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反转术式的术者这么常见的吗?”明明未能成功击败敌人,但诅咒师反而笑了起来,他看向浪潮中央那个显眼的水泡,里面包裹着只差一点就要被自己的咒灵带回来的人质,奈何水流的行动显然比咒灵更迅捷一些。“看来你是真的很执着这个家伙呢。” 夏油杰转头看向少年,“就非要活的不可吗,悟?尸体也行的吧。” “不要,那样还是会有借口的,而且现在我看她很不爽哦。”少年用略有些危险的眼神轻轻撇了一眼咒灵操使,“狐狸,到底要站谁那一边,你能不能在开头就选好?” 五条说话的语气虽然还是轻飘飘的,但熟知他性格的诅咒师心里却深感不妙地咂舌。 ……生气了。 “在根本没有选项的地方,让我做选择也太奇怪了吧……”他那么说着,动作迅猛地返身挥袖,一把捞起少年后,握住了白龙伸出的尖爪,在巨浪将细长的岩石悬崖拍碎之前翻身跳上鬃毛飞舞的龙背。 轰鸣声中,龙神悠然地游走于天空,而那段原本延伸在海面上方的悬崖则寸寸碎裂坠入了海中,沿岸只剩下一块凹陷的丑陋险坡。 被无数海浪簇拥的女尼仰起头,赞叹地看向从云层里落下,完全展露了身形的白龙。 “竟然能够操纵如此美妙强大的式神,不愧是伯藏大人。” “能被这样夸赞,白还是很高兴的,只是十分遗憾,我们变成敌人的事实不可能有所改变了。”诅咒师笑着回答,“能够不依靠天赋,而是自行习得反转术式的,在我的所知之中也仅有一人而已,您也相当了不得呢。” 虽然满面笑容,但他却并无迟疑地伸出手,身后溢出的异形被无形的手掌扭曲了躯壳,在半空中强行歪斜成盘旋的形态。 宛如佛陀的光轮一般,漂浮在诅咒师头颅后方。 “极之番,旋涡。” 异形融化消散的瞬间,无色无形的波动冲向海面,那些像活物一样蜂拥着涌动的浪潮与暗流在瞬间碎裂崩散,海水中颜色与周围迥异的部分几乎是刹那间便被蒸发,在水体中徒留一道深不见底的孔洞,而孔洞中央,只留下妙心支离破碎的身体和些许细小的水珠,以及仍然被好端端地保护在水泡中的人质。 “反转术式虽然能治好伤势,但疼痛还是会留下的,既然根本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要保护那家伙到这个地步?” 若非女尼及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漩涡的冲击波,搞不好人质真的会被诅咒师一个不小心打死。 利用无下限术式如履平地般行走在水面上的雪发少年,毫不在乎地走向此刻看似虚弱不堪的妙心,似乎完全不担心她的临死反击。 “只是因为,他必须要死在恰当的而已。” 即便已经狼狈至此,但妙心仍是对着靠近自己的少年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 短暂凝固了的水墙终于坍塌下来,承载着人质的水泡和女尼也被一并吞没,在水泽中,她的恢复速度似乎变得比先前更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又恢复到完整的人型,只是衣衫已然碎裂不堪。 任由自己也被海浪吞没,但轻易就破水而出的五条安稳无比地站在水上,连衣袖都没有印上哪怕一个水点。 “……并不是有趣到能让人笑出来的战斗吧?”少年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妙心一直努力挣扎到了现在,但她完全不是两人对手的事实,早就在一开始就已经被证明了。 被当做玩具一样戏弄,还能若无其事地笑出来,确实有些奇怪,难道她还有什么后手吗? “啊?我笑了吗?”然而,女尼的回答却是这样的话语,她甚至露出了些许惊愕与茫然的神色,最后又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绽放了笑容,“哎呀,抱歉…只是我的坏习惯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因为,他很喜欢我的笑……所以已经习惯做出那样的表情了。” 少年在她的面前停下,安静地注视着妙心,并未像之前那样动手。 “你说的,应该不是脚下那个家伙吧?” 女尼坦诚地点了点头。 “当然了,毕竟……他呀,大概连人都算不上吧?虽然是被沿海的渔民们叫做龙神,海神什么的……不过,咒术师们只会把他叫做诅咒………和怪物无异的存在。” 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渔民们屈服在暴风和巨浪的恐怖之中,认为那是来自海神的怒火,为了平息这可怕的灾难,从海中得到食物,他们献上了人祭。 少女就是为此而被养大的孤儿。 但她对自己的未来并不觉得绝望,甚至也并不憎恶把自己当做家畜看待的村民们。在她被打扮一新,当做海神的新娘抛入大海的那一天,天空无比晴朗,日光如此和熙。 即将被海水吞没的少女,看到了从水中探出头来的异形,虽然有着犄角,虽然有着鱼鳞和伞鳍,却也长着与人类格外相似的脸孔。 难道是传说中的人鱼吗?真是不可思议啊。 她冲着面目冰冷的异形微笑起来。 有如春日的花朵绽放一般,柔软而美好的笑容,与死亡毫不相称的微笑。 于是,异形伸手托住了那朵飘落的花。 “在术师们看来,会喜欢上怪物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毕竟是完全的敌人呢……尤其,他也不是从人之暗中诞生的诅咒。” “不过恋情这种东西,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哦?” 