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酥吃完饭后从包袱里摸出了几组机关在周围布置开,陆卡收拾完东西就裹着披风倚在树下睡了。 按两人先前商量过的,唐酥守前半夜,陆卡守后半夜。唐酥照旧抱着弩轻身翻上了树,找了处粗枝坐着守夜,在枝叶掩映下留心着周围的动静。 其实第一个夜里陆卡没敢睡死,唐酥守夜喜欢找高树,他总担心唐酥万一打盹的话会从树上栽下来,即使唐酥再三向他保证过不会有事他也不敢睡死。 在隐匿身形这方面,明教和唐门都是行家。即使是陆卡亲眼看着唐酥上的树,打个盹的功夫就再难查唐酥的气息了。若不是唐酥轻飘飘地从树上翻下来落在陆卡眼前,陆卡还真感觉不到树上有人。 另一边,一队人马趁着夜色来到了林边。为首的人罩着一件纯黑兜帽斗篷,看不清楚身形。 落后半个马身的男子翻身下马走到为首的人身边,恭敬地说:“头儿,都打探清楚了。两个人,走的这条路。”语毕,抬手指了指林子的小道。 见“头儿”没有反应,那属下又大着胆子问道:“我们是追上去还是……” “从外面走,截住他们。”冷冰冰的男声从兜帽下面传出:“‘截住消息,死活不论’。怎么,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要我教?” “是,是。属下不敢。”那人连忙躬身。 那名属下不敢多言,生怕触了这阎罗的霉头,退了三步才敢转身,翻身上马后朝其他的比了个手势,带着人从林子外绕路包抄。急行时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凉,竟是出了满背的冷汗。 不过片刻,林边就只余一道身影。他在黑暗中望着幽静的树林“嗤”了一声,随后抬手掀开兜帽咧嘴一笑。 “让我看看,这次……能猎到什么有趣的小东西。” 迎着月色,扣在男人脸上的半副鬼面尽是冷光。
第14章 十四 ===== “吁——” 唐酥勒马停下,感觉有些不对劲,侧耳听了一阵后抬头看天。 “要休息吗?” 陆卡跟着勒住缰绳准备翻身下马,被唐酥伸手拦住了。 “怎……” “等等。太静了,你看天上。”唐酥拧眉,示意陆卡看去天上那几只暮色中盘旋着不肯落下的鸟:“到了归巢的时候却不肯入林……前面恐怕有异。” 论起在山林中的经验,唐酥比陆卡丰富得多,所以在进林子之前唐酥就委婉地提过一次入了林由他来领路的事。起先他心里还有些忐忑,怕陆卡心里会存疙瘩,毕竟陆卡是知道他地坤身份的,一路上又多有照顾。但照顾归照顾,这和愿意听一个地坤的安排完全是两码事。 不熟悉就是不熟悉,陆卡虽是天乾却没有自傲托大的毛病。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一段时间下来也对唐酥的性格有了些了解,没有把握的事唐酥一般不会开口,所以他甚至没等唐酥开口多做解释就干脆利索地让出大半个马身示意唐酥先行。进入林中之后朝哪里走、在什么地方过夜都按唐酥说的来。 唐酥准备好了说辞,结果一句没用上,陆卡给予的信任令他受宠若惊。 “接着走,还是绕开?” 听了唐酥的话,陆卡把手压在刀柄上策马迈了两步换至唐酥身前,偏过头去问唐酥的意见,顺便在唐酥思考的间隙里他暗自在心里把掉以轻心的自己狠骂了一顿。连这么明显的异样都看没出来,放在别处早就重新去投胎了! 唐酥拿不定主意,不清楚前面是什么情况,他不想卷进麻烦里。可是绕行的话起码要多在林子里待六七日才能摸到外面,这么算下来耗费的时间与走官道相差无几,岂不是白受罪?他下意识咬住了唇,踌躇片刻后对陆卡说了自己所想的,由陆卡做决定。 比起以往的行程,这次简直如出游一般轻松,除了唐酥每日执着于赶路让白日的行程略微显得有些枯燥之外,一路无惊无险,遇到的最大的活物也是没有攻击性的鹿,连猛兽猛禽都不曾见过。林子里不缺野物,买来的米还剩大半,估摸着再吃十天半月也够。陆卡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避开吧,安全比什么都重要。米还多得是,林子里不缺野物,调料也够,不碍事。” 陆卡拍了板,唐酥无异议。这个时候两人还意识不到林中的埋伏是为他们备下的。 两人一前一后调转马头准备避开眼前的麻烦,但精心布下的杀局自然不会任由猎物轻易逃脱。几乎来不及反应,唐酥的马就着了绊马索的道。 “小心——” 马吃痛的嘶鸣、陆卡的惊呼和箭矢破空的锐响混做一团,唐酥来不及辨别箭矢的来向,就势以肩背着地卸了力道滚进了草丛,停住时埋在地上的铁蒺藜距脸不足半寸。 “当”的一声,横扫的弯刀在唐酥脑后险险地抽偏了偷袭的短箭。 唐酥耳朵一动,单手撑地一跃而起,凌空抽出别在后腰的弩抬手就回了一道还击。 “上马!” 陆卡朝唐酥伸出了手,唐酥借力翻上了陆卡的马背,坐定时一个黑影从不远处的树上栽了下来,坠到地上砸出一声闷响。陆卡眼神好,只消一扫便知道这是被唐酥那一箭穿了喉。 这样的准头,如果两人眼下不是正处在莫名其妙的险境之中,陆卡简直想为唐酥喝一番彩! 但眼下时机不对。 陆卡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周,大致判断出了剩下五个人的位置。