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咒灵不知何时潜行到活着的盗匪旁边,正打算撕裂他的喉咙。虽然他对盗贼没有好感,但也没到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的程度,因此只好分心处理了一下。而等少年回头之后,穿着袈裟的男子便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荒野的草原上。 失去了敌人的小少爷烦躁地啧了一声。 能够机灵到从他手上溜走的暗杀者也并不少,这家伙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难缠的那个。 无论那片远离了慌乱的中心,被压得整整齐齐,坐上去非常舒服的草甸,还有脚上绑得恰到好处的布条,都只让少年的心情变得越发糟糕。 尤其当他看到对方逃离前的位置上,留着一片放了莓果,鸟蛋和野芋的芭蕉叶之后。 这家伙绝对是最知道怎么惹他讨厌的那个。 五条悟火大的想。 莓果酸到舌头都麻痹,芋头一股子叫人反胃的味道,鸟蛋他实在没有勇气生吃,最后只好跟那群穷得连铜板都没有几个的盗贼们换了两个黍米团子。 虽说盗匪们又是对他下跪,又是摆出一副上供的样子把仅有的钱和食物整整齐齐放做两堆,但小少爷并没有要理会他们的意思。 救下他们是因为这些人罪不至死,没有直接叫警察或者送官府,仅仅是因为不认识路。 一边啃着只有微末盐味,还硬到咯牙的团子,五条拖着两条小腿,把不知如何是好的盗贼们抛在身后,独自向着前方继续进发。 虽然他对‘找到公路’这件事已经不太抱有希望。 就算平时看的都是动画片而不是时代剧,但盗贼们的衣着打扮与携带的杂物,浓重的口音和用词方式格外老旧的特点,都在向五条悟证明一个他十分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不管起作用的是术式还是咒具,自己确实成功被独自一人丢到了古代。 回家这个目标,短期内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达成了,虽然可以回到五条家,但那里恐怕连一个熟悉的人都不会有,即便对方会看在他是六眼的拥有者份上,无条件地立即把五条悟拥立为当主。 然而少年从来就没想要过那种东西。 一直走到太阳西下,赤色的火烧云遍布天空,五条才勉强看到了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凭着小孩子的体力,能够在日落之前顺利找到村落,他的运气其实已经相当好了。 在走向村子之前,少年垮着嘴角撇了眼远处的密林,深处的阴影中有某种事物流动的影子,咒灵特有的气息让他不快地哼了一声。 虽然知道那个奇怪的诅咒师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毕竟把人转移到过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目的没有达成之前轻易放跑他才是怪事,但五条悟还是感到了相当程度的不愉快。但少年不太确定,他感到不愉快的地方,到底是那家伙对自己有所图谋呢,还是那家伙对自己的善意不过是短暂的谎言。 村落建立在一条极为宽阔的河流旁边,能够看到不少沿河的田地,以及田埂上一些拿着农具向村子走去的人,五条悟看了看农户们身上全是补丁的灰黑短衣,有些人甚至连裤子都没有,满不在乎地光着两条黑瘦的细腿慢悠悠地走动,再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漂亮的浅葱色小袖,不由得皱起眉头。 难怪盗贼们连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他这一身在未来也许十分寻常,现在却等于把有钱写在了脸上。 不过就算可能会遭遇敲诈,五条悟也还是打算进村,刚才不过是在赶路的时候休息了一会儿,都能遇到盗贼,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要是在野外过夜会遭遇到什么鬼玩意。 入村的必经之路是座做工粗劣,摇摇晃晃的木桥,但考虑到这不过是个小村,能够拿出钱来建桥,都算是地主家里信仰虔诚,心地良善,因此少年也没有太过挑剔。 反正就算桥塌了,他都还能踩着木板在河面上跑几步。 然而出乎五条预料的,那些背着柴火走在木桥上的村民们,看到他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想扯他的衣服,而是纷纷大呼小叫着逃入了村庄。 “鬼!!桥上有个鬼!” 比起美貌来,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村民们显然被他更为显眼的白发和空色眼瞳给吓到了。 从没遭受过这种待遇的小少爷堪称目瞪口呆,随即被气到跳脚,“谁是鬼啊!怎么看我都是人吧!!一群没用的胆小鸡仔!” 但不管五条再怎么跳脚叫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村民迅速汇合到回家的人群里,然后大伙一起逃得灰尘四起日月无光,仿佛站在桥上的不是一个八岁小孩子,而是一群兵强马壮的士兵。 跳完脚,骂完人的少年并没有觉得爽快,反而陷入了犹豫不决的困境,显然,再待会儿,大概就是一群男人挥舞着锄头和绳子跑过来。 村民可不是盗匪,对他们使用苍的话,那他就真的要变成恶鬼了,不管哪种意义上的,但身为幼年的孩童,他现在的体术其实并不怎么样,要对付一大群成年男性还是很有难度的,可是叫少年乖乖束手就擒,等待村民们愿意给予信任再解释误会,他又十分不情愿。 为不存在的错误低头本来就很奇怪。 “……那,那个……真的,真的不是鬼吗?”