧。” 陆鸣鸾道：“好容易占了上风，就该取而代之！” 郭勉仍道：“此一时彼一时，苏信闲丢了侯白羽，一定会疯狂反攻。帮主，万一输了，你知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 “官妓？”陆鸣鸾满不在乎道。这屋子曾经停过两具尸体，虽然已经搬走葬下，郭勉进来后还是不停地抽鼻子。他又问：“我屋里什么这么好闻？姚穹的尸臭吗？” 郭勉道：“什么？” 一枚信笺“啪”地拍在他眼前，没有署名，陆鸣鸾两指戳着其中几行字道：“据说，我身边有个云散的线人，走漏过不少消息。” 郭勉道：“这信一定是苏信闲写的，他要挑拨……” 话未落音，又是一沓纸片迎面甩来，郭勉抽出其中一张，画的正是三天前扬风的战法，右下一行还注道：“放火”。 密密麻麻几十张，全是郭勉笔迹，灯火摇曳，年轻人讨好的笑容终于黯淡下去。他的轮廓生得刚毅，稍稍严肃一点，立马显得真诚又稳重：“姚穹是我杀的。” “帮主，我接下来没有半句假话。姚穹跟我一样，从一开始就是云散的人。” 他从纸条中捡出十来张，推到陆鸣鸾面前：“几年来除非情不得已，我交给云散的消息都是假的、边边角角。我本来已经准备脱离云散，可被姚穹识破了。” 陆鸣鸾疑道：“他能威胁到你？” “在你眼里，我更重要，可对苏信闲来说，姚穹才是大功臣。” 陆鸣鸾仍不满意，质问道：“那为什么嫁祸给阿晏！” “过会你就明白，”沉默片刻，郭勉抬头问道：“帮主，我只问你，你一定要与云散为敌吗？” “就算云散会百战百胜，杀之不尽，输的只有你自己？” 陆鸣鸾抬脚狠狠一踹，道：“大仇不报，枉为人子！” 郭勉撞在那香台上，不顾自己，先伸手将小炉护住，不令熏香折断。陆鸣鸾只见青烟袅袅，胸口突然阵阵发紧，脚下一空，跌坐到椅子上。 正再四周景象开始飘忽不定时，郭勉问道：“帮主，这种感觉熟悉吗？” 当年扬风与云散起了摩擦，陆鸣鸾去长安谢罪，险些卖屁股给郭壑，幸而被郭勉出手救走。那时他被郭壑下了药，正是这般浑浑噩噩，动弹不得。 “你，你……” “我怎么会有这种药？”郭勉弯下腰来，将他打横一抱，朝床边走去：“问我爹要一点，多简单的事。” 陆鸣鸾舌头发直，竟不知是因为那毒药，还是因为记起初见郭勉的场景。长安城内，武艺不俗的年轻天乾怎么可能沦落成邋遢小乞丐，怎么会恰好偷到他陆鸣鸾身上，之后带着动弹不得的他，还能躲开云散那样紧锣密鼓的追击？ 郭勉翻箱倒柜，找出一段麻绳，一点一点缠在陆鸣鸾的手腕上，他极其享受这一时刻，动作和说话都慢悠悠的：“帮主，你累了，我带你休息。”
第56章 === 侯白羽接过那块铜镀的腰带扣，终于安静下来，任由叶采葛摩挲着手腕。绳子绑的并不紧，但因为他被带上马车时不停挣扎，勒痕有些严重。 “你把召龙怎么样了？” 叶采葛道：“你跟着我，他就一切都好。” 侯白羽抽出手来，直接朝他脸上扇了一耳光，响得很，把那声“无耻”盖过去了。马儿很快停在大路中央，车夫道：“叶公子，出什么事了？” 叶采葛道：“小打小闹。赶路。” 车夫又道：“我看您……您的家眷，脸色不好，您下手轻点。这南边山里头哇河里头哇，全是瘴气，身子弱的人，他在那边根本撑不住。” 马鞭甩了一下又一下，车厢中两个人对面而坐，相望沉沉。 “不是我老头子话多，您在南边到底有什么生意呀？那边蛮子野得很，不好来往！我还听说，京城犯了事儿的都往那边送，十个活不了一个，活下来的也不是人啦，是鬼！您想想，离杀头只差一步的大罪，要是换了我，我肯定不敢打交道。公子啊，何苦到这种地方讨活计？” 叶采葛没在郭勉房里找见他，又带着人去陆鸣鸾的住处，还在门口，隐约听得屋中木床吱吱作响。