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那里有一抹淡淡的秽气残留着,比庭院里的影子更浓厚的气息,这正是咒灵的本体曾在此处停留的证明。 但是,位置有些奇怪。 少年比划了一下秽气和墙壁的距离。 与其说这东西停留在菱花隔壁,不如说,它根本就一直停留在菱花身边才对,微微皱起眉头的五条,轻轻按上怀中的手镜。 这会儿也找不到能临时借血的倒霉鬼,少年只好无奈地咬了一口手指。 镜子发热之后没多久,被咒灵围绕的诅咒师便旁若无人地从高处的楼阁上跨入,从正在赏景的两位贵女身边走过,发现茜子和紫菀一样对咒灵操使的存在视若无睹,五条很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怎么了?”夏油杰来到少年面前,“仍然没有线索吗?” “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我们去外面,让我看看这间宅邸里是否潜藏咒灵。”如果没有的话,就真的十分有意思了。 五条想。 那说明,咒灵从一开始便已经在菱花小姐身边,但它却没有伤害菱花,甚至和她交朋友,后来菱花跟它吵架,甚至不再见面之后,才开始渐渐靠近宅邸。 然而这里有个矛盾的地方。 既然早就已经停留在菱花身边的话,从宅邸外面靠近不是多此一举吗? 因为在意这件事,即便跟着诅咒师一起坐上白龙绕着宅邸转了三圈,五条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虽然确定了紫菀的宅邸里只有一些常见的小污浊,并不存在咒灵的痕迹,他仍兀自陷入沉思,直到夏油杰想要牵住少年手掌的时候,无意中见到到了指尖的破口。 “手怎么了?” “屋子里可没有走兽或者咒灵让我借用,总不能叫侍女们割手献血吧?会把我当成不怀好意的诅咒师的。”少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从小就和咒灵跟诅咒师互搏性命的他,就算有无下限的术式存在,也总有遭遇意外和强敌的时候,流血和伤痕对五条来说已经是寻常到司空见惯的东西,无论是在敌人身上,还是自己身上。 说起来反而是掉进过去,和咒灵操使在一起之后,受伤的次数才变得稀少起来。 一个小破口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虽然某人肯定会立刻滥用咒术把伤口消掉,已经预料到结局的五条十分随意地将手指塞给咒灵操使,给了他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 时常对世人都不怀好意,货真价实的诅咒师看着被摆到面前来的手指,再看看少年一脸‘知道该干嘛吧?’的表情,只得叹了口气,低头将那根纤细洁白的手指含入口中。 当指尖被湿润温热的舌头裹住的时候,五条才意识到诅咒师似乎是搞错了自己的意图。但他又不可能在这个档口出言拒绝,只好浑身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假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真的比他以为的更艰难,明明舌头舔舐的只是指头而已,不知道为何就是叫人浑身发痒,少年拼命地忍住了想要叫出来的念头,僵住身子不敢乱动。光是为了保持气息平稳,让脉搏别跳太快之类的问题就耗尽了全部精神,因此五条完全没察觉到他的脖子和耳垂已经全红了。 本意真的只是打算哄孩子的夏油杰,无言地看着少年脖颈上因为头发被梳起而完全暴露出来的嫣红色泽,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已经完好无损的手指吐出来。 说起来以前也经常如此,五条总是喜欢提出这样那样的离谱尝试,真的实行起来却发现和想象的不一样,最后因为好面子而只能硬撑到底。 有点喜欢逞强的个性,看来从小时候就已经有了嘛。 虽然五条悟大部分时候都是真的很强,但这种偶尔失策的时候故作镇定的样子,还是让夏油杰感到了久违的怀念。 咒灵操使伸出手臂,把快整个人都缩起来的五条抱进怀里。 “干嘛,我还没看完呢。”还在嘴硬的某人如是说道。 “天上的风有些大,你的脸都冻到了。”诅咒师扬起衣袖,用厚实的僧袍将怀中的少年整个笼盖,把他密密实实地藏起。 哈?就今天这种刚入秋的凉爽天气?感到困惑的少年总算在发问之前意识到了什么,把话语重新吞回肚腹,然后躲在咒灵操使的衣袖底下,窘迫地指望烧得更厉害了的面孔上的热度,能快点褪去。 等白龙在天上不知道转了几圈,总算能够落地的时候,茜子几乎快要把拖时间的借口用光,也幸好紫菀没有特别在意一位盲眼的侍女不知道为何独自跑开,又成功独自跑回来的问题,毕竟门口是有仆人守着的,外来的侍女最多在这间宽广的屋舍里迷路,并不能去宅邸中乱跑。 顺利和紫菀告别之后,回到牛车内部的茜子整个人毫无仪态地瘫在垫子上。 “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啊!”她抓着五条的衣袖抱怨。 “咳咳,要查看整间宅邸嘛,当然会费点时间。”不小心摸鱼摸过头的少年有些心虚地说道,“不过我大概有点眉目了,说起来,你对那位鉴台君,知道些什么吗?” 提起那个身份不明,连到底是否是人都无法确定的东西,茜子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苍白了起来。 “昨晚有跟菱花聊过,她和我说了一点,是对方主动找她攀谈的,因为非常谈得来,所以才变得亲密起来……然后就出现了故意穿同样衣服的事情。” “菱花其实很伤心,因为她真的很喜欢鉴台君,甚至还第一次出言请求对方不要再那么做,她的个性……向别人提出请求还是第一次呢。”少女露出无奈的神色,“但是,那位鉴台君却说,‘难道不好看吗?就像姐妹一样,你从前明明很喜欢。’” “从前?” “啊,她跟菱花搭话的时候,似乎说很久以前在京都的时候两人就认识了,经常一起玩来着,不过菱花完全没有印象,只以为对方是认错了人。” “她没有撒谎的必要。”五条这样说道,“看来菱花和咒灵结缘的时间比我们以为的都要早。” 等到他们回到城郊的别院,却发现大伙儿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本该守在主屋的菖蒲夫人甚至和源三郎一起迎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诅咒师当即问道。 “那个……东西,进了屋子!”菖蒲夫人一脸苍白地说道,“以往总是出现在屋外,但今天您二位走后,它直接就到了侍女们休息的房间,还好佐藤大人及时赶到,用刀斩了它……” 之前始终在庭院里徘徊,为何今天突然就进了屋子? 少年在看到源三郎的时候瞬间明白了原因。 “是镜子!” 昨日之前,宅邸中的镜子因为送去打磨的时候遭到了失窃,导致主屋里没有半面镜子可用,所以那个影子才一直出现在木桥和外廊边的草地上,只有池塘和雨后的积水能让它把影子投射过来。 而源三郎昨日替侍女们买了镜子回来,所以,影子自然也能进屋子了! “把宅邸里的镜子都丢出来,那邪祟是借着镜子过来的!” 五条这样对他们说道。 菖蒲夫人立刻露出大事不好的表情。 “什,什么?菱花小姐失窃的古镜,今天才好不容易从商人手上买回来……” 显然,哪怕是武士拓实就守在贵女旁边的屋舍也没用了,因为咒灵能直接从菱花持有的镜子里跑出来,这时候再去曲折繁复的走廊里奔跑显然来不及,少年甚至没走正门,拽着诅咒师一起跳上了房顶,从空旷的屋顶上向着菱花所居住的主屋飞去。 侍女们的尖叫声已然从宅邸深处响起。 柔弱的菱花从未像今日这样在众多的和室之间,在幽幽的走廊中拼命奔跑,以往美丽温暖的袿衣此刻就只是沉重无比的负担,拖累着她的身体,捆绑着她的手足。 【为什么,你不喜欢了?】 侍女支撑着菱花,两人心惊肉跳地看向身后,面孔朦胧的女人缓缓步向她们。 【看呀,是和你一样漂亮的衣衫,好看的若虫色。】 穿着和菱花同样衣服的女人向她们走来。 “请,请放过我呀,鉴台君……”少女忍不住哭泣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不来见我了?明明,你说过,最喜欢和我玩耍与游戏。】 她的语气,仿佛是小孩子一样。 “我,我并未说过……” 【你说过啊,但是忘记了。】 女人这样说道。 【但这也不是你的错,所以我原谅了,只想着,再重新认识也没有什么不好,因为你还是这样的喜欢我……】 【可是,为什么,你又要避开我了?又要抛弃我了?甚至要丢掉我?】 【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呀……为什么要欺负我……”菱花泪眼婆娑地质问起来,“为什么要缠着我……难道躲开也不可以吗?我,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我哪里欺负你呢?是这一样的衣衫吗?】她说,【还是这一样的面孔?】 【但是,以前你明明很喜欢的。】 【看到我在镜子里动起来也不害怕,会对着我笑,会和我说话,会为了我而更换衣衫,描绘妆容,只为了让我跟你一样变得漂亮……那么的,那么的喜欢啊!】 另一个菱花站在那儿,怨恨地看着她。 【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了呢?】 当诅咒师从屋顶上跳下来的时候,被从屋舍里追赶出来的菱花正一脚从外廊上踩空,跌到了地上,她并没有顾及挡在身后的仆人们和好不容易赶到的黑衣僧人,兀自继续向前跑去。 忙着阻挡咒灵的夏油杰一时没顾上她。 仆从们想要拉住惊慌失措的菱花,但任何人靠近她,少女便尖叫着继续逃开,她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跑上了木桥,在侍女们的惊呼里落下池塘。 池子不能淹死人,但从木桥上跌落的冲击力却可能让娇弱的贵女折断脖子,幸好诅咒师总算来得及叫自己的咒灵接住她,邪祟的影子被破坏之后又很快会在某处生成,但不拦住它又不行。 在诅咒师头疼的时候,兵分两路去找那面古镜的五条总算在走廊的另一头出现了。 少年抬起那面镜子,用镜面将晕倒在咒灵身上的菱花映照其中。 镜中的人影自行行动起来之前,便被咒灵操使用指尖按在了古镜的中央,而后将它从古镜之中抽离出来,化为一颗漆黑的魂玉。 原本光华流转的铜镜,在那抹影子被抽离之后瞬间黯淡下来,甚至发出了一声咔嚓的声响。 “镜中人啊……还真是麻烦的诅咒。”少年这样说道,“话说,这东西能吃吗?” “不好说。”咒灵操使摇摇头,看了一眼正被仆人和侍女们围起来的贵女,“毕竟影子是跟魂魄一样重要的东西,随便被人拿走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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