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知道了,感情问题的话,外人很难随便插嘴的。”咒灵操使无甚所谓地耸耸肩,然后站起身,只是抖抖双手便轻易地让沉重的手镣和脚镣掉落在地,金属敲打的声响在死寂的牢房里传出了很远,却并没有任何人前来查看,仿佛他们已经完全遗忘了这个地方。 挂在木门上的大锁自动打开了横杠,在门柱上缠绕了数圈的铁链哗啦啦地滑动,宛如活物一般游走到地面盘绕起来,而沉重的木门更是吱嘎一声后便彻底敞开。 只是在朽烂的稻草堆里坐了半天的诅咒师极为从容地自牢房里走了出来,“她说过要去跳崖,我们坐上白,把附近的海岸都逛一圈,应该就能找到人了。” “既然不算生死战,那我们先回寺里一趟,把阿葵带上。”少年打了个哈欠,“她应该还没见过诅咒师吧?难得见识一次,让她看看比较好。” 咒术师的敌人不止是诅咒而已。 人与人之间,也是会互相咒杀的,虽然这并不是件好事,但她依然需要知道。 但说完之后,不知为何,诅咒师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答应下来,感到有些奇怪的五条一脸困倦地抬头,却只看到咒灵操使正垂着眼帘,望向自己的目光十分奇异。 “……干嘛?别说你觉得实战太吓人之类的鬼话。”毕竟当初这家伙差点成功唆使阿菊用言咒去屠村,若非小姑娘心性温柔,也许真能出现一个不到十岁的诅咒师。 “不,怎么说呢……悟,你说不定,非常有当老师的天赋哦?” “哈?别做梦了,我才不要再教人,葵已经非常烦了好不好!没有下一次,没有!再遇上你自己教啦!” “哈哈哈,要记得你这么说过哦?悟。” 察觉到了咒灵操使多半是在用自己不知道的某些未来在开玩笑,忍不住又生气起来的五条火大地冲他比了一发中指。 回庵庙并不费事,夏油杰甚至有空闲去换了身衣服,但在带巫女出门这一点上,提出反对意见的居然是药师蒿叶。 “去和绑架了人的凶犯对持什么的,实在太危险了!怎么能让阿葵去那种地方!” 女药师觉得自己的发言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可无论是向来脾气古怪的黑衣法师,还是一直笑嘻嘻没什么架子容易沟通的阿悟,甚至连挚友的葵都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她。 雪发的少年眨眨眼,考虑了三秒。 “……再加一个吧。”他说。 跟一个特级的诅咒师和一群三四级的术者相处了一年多,不知道有多少次差点被干掉,仍然只觉得咒术师们只是会些叫小鬼推石磨和舂石臼的小法术,始终觉得他们跟普通人没太大差别的人,大概也只有女药师了,某种意义上她的脑袋也挺厉害的。 虽然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咒灵操使对她的态度比其他人无咒力者要稍稍温和一些。 “说起来,那个诅咒师你们还认识呢。”像是嫌弃之后可能会见到的场景对两个少女的打击还不够大那样,咒灵操使开了口,“要是我没认错的话,就是那位妙心法师哦?” 不止是葵和蒿叶震惊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连五条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竟然没看出来吗?” “可能用了什么特别方法吧,咒力隐藏得非常好哦?昨晚直到使用咒术之前,我都以为她只是普通的猴子呢。” 而拥有六眼的少年咒术师,却又恰好因为种种巧合,没机会见到这位妙心法师。 “我现在相信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了。” 五条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事实证明,临时带上蒿叶的决定非常有必要。起码当少年正大光明地窝在诅咒师怀里犯困打盹,而巫女在旁边因为乘龙飞行的风压和高度而各种大呼小叫的时候,就十分感谢有女药师去哄她。 “……昨晚没有睡吗?我明明有说过不要等门。”虽然正笼着衣袖给某人挡风,但咒灵操使不仅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里也都写满了不赞同。 “那是狐狸的错吧。”大半夜的谁看到一张【临时有事晚点回来】的纸条还能睡得下去啊!“我又不能把白叫出来,从邻镇跑个来回,用掉一整天不是很正常。”这还是因为少年身为咒术师,身体素质远比普通人强悍的缘故。 没法回答的诅咒师闭上了嘴巴,只是把衣袖遮盖得更严实了一些。 距离镇子一日路程之内的海岸并不算宽泛,白龙只在海上盘旋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看到了某处空旷无人的悬崖上,一个正在挣扎的男子,和单手拖着他缓步前行的女人。 全程只顾着安慰巫女,此刻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也坐在龙背上飞行的蒿叶忍不住紧张起来,思考该怎么才能好端端地将阿葵带到地面上去。 然而,阿悟却只是转头吩咐了她一句,“抓好葵,别摔下去。” 接着,女药师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黑衣法师站起身来,满不在乎地从狂风席卷的高空向着悬崖的位置跳下,在风中猎猎作响的衣摆和宽袖,让他看上去仿佛化身为报丧之鸟那般。而说完话之后的雪发少年,同样地跳了下去,那细小的身影轻盈地不可思议,甚至能在半空中长久停滞,悠悠然地飘落,如果呼啸而去的法师像是猛禽的话,阿悟更像是变成了一缕清风,一片浅葱色的流云。 