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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再开口，二人沉默着吃完了面。 回去的路上唐酥像往常一样走在落后陆卡半步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卡想要劝却不知道该从何劝起，心里正着急，突然感觉袖子被从后面拽了一下，扭过头看到唐酥仍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他比唐酥高出大半个头，见状便下意识侧低着头朝唐酥偏了偏耳朵。 “怎么？” “能不能……晚点再回去？”唐酥声音很小，仿佛自己提的是什么会令人为难的要求。 陆卡有些惊讶，仔细想想这大概是一个多月以来唐酥第一次明确地向他表达自己的意愿。 “或者，或者……我能不能晚点再回去？”唐酥避开陆卡的视线，仍是用很小的声音说：“我想在镇子上走走，不会走远的，很快就回去。” “一起吧。正好我陪唔……我消消食。”陆卡给自己找了个陪唐酥的由头。 他以为唐酥是想怀念一下旧事，见唐酥耳朵红红还以为是天凉给冻的，心里盘算着是该借机去给唐酥买件压风的厚衣裳。滚了毛边的披风就不错，最好还是黑色的毛边，显白，衬他的肤色。 许是吃多了脑子懒得动，陆卡在惦记披风和毛边的时候根本没想起来一件事：眼下还未立冬，又不是一路在往北走，哪里就冷到了能把耳朵冻红的时候？ 其实唐酥才是真的吃撑了想消消食的那一个，谁知正好被陆卡一句话踩中痛脚，耳朵红完全是又羞又恼又不好发脾气，活生生给憋红的。 走着走着，唐酥想起了一些往事，抬手指了指对面的铺子对陆卡说：“那家铺子，里面卖的云片糕很好吃。” 可惜天色已晚，铺子已经关门了。陆卡心里一阵惋惜。 “小时候阿姊带着我回蜀中走的就是这条路。路过这里时我受了风寒……也可能是我受了风寒阿姊才挑这里落脚。当日阿姊吃的应该就是今天这家阳春面，汤底的味道我还有些印象。那时候我年纪小，生了病吃不下饭又不肯好好吃药，阿姊就在这家铺子买云片糕来哄我。” “我要是早点想起来就好了，说不定再早些人家还没关门。这家的云片糕不是很甜，二当家应该也会喜欢。” “除了云片糕还有别的吗？”陆卡看了眼屋檐下挂着的牌匾，决定明日出发前先来买些糕点。 “就……只记得云片糕了。”唐酥赧然。 陆卡极轻地笑了一声，说了句“知道了”。 唐酥不知道陆卡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好意思问他是知道什么了。 翌日，陆卡一边往挂在马背褡裢里装东西，一边向唐酥确认：“确定不走官道了？” “嗯，走官道饶得太远了，按现在的速度你恐怕赶不及回去过年。”唐酥抱着件深蓝滚黑色毛边的斗篷站在一旁，反复回忆过之后确定自己还记得路才开口。 “我在路上过年也无妨。”陆卡失笑，没把他自己不消一个月就能赶回去的话说出来。 “那不行。”唐酥认真道：“夫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盼着你能回去过年的。” 今日同行的若是其他人，未必能得陆卡这样不惜耗时的照顾，无非是担心他一个地坤路上吃苦。这些事唐酥看得分明，只是不曾明说。大家聪明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点透了反而大家都尴尬。 再者说唐酥本人确实也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地坤，这一点陆卡心里清楚。他只是觉得横竖不需要赶时间，没必要让唐酥吃那份赶路的苦，丝毫没有看不起唐酥或是觉得他吃不得苦的意思。 于是陆卡没再坚持，利索地翻身上马，半开玩笑道：“得亏我有远见，给你挑了件厚实的斗篷，以后夜里就靠它防寒了……行了，后半程怎么走都听你的，走吧。” 唐酥冲陆卡笑了笑，眼睛亮亮的。 “对了，还有这个。拿着，路上吃。” 刚出镇子还没来得及让马放开了跑，唐酥又被陆卡叫住了。错身而过时陆卡把一个油纸包稳稳地塞在了唐酥怀里。 唐酥一愣，赶忙勒马停步查看。 拆开油纸包，里面装的正是唐酥前夜提过的云片糕。 还是热乎的。
第13章 十三 ===== 太阳落山后林子里的寒气一下子就钻了出来，先前预备下来的御寒之物纷纷派上用场。 陆卡坐在树下用匕首削树枝，面前的火堆上吊着个小铜锅，正咕嘟嘟往外冒着热气。 出发前两人合计过，路上赶一赶，要穿过这片林子左不过也就五六日光景。唐酥的意思是林中不缺水和野物，只消买些耐存放的干粮带着，能果腹就行。 但陆卡不这么想。 这次本来接的就不是什么需要隐匿行迹的任务，犯不着这么委屈自己的胃。所以除了干粮之外他还买了口小锅挂在马背上，还捎带着买了一小袋米、一包腊肉和些许干菜。 若是同行的人换成严征他们，陆卡肯定不会这么细致。出门在外，一帮大老爷们儿谁也不会讲究太多，都是怎么轻简怎么来。至于燕暮迟，雁门关长起来的天乾大概就不知道“讲究”这词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有一年冬天，陆卡和燕暮迟在北边遇到了埋伏。甩脱对方时二人在风雪里迷了路，那几日只能就着雪啃冻硬的干粮。巴掌大的饼子掉在地上能听见响，吃的时候跟啃石头似的，咽进肚里坠得胃绞着疼。陆卡自诩不算吃不得苦，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胃里一阵阵抽筋。 至于燕暮迟，她实在是……是条好汉。 