床侧的帘幕都垂着，叶采葛破门而入时，那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郭勉才掀起一角，披衣下来，下巴点点他身后的帮众：“我劝大家最好在门外等。帮主，你说呢？” 陆鸣鸾的声音已经十分沙哑，说话时似乎咬紧了牙关：“出去。” 郭勉又道：“采葛留下。” 叶采葛将门一关，反手便是一剑劈来，郭勉虽然脸上汗津津的，但显然毫无倦意，左右腾挪，尚且与他平手，道：“要是晏哥和你一起，我必输无疑。” 外头帮众虽多，却不便进来拿下郭勉，即便拿下，也无法确认陆鸣鸾是否中毒，有无解法。唐晏被软禁显然在郭勉计划之中，到了此时，叶采葛已是孤家寡人一个：“把鸣鸾交出来！” “你也知道了，我为云散做事，怎么可能听你的？除非你帮我一个忙。” 他撩开帘幕，陆鸣鸾被高高吊起双臂，跪在其中，蓬松而凌乱的长发一直散落到腰际。隔着轻纱，依稀可见一根玉势的末端勾着丝线，从他下体垂落，叶采葛连忙扭过头去。 “三个月内，我要能够扳倒潮州刘家的证据。否则就把他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 叶采葛不由分说，又刺两剑：“我没去过潮州，也不认得刘家，你不如把帮主还来，自己去岭南查个明白！” 屋子狭小，他施展不开，郭勉仍旧游刃有余，道：“你惹恼了苏信闲，真以为扬风还能撑住？我有我爹的面子，至少可以周旋。” “我能不能离开云散，全靠这份证据。采葛，只要你把它带来，我保证鸣鸾会好好的，帮会也好好的。” “潮州刘家，当朝刘相的本家，你一打听便知。” “那里是流放之地，发配的都是朝廷重臣，少不得刘相的老对头。” “他有个儿子叫刘默，前些年冒犯长公主，被扔到老家当官去了，脑子不太好使，你不妨从他入手……” 叶采葛掀开帘子，扔去两块碎银：“阿伯，能不能再走快点？” 做这些时，依旧紧紧拽着侯白羽，皮套子捂得暖暖的。他掌心的伤痕侯白羽仔细看过，骨头还没养好，当然经不得风，就算以外行的眼光看，最好也不要用剑。 侯白羽道：“叶采葛。” 男人立刻转过头来看他，眉目挺拔，藏着一点笑意。 不像以前，打眼就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人，喜怒哀乐写在脸上。当然侯白羽已经明白，一切都是掺假，半假半真，他无从分辨，干脆全都不信。 “你不肯放我走，只是因为我脖子上的东西，你是天乾，不想把你的……东西让走。” 叶采葛的手又搭上了他的脖颈，在地坤尚未拒绝时，轻声道：“别怕……” 他的手指依旧很凉，但在后颈打圈时，又令人无法不觉得惬意，天乾与地坤的联结如此不可撼动，似乎连身体中沉寂的青草气息都开始重新流淌。 “褚裁文咬过的地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沿着皮肤，他用手指划了两道长长的线，道：“这是他的，这是我的，以前都没有这么严重。白羽，这些疤痕，为什么会长大？” 侯白羽终于将自己的手抬上去，被他引导着抚摸两道疤痕。他想起用来解除标记的药汤，喝下去哪里都疼，但没有起效，因此从未注意过疤痕的事。 他道：“那又怎么样？” 他的手被捉到了叶采葛的脸颊上。 “不要把什么都推给标记。” “我骗过你，害过你，死不足惜。可是……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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