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酥饿醒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陆卡已经准备好了吃食在等了。 “对不起,我……” “我有点累,想休息会,正好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醒了正好,来吃点东西。”陆卡略微提了语速抢在唐酥道歉之前开口,见唐酥坐起来之后头上还别着草叶,错开视线忍住笑意提醒道:“你头上沾了叶子” 唐酥红着脸从头上摘下叶子,挪到陆卡旁边坐好,垂着头不说话,老老实实地等陆卡盛粥。 “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没敢走太远,迫不得已,就近祸害了不知道姓名的鸟兄一家子。”陆卡一边搅着锅里的粥,一边说着。 碗里有米有肉丝还有看不出原样的碎菜叶,唐酥疑惑地看了陆卡一眼。只见陆卡空出手之后用树枝在火堆里拨了拨,几枚圆溜溜的鸟蛋就从碳灰里滚了出来。 一窝不知道姓名的鸟,就这么整整齐齐地被陆卡端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可以吃的,放心。”唐酥被逗乐了,笑了一下。 许是因为今日天气不错光线也好,陆卡觉得自己被唐酥的笑晃了眼。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还不清楚有没有脱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唐酥就是紧张不起来。也许是陆卡太体贴,没给过他紧张的机会;也许是因为这个天乾足够令人心安,在不知不觉赚到了他全身心的信任,让所有潜在的危险都不再值得去担心。 “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你遭这么大的罪。” 陆卡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唐酥茫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没等唐酥摇头,陆卡就当着他的面把雇主托付的东西给拆开了。 两册子游记普通得很,装着家书的信封拆开来,唐酥睁圆了眼,陆卡忍不住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苦笑。 白纸。 “怎么会这样?” “是我大意了,看着简单就接了也没想太多。”陆卡塌下肩膀搓了把脸:“普通的书册信函根本不值当花这么大功夫和价钱,找信使就行。信里恐怕是真的有什么秘密,但是东西不在我这里,充其量我也就是被立出来当了个靶子。这一手倒是玩得漂亮……是我连累你。” 唐酥摇了摇头:“是我执意要走那条路的,应该怪我。” 陆卡:“……” 真要深究的话,源头恐怕得挖到“陆卡把唐酥捡回去”。两人一起沉默了片刻,心照不宣地选择轻飘飘地揭过这个话题。 “接下来怎么办?” 不便讨论的话题往往会带出来一个不经大脑的打岔,眼下也一样。陆卡自己尚且没个主意,唐酥未必能说出什么建议来。 “也许……可以先找地方养养伤。”唐酥好像连自己也不确定,硬是把陈述说出来疑问的语气。 “那我们就……” “你看那里。”唐酥打断陆卡,抬手往山壁上一指,不确定道:“藤条后面是不是……有个山洞?” 陆卡顺着唐酥的指向望去,离地约有一丈多高,藤蔓半遮半掩着的似乎确实是个洞口。 “我去看看,等我一下。”陆卡抽了把刀拎在手上,运起轻功进去一探究竟。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陆卡就回来了,见他表情微妙,唐酥便说:“怎么样?能遮风挡雨就好。” 谁知听完这话,陆卡的表情更奇怪了。他深深地看了唐酥一眼,没想出该怎么形容,干脆将刀扔在地上,腾出手把人打横抱起:“我带你去看。” 在唐酥的印象里从来没人这么抱过他,惊吓之际忘了该作何反应,被陆卡抱进山洞时才慢了好多拍地想到,陆卡的动作似乎不太顺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牵扯到了背后的伤。 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被转换成语言,唐酥又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同时也明白了陆卡脸上的微妙从何而来。 山洞许久未有人造访,到处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石榻石桌虽然粗糙但显然是后天人为的产物,木架子上的器具明显也都还能用。壁上挂着两张兽皮、角落里还堆得有没用完的柴火,还能听到山洞深处传来的水落入潭中的叮咚声……不知道哪位前辈造了这么一出隐居之地,真真是造福后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相信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 如果唐酥足够跳脱,恐怕要怀疑一下陆卡是否是明尊遗落在人间的私生子了。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更何况这里足够隐蔽又足够舒适,两人自然不会放着这里不待再费力气去找别的地方落脚。 陆卡把安置好就出去收拾东西去了。唐酥坐在石榻上打量着四周,发现这地方选得巧妙。 洞穴大概是天然的,连带洞穴外的藤蔓都没有人工的痕迹。虽然隐蔽又有活水经过却也不显得过于潮湿,如果没有推测错的话,等到了黄昏,落日的余晖透过藤蔓投进来,说不定能笼着整个石榻。兽皮铺的褥子不够细腻但足够厚实,只消拿出去晒一下就会又软又暖了,即使摸了一手灰唐酥也不嫌弃,甚至还挺喜欢的。 等陆卡的间隙里唐酥想起自己差不多该服药了。他身上虽然没有大伤口,但是擦伤刮伤总是难免的,味道很浅,也还是压一压的好。 已经很给人添麻烦了,就不要再添更多麻烦了。唐酥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摸放在腰封暗袋里的玉瓶。