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广陌一言失口,光哄自家小妹便哄了大半日方好,这才有暇把前事说了一遍,而后方道: “如今,那少恭似不认得人了,晴雪也道他自称‘毛毛’,乃天墉城二弟子之契仆,到叫我好生不解。”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何况你也说过,那欧阳少恭虽善炼丹,却实实在在是个人。而那欧阳毛毛,却是只半妖精怪,怕是个中有差。” 幽都婆婆也思之不明,原想着借此事,在天墉城多留数日,也好看看焚寂剑如何了。 却不想从天墉城一名叫“肇临”弟子口中听得,焚寂剑居然已不复于世上,被炼成把劈柴的斧子。 幽都婆婆当时听得,几乎没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 ——天墉城果然厉害,连焚寂剑这等凶剑也能降住,还将其炼成了斧子,真真好胆! 只这心里,怎地这般别扭? 甭管如何,幽都婆婆还是领了风广陌与风晴雪下了山,只是陵端的加服,也没加成。 天墉城山下的村庄,因得地利之便,受天墉城弟子照拂良多,不敢说生活得多富足,至少衣食无忧。 可近时多有青壮男子失踪,村民向天墉城求救,陵端的加服之礼便也没办。 百里屠苏可算等到机会下山,正欲开口,便被肇庆日渐圆润壮硕的身子挤开。 肇庆笑得跟个大白肉包子似的,那脸上都快挤出十八个褶子来,嘻笑着道: “大师兄,二师兄让我前来领这任务,说是闭关久了,想去活动活动筋骨。” 陵越略显削薄的清俊脸上全是无奈,他对陵端是越发宠溺,也不愿因些许小事让陵端不快,便颔首道: “也好,让他下山解解闷也好,你要小心仔细,陵端虽是阵法皆精,到底身子骨单薄些,你要小心照应他。 此次下山,若事有不对,先顾性命,退回山上,再行定议,休伤了自己。” ——你是怕,我们人多又蠢累及师兄,才让我们退吧! 肇庆满心无奈,只能暗中吐槽。 没法子,休说涵素真人,就是陵越、陵清等,只要事涉陵端都是万分小心,生恐有什么差池,把他当瓷娃娃。 就是肇庆自己,又何尝不如此? 这,便是陵端在天墉城的位置,特别之极!
第十六章 肇庆觉得,自家真的有乌鸦嘴的天赋,总是吐槽什么就来什么。 这不,才下山,看得山腰云挂似环,绕若白练环在半山,肇庆边啃着手中山果,边随口笑道: “我说陵清,你看这天儿,咱们不会淋个落汤鸡吧!” “我说肇庆,你能闭嘴吗?你那张嘴,一说好的就不灵,说坏的一定灵,看来,一会儿这雨是挨定了。” 陵清翻个大白眼儿没开口,到是肇临接了话头,他俩同为戒律长老门下,到是相互极熟。 肇庆后知后觉的捂了嘴,下意识往前方陵端处望了眼,却见欧阳毛毛正乐颠颠的把枚又红又大的山果递给陵端,那两只毛茸茸耳朵轻抖,大尾巴摇成了朵花儿,哪儿似只黄鼠狼成精?分明一只大黄狗嘛! 肇庆边闷笑着,边松了口气,顶着身边二位师弟的白眼儿,和身后一群小弟子的嗤笑,厚颜的道: “天地风云,非凡人可测,我辈修仙也不顺势而为,哪里来这许多矫情?挨淋也只怪行得慢,关我何事。” “大师兄若知,不知你是否也如此应答?” 陵清悠然向前追赶陵端,却在错肩之时凉凉开口,堵得肇庆憋气半晌,直捶胸口。 陵清如今已复身形,少年眉目清秀,身形修长笔挺,犹若一株小小青松,待历风雨寒暑,终可长成傲世苍松立于天地。 陵清幼逢劫数,入得门派又是陵端多方照应,更因陵端而得天星洗髓之济,自对陵端依恋非常,待陵端如兄如父。 陵清赶上陵端,自怀中取出个小油纸包来,轻笑递过: “师兄,这是大师兄让我给师兄带的桂花糕,虽不是胡记的,却也是大师兄亲手赶着做的,吃一块儿吧!” 陵端凤眸轻转,眸光波动,似那碧山春水之上闪动的光点儿,带着柔软与调皮,少年语声清朗得象山涧里跳跃的水珠,润甜而灵动: “先收起来,这雨看样子马下就下,别坏了大师兄一番心意。” 话说间,一点沁凉雨点就打在陵清鼻尖儿上,陵清忙收起后,却见陵端随手轻挥,山间烂漫野花聚花成伞,便悬于师兄弟们头上,免受雨露风寒。 肇庆看着身后小弟子们一脸惊羨,虽也同惊陵端道术通玄,却故做平淡的轻斥道: “乱什么?你们若肯勤修苦练,也能有此法力。区区小术就大惊小怪如此,日后下山,岂不丢了天墉城颜面?!” 小弟子们忙不再私语窃窃,个个眼中精光亮闪,全是野望决心,到让肇临轻笑,在他耳边道: “你这手借威励志玩得不错,已有二师兄八成火候。” 这天墉城上,与陵端亲厚者,明里暗里只呼陵端“师兄”,如肇临这般不远不近的,才会呼其“二师兄”,一字之差,亲疏立见。 肇庆扫了肇临一眼,并未开言,他肥肥白白脸上始终挂笑,心下却不然。 肇庆与肇临虽是同门师兄弟,又同为内门弟子,但肇庆私心里并不待见肇临。 非为肇临胆小懦弱,乃是因仙门大比时,肇临得陵端之济提升资质后,明里对陵端各种恭顺,暗里却有微词。 