这绝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哪怕看到两人都平安落地,蒿叶也还是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她忍不住把面孔转向身旁的阿葵。 “……这个我不会哦?”巫女十分无辜地望着她,“起码现在绝对不行,如果以后咒力长进的话也许能做到吧。”阿葵说得相当不确定的样子。 看来,即便持有食脱,阿葵也仍然属于普通人这一边。女药师莫名地感到了些许安心。 虽然天色已经渐渐昏黄,但作为耳聪目明的术师,妙心仍然注意到了高处奇妙的动静,抬起头来的女尼惊讶地看着盘旋于云层中的白龙,以及从天而降的诅咒师和陌生的少年。 事情似乎有了变化。 但她也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安的神色,仍是从容地微笑着,迎接正向自己走来的黑衣法师,“这是怎么了呢,伯藏大人?” 而被她捆住双手,堵住了嘴,像是牵着奴隶那般拖行的男人,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了一眼法师之后,立刻两眼放光,满脸喜色地挣扎起来。 “您改变主意,要救这个男人了吗?” “当然不是了。”黑衣的僧人完全无视了来自男子的各种挣扎和示意,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只是需要借这个家伙一用。” “……借用?”哪怕是妙心也没料到法师的要求是这个。 “嗯,因为我的同伴对莫名背上通缉一事十分恼火,打算把这家伙绑上告示处的旗杆来出气。”诅咒师微笑着说道,“只要证明根本没有人绑架他谋求赎金,通缉自然就只能撤销了嘛。” “到时候,您还要对他做任何事,都请便哦?” 看着男人刚才还大喜过望,听完法师的发言之后立刻面如死灰地瘫倒在地的样子,即便是沉稳如妙心也忍不住被逗笑了片刻。 “哎呀,哎呀,伯藏大人您可真是……”但她笑完之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想答应您的,但是不行。” “因为这个人已经知道我的事情了,等他跑掉,想要再抓回来就比之前要麻烦多啦,若是再有其他的术者介入,就更加的麻烦。” “而且,我也不想让山上的孩子们被波及到。” “……真奇怪,要是那么介意他们的话,为什么要跟这种家伙纠缠不清啊?直接甩掉,和大家一起好好生活不是更好吗?更不用说为了他去死了。你也清楚这就是个垃圾吧?根本没有让你为他搭上性命的价值。” 雪发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女尼用惊讶地眼神看向五条,然而冲他露出一个莞尔的微笑。 “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呢,所以讨厌人的伯藏大人才会让你留在身边吗?” “只是稍稍说几句好话而已,别给我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少年冷冰冰地瞪她,“该揍你的时候又不会客气。” “然后,也不要摆出一副跟狐狸很熟的样子,明明压根就不认识。” 看到黑衣法师小声叹气的样子,妙心终于笑出了声。 “哎呀,要是让你生气了的话,那我就道歉吧……并非有意让你误会的。”女尼呵呵地说道,“以及,似乎是让你们产生了什么误会,其实,我对这个人呀……并没有抱有什么爱恋之情啦。” “因果,弄反了哦?” “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要和他一起去死。” “而是因为他很想死,所以我才让他喜欢上我的……唉,若他是个出色的人,也许我还不会选中他呢,垃圾也有垃圾的好处嘛。” “因为,不会有谁对他们选择死亡的事情感到意外,只是这样而已。” “但他已经不想死了。”黑衣的法师皱起眉头,这样说道。 “我知道哦?但是,他对我的执着已经足够了,想要追逐死亡只是必要的条件之一,毕竟,我不想勉强别人嘛。”女尼无奈地摇摇头,“要是再换一个,又还得等上不知道十年,还是二十年。” “虽然我确实能够等待那么久……”妙心轻轻叹了口气,“但是,妾身已经不想再等了。” “所以抱歉啦,并不能把五郎交给你们。” ----
第39章 三十五 妙心拒绝的瞬间,她的手和脚,被雪白的布料包裹的肢体,便在瞬间歪曲起来。血肉碎裂横飞而溅出的鲜血,涂抹在岩石和男人的面孔和身体上。 即便如此,女尼也没有发出任何能够成为惨叫的声音,她甚至来得及伸出尚未被波及的那只手臂——仅仅因为它离男人足够的近,容易出现误伤,所以少年才放过了它——一把抓住呆若木鸡的五郎的衣襟。但瞬息而至的手刀毫不留情地劈斩而下,黑衣的僧人已然近在咫尺,折臂,以拳冲身,没有半点留情地将女尼一击打上半空,远远越过悬崖那狭窄的地面,然后掉了下去。 整个过程只有四五次呼吸那么短暂,在半空观望的蒿叶甚至来不及发出多余的声音,妙心已然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啊,阿悟和伯藏大人果然都好强。”巫女葵发出了没有任何意外的感叹,一副对结局早就有所预料的样子,“……哎呀,妙心师傅好像也没有那么弱呢。” 不知所措地再度转动视线的女药师,这才看到本该平静祥和的海面,突兀无比地掀起一道高耸数十米的巨浪,向着悬崖的方向拍去。 站在浪尖上的,便是方才掉落下去的女尼妙心,而她被扭曲成怪异肉条的半边手臂和腿脚,以及被折断的另一只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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