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少年转过头去,一个背着木柴跌坐在地,腿软到扶着栏杆半天也没站起来的瘦弱男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显然,他是因为过于没用而被同伴抛下了。 “真是鬼的话,你还能好好在这里跟我说话才怪。” 少年臭着脸回答。 男子脱力般地松了口气,哆嗦着爬起身,“这位小少爷,您长得可真吓人啊……” “哪里吓人了!我明明很好看!!” “哎呀……”男子干笑着,“倒确实是比我家阿菊还白净……您的家人不在身边吗?怎么就一个人跑在外面呢?”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走散了,我正在找呢,但天都黑了,总得找地方过夜。” “这到也是,天黑之后外面甚至有狼呢……刚才那么失礼,真是对不住,您要是不介意,请务必到我家将就一晚吧?” “……我身上没有钱。”五条干巴巴地说道。 “唉?哈哈哈,我家地方很窄小呢,只够借片屋檐给您,怎么好意思收钱。”男子挠着绑得乱糟糟地发髻这样对他说道,“请不要介意家里脏乱。” 一开始,五条还以为是男子比较谦虚。 但是跟着他进入村庄之后,少年发现他说家里很小,比较脏乱之类的,都是大实话,毕竟只有茅草盖顶的泥墙小屋,无论如何也大不到哪去,门口只挂着一条勉强负责挡风的旧草席。 这种连大门都没有真正贫民还是让五条悟受到了些许震撼。 “阿菊?在屋里吗?” “在的,爹爹。”有些虚弱和稚嫩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了出来,跟着男子进了屋的少年看到了一个躺在小屋中央,身下垫着门板,用陈旧的棉袍充当被子的瘦弱小姑娘。 “今天身体好点了吗?爹爹在山里找到不少野菜呢。” “嗯,今天好多了。爹爹,你摘了什么贵重的草药回来吗?要快点还回去喔?山神大人跟着你回来了耶。” “唉?没有啊……”男子还在惊讶,不过当他看到女儿的手指指着少年的时候,还是哈哈笑了起来,“这可不是山神大人,是位迷路的小公子啦,来我们家借宿而已。” “打搅了,我是悟,就那么叫我好了。”少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五条的姓氏。 平民是不会有姓氏的,只要五条悟一说,搞不好屋子里的父女两就要当场下跪,然后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到地主家里去,而五条又不是什么小贵族,虽然算不上能直面天皇的云上人,也好歹是拥有升殿资格的堂上家之一,即便在二十八半家里也是少数能与土御门相提并论的大族,平民听到他的姓氏最多当他是个寻常的贵族,地主家的人听到,大概就直接把他打包送进京城了。 “啊,您看我,都忘记说名字了,叫我弥平就好,这是小女阿菊。” “是,是客人吗……对不起……这么躺着……”似乎是因为病弱的关系,小姑娘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似乎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好好打招呼,但立刻就被五条干脆地按了回去。 “身体不好就躺着啦。”小少爷一点不拘谨地在比他矮了两个头的阿菊身边坐下,“我只是突然上门的客人,不行礼也没事吧。” “小公子说得对呢,阿菊要好好养病才行。”弥平温和地摸摸女儿的头,“今天爹爹不在,饭也没有吃吧?马上就煮哦。” “饭!”阿菊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嗯,今天爹爹挖了不少新鲜蕨菜,跟主人家换了点小米哦!” “小米粥!” “还有芋头呢。”男人开心地说道。 虽然他们十分高兴的样子,但五条悟反而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当他看到弥平熟练地从屋顶拉下一只陶锅,从柴架上的布袋里倒出两把稀稀落落的黍米,再加上大团的蒲公英和一些焉焉的蕨菜,最后在水缸里盛出满满一锅子水之后,就对晚餐的内容感到了绝望。 然而从阿菊异常期待的表情看来,这甚至算得上相当丰盛的一餐。 多半是因为有他这个客人在的缘故。 从小娇生惯养,把自己的生活视为理所当然的小少爷,多多少少有了点罪恶感。 “那个。”少年张张嘴,“弥平,你会料理鱼吗?” “会倒是会……可是我们家并没有渔网……” “用不着那些。”五条撇撇嘴,“我只会抓,但不会煮。”幸好村口就是一条大河,“我现在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就当做今天过夜的费用好了。” “等等,小少爷?天快黑了,河边有点危险啊!”男人试图追上少年窜出门去的步伐,可惜他的动作相比五条而言缓慢得和乌龟没有差别,等弥平掀开草席,少年早就连人影都不见了。 阿菊愣愣地和父亲对视了一眼。 “爹爹,真的不是山神吗?” “啊……这个,他说自己是人……” 他现在也不确定起来了。 花了不到一刻钟,便成功提着三条肥美大鱼回来的五条十分自豪地掀开草帘,“我回来了!只抓到三条,锅里可能煮不下……” 本该只有父女二人的屋子里多了一个让他眼熟无比的家伙。 “哟,悟。”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的男人让少年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哎呀,小公子,实在是运气好,您刚出门,这位伯藏法师便来借宿顺便找人……能和家人遇上实在太好了。” “……确实如此。”他磨着牙说道。 就算想现在把人打出去,也得考虑一下在场的弥平父女,更别说这是他们唯一的屋子,要是动起手来,到时候他‘恶鬼’的名声大概就坐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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