虽不过言下暗指陵端目下无尘,行事霸道,但这般不实之言,听在初入门派,对陵端所知不深弟子耳中,也是坏名声。 偏这人又语焉不详,半遮半掩引人瑕想,反让人觉得他受陵端奴役十分可怜,陵端太过霸道可恶。 却不知,天晓得,这人连近陵端身的资格也没有。 天墉城,上至掌教涵素真人,下至杂役后厨烧火的一众精怪们,个个拿陵端当宝。 陵端又常常闭关,出门后身边一堆人物,哪里有地儿立他肇临? 肇庆私下曾撞见过肇临含酸带妒的隐讽暗坏陵端,念着同门多年,且陵端自家又并不在意,才没上报戒律长老处置他。 但私下里,肇庆却远他几分,并告诫其它师弟,避开肇临。 肇临见肇庆不接话头,也心下无趣的住口,他不是不念陵端的好。 只是眼见陵端身畔永远那么热闹,自家连个知心说话的师兄弟也没半个,心里含酸,才会出此昏招。 说来说去,也不过自卑太过,才会羡妒他人。 山中风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半刻便雨住云收,天宇悬虹,犹若彩桥挂碧空,一头在碧宇,另一头却在山间树梢。 涕尽微尘的绿叶,青翠光闪,叶尖儿上挂着一点晶莹水滴,映照着阳光,折射出七彩光华。 “哎呦!” 绿草丛中,打着滚儿摔出个毛团儿来。 细细绒绒的一身雪色白毛沾了泥,尖尖的微红小嘴儿还不舍的叼着半枚山果,大尾摇摇,圆胖得跟球似的身子,胖胖短腿儿艰难的支撑住,四只小爪子在泥地上直打滑,叫得惨烈: “端端,端端,救命……,要摔……了,啊……” 陵端抬手一捞,接住这肥得都快找不到脖子,活得跟猪崽儿有得一拼的狐狸,勾唇轻笑,语声清悦,似清泉流过青石般润泽: “胡小七,你再这么吃下去,就快跟胖胖一个体格了。” “鬼才跟那只笨熊一个样儿,爷这风姿,就是再胖十倍,也够那只笨熊赶的。” 胡小七得意扬扬的眨着狭长狐眼,三口两下把果子吞下肚,轻抖一下雪白毛皮,一道白光划过,泥痕水迹尽去,又是雪白干净一只狐。 陵端放下胡小七,抄手看着这只骚包胖狐狸,得意的甩甩毛茸茸大尾巴,轻笑问: “行了,若无事,你也不会下天墉城,何事?” “掌教真人去闭关了,可偏生‘镇妖洞’的封印似有松动,紫胤真人让我告诉你,山下事了后,速归。 好了,我话传到了,得去买盐去,先走了。” 胡小七大尾巴一甩,就消失无踪,陵清这才后知后觉的提醒一句: “胖七,钱袋儿……” 地上一只深蓝织锦绣着胖胖白狐的钱袋,正在泥泽中摆着。 ——市集之上,一个白胖清秀的年轻人正在跳脚: “我的钱袋啊啊啊!那里头,有我全部的私房钱,全没了!” 陵清用剑鞘挑着胖狐狸的钱袋,被陵端一个法术下去变得洁净而可爱的钱袋,笑得贼贼的,活似偷吃了烤鸡的小狐狸: “胖七非心疼死不可,大约他的私房,全在里头了。” “管他!这只小气狐狸,成日躲在自家房里偷嘴不说,还老蹭我们的吃食,让他出出血,也慰劳慰劳我们的肚子。 顶多,回去时,给他捎上只鸡便是。” 肇庆轻拍陵清肩头,笑着插言,而后正色对陵端道: “师兄,若一会儿村里并无大事,我等也能应付,便请师兄先行回山吧! 毕竟,‘镇妖洞’中的妖物甚多,纵不惧其出脱为患,但逃了,也是麻烦。” “嗯,我知道。” 陵端颔首,春山墨柳似的清秀长眉微蹙,语声微沉,似有愠色: “不过,下山前我才吩咐过巡查山中各处封印,‘镇妖洞’有异,如何无人报我?” 肇临垂下眼帘,有些心虚的微挪脚步。 原该是他去查“镇妖洞”封印的,可偏那处荒僻,一时犯懒,想着封印乃是先代祖师所下,量不过区区妖物也难脱,便未去。 却不想偏就出了事,还被执剑长老紫胤真人知晓,真是倒运。 肇临的小动作,如何能逃过众人眼去? 陵端心有七窍,如何不明?当下便面带霾色,凤眸含怒,若非顾着戒律一脉颜面,不能在后辈弟子们面前发作,他撕人的心都有。 “镇妖洞”如今已不比从前,因陵端与陵越、陵清下山时多有擒拿恶妖镇压,洞中之妖已是妖满为患。 虽是门中弟子受他们这些师兄训教后法力大增,但妖物出逃终是祸患,一但附身小弟子,或伤及寻常弟子,终非幸事。 陵端视涵素真人为父,天墉城为家,一众亲他近他师兄弟为亲人,如何能忍见他们因一时疏忽而受损? 纵此事非他之过,也心下难安。 若非山下村庄之事听得似是妖物为恶,怕肇庆等难以应付,陵端只怕立时就会回头。 肇庆也知陵端这是因顾着自家一脉才压着火,心下感念,也暗恼肇临懒惰生事,不再多言,紧随陵端入了村。 杏林村,村中人人家中都植杏树,此时逢春,杏花绯蕊雪瓣,堆雪积粉似绽满枝头,压弯长条,淡淡浮香溢满村庄。 连农家村舍里养鸡鸭猪牛,混合水肥的气味儿也掩盖了去,只余那甜淡香气绕鼻而来,极是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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