少年没有反驳她,只是眨了眨眼睛,“虽然想说别跟十岁的小孩子倾诉恋爱烦恼什么的,不过,看你的样子,那家伙应该是被祓除了吧。” “真是不留情的孩子……对,就像你说的那样,他已经不在我身边很多年了。” 诅咒总是会被咒术师祓除,不管是什么样的诅咒。即便被当做海神崇拜着,但他又不会真的庇护人类,即便恋人是个生活在海边的渔女,也不意味着咒灵会对其他人手下留情。 “那天,出现在我面前的他第一次浑身是伤,身体也残破不堪,一边哭着,一边对我说不想把遗骸留给咒术师之类的话,要求我把他吃掉……” “亲手杀死恋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呢?我是宁愿和他一起死去的。” “但是那个家伙呀,竟然说着,自己百年之后又会出生在海里,并不会真正死去那样的话,硬是把他的血肉和心脏塞进了我的嘴里。” “然后他就在我面前化为了灰烬……虽然他那么说了,但人怎么能活上百年呢?” “我本来是一点也不相信的,直到几十年过去,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变老为止。” 不知何时,从靠近的白龙上跃下的诅咒师也走上前来,“……八百比丘尼吗,没料到能见到真人啊,确实,记录中吃了人鱼肉的女人,似乎确实是名叫【秋】的一个渔女。” “阴阳寮的书册吗?他们倒确实有来看过我,因为不会老又不会死的女人很少见吧。”妙心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起来,“但是发现我只是不会老和死,其他仍然和普通的女人没什么差别之后,就很轻易地把我丢开了。” “普通的女人会操纵大海吗?”雪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操纵海的本事,和‘他’完全不能比哦?只是异常拙劣的模仿罢了,那个人啊,可是能在无水的地上瞬间招来泽国,在风暴中掀起海啸的龙神,而我不过是借着曾经吞下的血肉,在无边无际的海水里摆弄一个小池塘的笨女人罢了。” 夏油杰和五条一并望向妙心的脚下,包裹住男人的水泡,已然落到了凡人无力可及的极幽暗处,连针尖大小的影子都没法再看到了。 在一个咒术师的主场中和对方战斗,最为讨厌的地方就是这里,哪怕比对方强大很多倍,依然会陷入到完全无能为力的境地。 “那么,这些过去跟你想要那个男人的性命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确信除非女尼主动投降交出人质,否则没可能在海中跟她比试移动能力的诅咒师只得垂下眼帘,开口搭话,起码还能套点情报。 “……因为,重要的恋人欺骗了我啊?”妙心若无其事地这般说道,“如他所愿的,我等待着,几十年,几百年,一直等待着。” “但是,从海里重新诞生的怪物,并不是他——虽然有着同样的名字,虽然和他一样能够操纵大海,只是技艺有些生疏……但根本一点也不记得我。” “当然,我也试图与它相处过,很遗憾,那只是让我更加确定,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仅此而已。” 她的恋人在被自己吃掉的那一天,就彻彻底底的死去了。 徒留她一人,在这个世界上不断徘徊。 “没有尽头的漫长生命并不有趣……应该说,非常地,令人疲惫吧?我很累了,所以想要休息,这并不是件叫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吧?”妙心这样说道。 “但是呢……却无论如何无法做到。” “我试了很多方法,从高处跳下,放干血液,吞服毒物,坐进柴堆里,甚至试过在饥荒的年代里叫人们吃掉我,但十分遗憾,没有一个方法对我有用。” 这具身体,不管被怎么破坏,始终会恢复到没被伤害的样子。 “最后,我只好去找了诅咒师……她告诉我,之所以我不能死去,只是因为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全部都被那个‘诅咒’抓在手里,他对我的执着之深,到了连一丝一毫都不肯让给其他人,甚至连黄泉的女神也不行的程度。” “其实在身体被彻底破坏的瞬间,我还是会稍稍失去片刻的意识的,那是因为我确实短暂的死去了那么一会儿……然而在我的灵魂落到奈落之底前,就会被他再度抓在手中,塞回强行缝合起来的身体里。” “所以,我想要死去的话,必须要有另外一个诅咒,来和他抢夺所有权。” “不需要多么强大,不需要赢过他,只要能稍稍阻碍他那么一会儿……” “在他有余力来找回我之前,让我顺利地落入黄泉就行了。” 所以必须是对妙心有足够执念的男子,也必须是和妙心一同死去,是否爱恋倒并无所谓,哪怕是憎恶也可以,只要死亡的瞬间能够诞生出诅咒,拖住缠绕在她身上的怨灵的脚步,叫她得以安眠即可。 “这样,你们也能够理解了吧?为何我不愿意把他交出来的理由。” 虽然完全不是两位术者的对手,但依然立于不败之地的女尼平和地看着他们,“即便我不逃走,你们也根本杀不了我哦?不如说,如果能杀的话,我倒是很欢迎。” “……但是,你也没法在海里死去,必须得去岸上吧?”少年只看了她一眼,便精准地戳穿了妙心唯一的弱点,“海中的恢复力太强了,你根本连‘片刻的死亡’都不会有呢。” “要比持久吗?我们和你大概都能不眠不休地支撑上好几天,但是那个男人……多半三天就会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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