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僧人说完,便真的去找领队的老僧询问事宜,只留下两个咒术师面面相觑。 “怎么说呢,不愧是被延历寺特地送过来的。”楞了一会儿之后,五条如此评价,而咒灵操使只是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听完慈城的请求之后,老僧人转过身,用很不赞同的目光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黑衣法师,大概是在暗自责怪诅咒师随便怂恿重要的弟子去做些会叫人侧目的异行吧。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慈城走到两人身前,和咒术师们商量起正事,“幕府如今格外厌恶基督教,尤其是岛原这个地方,现在哪里还能找到什么经文。”他淡淡地说道,“不过确实有个和基督教有关的人,我们得去见一见。” 然而,僧人们准备去见的,却并非当初在一揆众里充当内应的右卫门作。 他们去见了一个被关在庵庙里的女人。 五条隔着布条打量了一番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女尼夹在中间的老妇人,她双颊凹陷,满面病容,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身形和四肢都瘦弱不堪,好好穿在身上的衣衫都因此松垮得不像样子,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 “……是受了惊吓才这样的?”青年询问看护她的女尼,但对方只是叹气摇头。 老僧撇了一眼五条脸上的布条,知晓术师们总有种种奇异之处的他在赶路的时候就猜到,雪发的青年并不是盲人,而且应该和伯藏一样是位术师,因此也就没对五条擅自提问的行为多说什么。 “夫人,我等来此,乃是为超度正在岛原作祟的亡魂。所以不得不前来求助于您——可曾见到了四郎,前来这岛原城中?” 原来,这位老妇人便是一揆众的领袖,四郎的母亲。咒术师们也明白了老僧前来见她的理由,若是岛原的亡魂要生出什么诅咒来的话,再也没有谁比那位被叫做奇迹之子的少年更合适的对象了。 而听完老僧人的问话,女尼们的脸色立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老妇人木然的神情在僧人的问话之后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开始小声叨念着什么,最后才慢吞吞地摇头,虽然她念得十分微弱,但两位术师还是听清了内容。 “我儿已化天鹅,前往主的天国。” 她反复地念诵着这句话,就像念诵神明传下的经文。 也逐渐听清了话语的女尼们苦涩地叹气,接着开始劝解她,“好啦好啦,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了,你可别再说了……就不怕大名又派人来叫你踩踏十字架和圣像一整天给服苦役的教众们看吗?将军的使者可还没有走呢!” 知晓了老妇人的遭遇,别说老僧人面色不虞,连五条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仅仅因为对方信奉了不同的宗教,就如此磋磨一个老婆婆,也实在过于刻薄了。 “那些蠢货到底在想什么!是嫌岛原的怪物还不够多吗?”青年恼怒地说道。 老僧无可奈何地摇头,即便是身为延历寺僧正的他去劝说,大名多半也不会改变做法,幕府的颜面去年算是被一群拿着草叉和锄头的农人彻底踩在了烂草鞋底下。发动整整十二万多的大军,还用了困城之法才打败区区三万连一个武士都没有的一揆众,远在京城的贵人们肯定都在笑话武家的无能,将军会为此大发雷霆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为了抚平将军的怒气,大名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为难一个老婆婆又算什么呢?如今的岛原变成这般鬼魅横行的样子,难道不正是因为将军下令砍光三万一揆众的头的缘故吗? 没能从老妇人这儿问出端倪,一行人只好无奈地决定先回暂时歇脚的宿屋。 落在队伍后方的五条伸手扯住身旁诅咒师的衣袖,自见到那位老妇人开始,对方就始终保持着态度可疑的沉默。 “怎么了吗,悟?”黑衣僧人态度平和地询问,然而就是他那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面孔,才叫雪发的咒术师忍不住眉头微皱。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狐狸。” “嗯?”诅咒师脸上是真实的困惑,“我需要说什么吗?” “……比如说去干掉大名或者那个烦人的使者之类的。” “但是我们说好了的吧?而且悟也不会让我去。” “可恶,只有这次真想假装看不见啊。” “悟,不要说些你根本做不出来的事情。” “啧。” “如果。”诅咒师从衣袖中伸出手,抓住了五条的手掌,“如果悟真的有那种念头,我现在就能叫那些让你厌烦的家伙人头落地,但悟这会儿只是在说气话罢了。” “那些垃圾不值得你弄脏手指。” 指尖熟悉的温度让雪发的咒术师感到了些许安心,很好,这家伙没在闷着想些叫他头大的东西,“决定了。”五条说道。 “嗯?” “反正暂时没事做,我们溜出城去找些诅咒揍一顿吧,不干掉点什么,总觉得心里的火气平息不下来。” “……慈城怎么办?” “随便丢个咒灵看着不就好了,那些僧人里也有术师的吧?又不是离开我们半步就会死掉。” “就这么办吧。” 心情立刻好转很多的诅咒师,飞快地赞同了青年乱来的主意,他们俩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丢下延历寺的僧人们,跑去城外闲逛到了晚上才回宿屋。 ----