别看燕暮迟平日里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当日在冰天雪地里啃干粮时眼睛还像狼一样亮。 能在野外吃上点热乎的汤汤水水当然是好的，这份好意唐酥领情却不愿意白白受着，于是从进到林子里开始，他就自觉承担了打野物的责任。陆卡本来还想和唐酥争这个活，半日下来发现在这方面实在是争不过唐门弟子，也就认命吃起了“软饭”。 唐酥拎着处理好的兔子回来时陆卡正在用匕首往锅里切腊肉，饼被削尖的树枝串着、架在火边烤。价值千金削铁如泥的匕首在陆卡手里干的全是菜刀的活，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每日都在眼前发生，看了几日唐酥还是没能像陆卡那般坦然。 “今天是兔子？想怎么吃？”陆卡从唐酥手里接过两只剥的干干净净的兔子，掂了掂：“还挺肥。” “烤了吧。这林子里兔子还挺多的。”唐酥看了眼那口只有一捧大的小锅，感觉就是把兔子切了也煮不下。 见唐酥在往锅里看，陆卡还以为他饿了，蹲在地上一边把兔子往树枝上串一边说：“腊肉刚放进去，再煮一下就能吃了。饼是热的，要是饿了你先垫垫胃。” “不是，想了些别的。” 陆卡仰头递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对视片刻，唐酥败下阵来，错开视线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在想，煮着吃会不会……麻烦。” “想吃煮的？”陆卡手上动作一顿，想了想，摇头说：“没有能去腥的东西，怕你吃不惯。” “我就是随便说说。”唐酥连连摆手。 “明日路上再遇见野葱野姜了摘些给你煮肉吃，今天先吃烤的。这两只兔子肥得很，烤出来味道不会差。” 陆卡把一只兔子放在火上架好，想到先前赶路时好像瞥见过路边有野葱野姜。 “怎么方便怎么来就行，不用麻烦。”这么兴师动众的事唐酥自然不愿意。 这能有什么麻烦的？又不是荒郊野岭想吃山珍海味。 “煮比烤还省事，不麻烦。”陆卡把烤的热乎的白饼递给唐酥，笑了笑：“连顿吃烤肉腻得慌，正好我也想换换口味。不过我没煮过兔子，不知道煮出来好不好吃。” 火光映着胡人半张脸，垂在肩头的金发染上了暖色，琥珀色的眸子含着笑，像盛着蜜。 唐酥突然有点后悔，没顺道找找树上的蜂窝。他记得中秋在寨子里烤羊的时候陆卡是刷了蜜的。 “要是有蜂蜜就好了，刷一层上去会好吃得多。再摘几个果子挤出汁淋一下，唔，现在树上还有半熟的果子吗？”陆卡心中一动。 两人显然是想到一处去了。 唐酥知道有些果子即使是长熟了尝着也是酸的，就是没在意这片林子里有没有。 “那我明日留意着点。”唐酥咽下嘴里的饼，认认真真点了点头。 “可别！要是被蛰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陆卡赶忙开口劝唐酥打消这个念头：“你就当我是饿昏了头胡说的，听一耳朵翻过去就得了。” 这缺医少药的，陆卡可不敢真让唐酥去摘个蜂窝回来。身手再好也架不住蜂多势众，蛰出问题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我找找看有没有小的。白日里蜜蜂未必就在巢里。” 唐酥对这件事上了心，这一路上收到陆卡颇多照拂，说回报什么的还够不上，只是想多少帮上陆卡一些。 陆卡无奈，将盛好肉粥的碗往唐酥手里一推，妥协道：“要不然这样，明日咱们换换，你煮吃的，我去找野物和蜂窝。先吃，吃饱再说。” 唐酥捧着碗抿了一口肉粥，纠结了一阵，等到兔子烤出香味了才小声说：“那要不……后日？” “是不是我说的话馋着你了，”陆卡正在往烤兔子上撒佐料，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见唐酥真的没有打消主意的样子，只好板起脸来教育他：“你要是伤着了我手里可没有合适的药能给你用，就算你毫发无损把蜂窝弄回来我也得被你气着。我生着气可不会给你烤东西吃，说不定还会不想和你说话。” 这种“威胁”连陆蘅都唬不住，唐酥偏偏在听完之后真的犹豫了。过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却仍是不死心似的开口说：“那你要是想到别的什么需要的，一定要跟我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卡用一块兔腿肉抵住了嘴。 “先尝尝，我晾过了不烫嘴。吃饭的时候专心些，别总想东想西的。”陆卡后悔自己多提那一嘴。 其实陆卡一直说没有伤药是假的，怕真的被蛰了之后药不对症才是真的。 就算被蛰一下无碍性命，难道就不疼吗？至于一日不和唐酥说话……唐酥话少，陆卡又不是会没话找话的主，两人一日里本来就说不上几句话，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火堆不大，兔子只能一只一只烤。陆卡不急着吃，先卸了兔子的两条后腿，一条后腿给了唐酥，一条放在自己的碗里晾着，又拿匕首把其他位置不好啃下来的肉片好了码在碗里，等确认唐酥吃饱了才停下。 烤好的兔子唐酥吃了大半，新架上去的还没熟。仅有的两只碗一个给唐酥盛粥了一个盛着兔肉，陆卡也不挑，干脆一手拿饼一手端起放在地上的小锅就这么吃了起来。好在是给唐酥盛粥的时候他就把锅从火上取下来了，晾了一段时间现在端着倒也不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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