结果摸了个空。他慌忙将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仍然一无所获。 陆卡回来时看见唐酥正在慌乱地找着什么,赶忙上前问道:“少了什么?先别急,可能在我这里。” “玉瓶,装药的。”唐酥手足无措,声音都打颤。 “别慌,别慌。我见过,早先掉在别处,我替你收起来了。”这东西陆卡还真见过,说着,从包袱里摸出一个青玉的瓶子递给唐酥说:“给,是不是这个?像蕖姐的。” 唐酥接过青玉小瓶,仰头看向陆卡:“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白的。” 还有一个? “那个是做什么的?” 这下轮到陆卡懵了,他只见到了这一个。 “这个是……是掩盖信香的。” 答非所问,唐酥攥着瓶子不敢再看陆卡,陆卡却听明白了。这个是抑制信香味道传出来的,那另一瓶就是抑制雨露期的。 陆卡在唐酥面前半蹲下,果不其然,看到唐酥脸都白了。他拿出哄陆蘅的语调,温柔又坚定地说:“我去给你倒点水,咱们先把手里的药吃了。别怕,丢的那瓶我去给你找。你就坐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唐酥惊惶过了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咬着唇点了点头。陆卡伸出手,近乎小心翼翼地抹掉了他噙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 唐酥抱着水囊等到日暮,陆卡的身影出现在夕阳的余晖里时,他甚至想要不顾脚伤从石榻上跳下去。 但是陆卡空着手,没能带回他盼的东西。 “上一次服药是什么时候?能管多久?” “在镇上落脚那天。一个月。”唐酥木然地答。 还有时间。 陆卡松了半口气,他拉起唐酥的手,一字一句认真地许诺:“别怕,我来想办法。不会让你有事,信我。” 唐酥没有说话。 两个人的手心都是汗,分不清谁比谁更紧张。
第17章 十七 ===== 唐酥藏着心事,连日来像失了魂,白日里坐在石榻上望着洞口发呆,夜里合上眼就整宿整宿地做恶梦。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最不堪的日夜走马灯似的跑。 梦里昏黄的烛火把人影拉得很长,烛焰摇晃影子也跟着扭曲,投在墙上,鬼影幢幢。他陷在梦里,分不清真假,只好尽可能地把自己蜷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寻求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没有能够求救的人,所有的惧意都只能碎在嘴里,和着血咽下去。有少量来不及咽下的,从唇缝里逃出去,却又像绝望透了,只化作一声轻且短的呜咽。 陆卡伤在背上,挨不得墙也躺得不榻,这几日要休息就只能凑合伏在石桌上。这种姿势睡不长久,哪怕是他拿包袱垫着,睡不了多久照样会压麻胳膊。 迷迷糊糊中正好捕捉到短促的呜咽声,心头一悸,醒了。 他坐直身子,等了等,不见唐酥那边有别的动静,疑心是自己听岔了。本打算接着睡,到底是放不下心,刚趴下去就又坐了起来,一边无声地打了个哈欠,一边轻手轻脚地往石榻那边凑。 走进一看还真看出点问题——唐酥在抖。 睡前添过柴的火堆还没熄,合衣而眠的陆卡尚不觉得冷,唐酥这身下垫的身上盖的一样不少,怎么就打起颤了? 陆卡害怕他是染了风寒,半夜里发起热来,伸手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手背触及的地方覆了一层冷汗,不仅不热,还又湿又凉。 这是魇着了。陆卡心里松了一口气,眼下这缺医少药的,不是生病就好。 唐酥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却被梦魇缠着睁不开眼,下意识浑身瑟缩着,把自己团成更紧的一团。不同于预料中的粗暴对待,他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平和温柔的小调闯进噩梦里把他唤醒,睁开眼看到的是洒落在洞口的月光。 “陆……卡?”唐酥哑着嗓子迟疑着开口,脑海一片混沌。 小调消失了,陆卡的声音响在耳畔:“我在。没事了。睡吧。梦里都是假的。” 唐酥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从裹紧的斗篷里伸出手,摸到一角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衣料,攥在手里。哼唱的小调又重新出现,不消多久,唐酥便睡着了。 这次是无梦的酣眠,在黑甜乡里一觉睡到天亮。 陆卡天刚亮就起身了,一晚上替唐酥掖了无数次斗篷,实在算不上睡得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见唐酥的脚伤确实不严重,陆卡决定再休整一日,唐酥无大碍的话明早就动身。 之后少不了又要在林子里风餐露宿,陆卡想,今日该吃点好的。 唐酥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陆卡不在山洞里,刀照例摆在桌上。其实唐酥从来没有担心过陆卡会丢下他独自离开,但陆卡仍然坚持把惯用的一双弯刀留在唐酥身边,揣着唐酥那把一尺来长的短刀出门狩猎。 雨露期像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斩下来,唐酥伸手搓了搓脸,试图振作起来。收拾东西时才后知后觉斗篷上沾着淡淡的味道,他嗅了嗅,感觉有点熟悉,仔细一回忆便控制不住地红了脸。 蕖夫人配的药各有各的功效,叠加起来往往会产生额外的效果。就像她抄给唐酥的这两个方子,是无意间在孤本里发现的药方残篇,试了很久才给配出来。两种药同期服用时会额外产生一个“阻断”的效果,能免疫天乾的信香。 不是简单的不受影响,是根本闻不出来信香的味道,完完全全像隐君一样对信香的味道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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