第66章 六十二 在宿屋门口等着他们的老僧人脸上隐隐可见的怒气,莫名让夏油杰想起了以前时常在宿舍门口等着抓夜不归宿的他和五条的夜蛾,因此就算被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地看了半天,诅咒师也罕见地没说出些阴阳怪气的话语。 虽然恼怒伯藏和他的弟子完全不知会一声就擅自行动,但在身旁陪同的慈城惊讶的感叹,还是成功压下了老僧正的火气。 “好浓重的瘴气……伯藏法师是去外面超度怨灵了吗?” 咒灵操使无甚所谓地点点头。 “十里之内成气候的咒灵都扫清了,等下吃点东西再去夜巡。” 有大名居住的城池大多会布下结界,即便无法与笼罩京都的大结界相比,驱除普通的咒灵也足够了,更别提如今的岛原聚集了如此之多的术者,但城中的僧侣和术师们还是受到了袭击,且被袭击前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岛原城早就被术者们暗中翻了个遍,但仍旧无法找出那个诡异的袭击者。 咒术师会怀疑咒灵潜伏在城镇附近,用了某些巧妙的手法暗中侵入城池也很合理。 既然伯藏的举动事出有因,老僧正也不好责备他,只得无奈地说了一句,“法师大人下次有所行动之前,还是先告知我等才好。” “真是抱歉,下次一定。”诅咒师满脸诚恳的歉疚笑意,不过五条完全能听出来,这家伙的言外之意根本就是‘下次还敢’。 搞事能力相比咒灵操使只高不低的青年露出了然的笑容,“我们不在的时候,城中可有什么变动?” 慈城摇摇头,“并没有,和白日里没太大差别……啊,说起夜巡,似乎其他术师们都有在做的样子,甚至分配了区域,我们是后来的,若今夜无事的话,要到明日才有空缺。”这算是一种光明正大的照顾,能够先好好休息一晚,把长途跋涉的疲惫消去些许,再用万全的状态面对夜巡也是好事,延历寺的僧人们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五条嫌弃地挑起眉头,“那今天晚上得闲着了?头顶上的东西他们是看不见吗?这么悠闲。” 这话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由一位蒙眼的术者说出来就突然变得格外有嘲讽力度,即便是慈城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来掩饰尴尬的脸色,“赶路半个月,方才又去城外清扫咒灵,阿悟不累吗?” “嗯?你说那些杂鱼?大部分都是吹口气就能干掉的货色啦,比起祓除,把方圆十里都转一遍还更累点。”雪发的咒术师这样说道。 听完这话,别说慈城,连老僧正的脸色都变得不对起来。 因为青年的话语若是单纯吹嘘,那就实在吹得有些过了,但若是属实,那他就是把满城的术者当成了连一堆杂鱼都干不掉的废物……总之怎么听都非常得罪人。至于青年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离谱实力,老僧正实在不太敢信,如果他真的那么强的话,为什么至今还是伯藏的弟子,哪怕被世人误会为黑衣法师的禁脔,依旧极少独自出行? 两位僧人忍不住看向黑衣法师,满脸写着‘快管管你这糟心弟子’。 没料到伯藏直接一拍手掌,“没被安排不是更好吗?也就是说今晚我们可以在城里随意闲逛,不会有人管我们。慈城,你不是想要超度那些怨灵吗?经文找得如何?没找到也无妨,圣经的话我以前因为好奇看过全本,还记得一些葬礼上的祷文,抄写的话可能来不及,在散步的时候念给你听如何?” 老僧正目瞪口呆,而慈城却喜出望外。 “不愧是伯藏法师,真是博学啊!我记性很好,您只管念就可以!” 看着他们俩的样子,雪发的咒术师心情愉快地嘲笑出声,果然还是杰最知晓他的心意。 眼看大势已去,横竖是拦不住这几个要搞事的家伙了,老僧正无可奈何地打算最后嘱咐几句,甚至打算叫随队的护卫僧拿出些护持的佛珠和咒符来,免得真遇上咒灵后两个术师打得兴起,一时忘记掉旁边的慈城。以他多年和术师们合作的经验,老僧正确信这是很可能发生的,而青年僧人完全不会咒术,武艺也稀疏平常,没有护卫的话,自保真的很成问题。 就在此时,被夜色笼罩的街道上,传来嘈杂的声响,不少大约是正在夜巡的巫女,僧人和神官都神色严肃地向着某个方向跑去。 宿屋里的几人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被袭击者是一位年迈的武士,不过除开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似乎累得脱力之外,拄着长刀充当拐杖的武士身上似乎并没有任何伤口。 “老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止一个人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是咒灵吗?您和他战斗了吗?” 但武士只是摇头。 他看上去沮丧极了,仿佛经历了某种极为重大的失败。 “我辈无能,我辈无能至极!我曾以为之前逃跑的人都是心智软弱之人,我错了,我辈与他们并无差别!实是颜面扫地……诸位安心罢,我并未受到什么袭击,会这样只是因为挥刀过度而已。” “但您为什么要挥刀??” 武者发出苍凉的苦笑。 “自是受人所托,然而不过是这样简单的请求,我辈也无法达成,实在无能至极。城里并没有什么害人的咒灵,如今的岛原也不需要我辈之流的无能者……诸位,恕我辈现行告退吧。” 武士用颤抖的手脚推开想要搀扶自己的人,一步步离开,看他的方向,竟然是打算直接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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