人数差距不算悬殊,他挽了个刀花收起手中的刀,朗声道:“我与兄弟只是路过此处,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诸位宽心,我们二人皆非多嘴之人,我身上有些碎银,留与诸位打酒吃权当赔礼,权当是不打不相识了。不知能否容我们通行?” “哦?误会……” 话音响起时树下突然多出一道人影,勾起的嘴角满是嘲讽,戴着手甲的指间把玩着一枚孔雀翎,针尖微微泛蓝。 同门。 唐酥看清插进地里的短箭时心里就隐约有了猜测,待看清那人脸上的“独当一面”和手中的孔雀翎时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他凑近陆卡的耳朵轻且急地说:“堡里的人。单子恐怕有问题。” 果不其然,唐酥这边话音未落,就听见那人开口道:“我看未必是误会。” “那姓徐的老头留下来的东西,他婆娘不是全托付给你了?” 陆卡抿了抿唇,心下微¬沉——雇主确实姓徐。 “徐夫人是托我捎了些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儿罢了,恐怕与侠士所求的不是一物吧。” “不值钱?”那人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不值钱就对了,要的就是不值钱的。你自己交出来,我给你们留个全尸。”说罢,将手中的孔雀翎别在了前襟处,也不怕那淬过毒的针尖在行动间要了自己的命。 陆卡闻言瞳孔一缩,电光火石间猜出了些许因由。他怎么也没想到怀里的包裹竟是个烫手山芋,心道这次恐怕是被雇主坑了。 书信中具体写的是什么内容陆卡并不清楚,他只当着雇主的面大致检查过两本游记中有无夹带。至于家书更是原模原样——腊封尚完好无损他哪里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四个人,不同方位,能解决吗?”陆卡不便扭头,嘴唇张开一条缝用气音小声问唐酥。 感觉到唐酥用手指在自己背后写出了个 “可”字,肠子都快要悔青的陆卡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使的是刀,近身动起手来不曾怕过谁,这么远的距离就无能为力了。 得了准信,陆卡也不打算废话,双腿一夹马腹抖起缰绳冲了出去。唐酥借力腾空跃起,抄起弩借着短暂的滞空间隙凌空连射四箭、反手掷出梅花镖拦下两发射向自己的箭矢,随即甩出子母爪缠上陆卡的劲腰,连串的动作无一处落空。 两人并未来得及多做交流,配合起来倒颇显默契。陆卡破开迎面而来的箭矢,猛地拽紧了缠在腰上的链锁,把空中将落未落的唐酥带回马背。 树下那人并未出手,见到此景不由得“嗤”了一声,像是在嘲讽手下的废物点心们还不够丢人的。见二人逃出去也不急,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支细管,拉断引线抬手扔上了天。 细管在空中炸开,浓烟的信号在夜色中分外显眼。 陆卡凭感觉带着唐酥策马狂奔,三转两转就迷了向。唐酥在陆卡身后被挡得严严实实,发觉方向不对时已经有些迟了。 “不对!不是这边!快停下!前面是断崖!” “吁——” 陆卡急忙勒紧缰绳,胯下的马扬蹄嘶鸣、两人一马堪堪停在断崖边上。 额上的冷汗还未觉凉意,细微的机簧声就被风卷进了耳朵,相携而至的还有风中硫磺硝石的味道,两人皆是一惊!陆卡来不及多想,一把捞起唐酥,足尖在马背上借力、运起轻功打算尽快逃离此地。 只听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瞬间土崩瓦解。与陆卡做了三年搭档的麟驹哀鸣着随碎石一道跌下了山崖,而唐酥未来得及收回的子母爪好巧不巧地被马鞍勾得死死的,巨大的牵引力坠着唐酥径直往崖下坠去。 陆卡尚未作出反应,唐酥倒是干脆利索地松开了与陆卡紧握的手。在由高处坠落的失重感中,唐酥还在为自己早早撤下了缠在陆卡腰间的子母爪而庆幸。 “唐酥?!”陆卡不管不顾地甩出链锁勾住唐酥的腰,试图把人重新拽回来。 然而饶是陆卡轻功再怎么超然也带不起来一人一马的总重,不仅如此,连他自己也被坠了下去。 既然拉不动唐酥那就借力把自己拽到唐酥身边去,他没空去看唐酥眼里的惊愕,一把将人摁在自己怀里,抬手朝着子母爪绷紧的锁链就是一刀。精铁所制锁链与刀刃相接擦出一串火花,随即断了个彻底。 仿佛只过了一刹那,短到唐酥来不及听清陆卡急促的心跳声,无处借力的两人便直直朝崖底坠去。 唐酥?! 远远听到爆炸声和陆卡的嘶吼,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运起轻功眨眼间就赶到了断崖边。 “头儿,有新消息。”事先就在此地埋伏的属下躬身而至,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双手呈上。 那人被打断了思绪,不耐地皱起了眉,嘴里吐出一个字:“念。” “‘徐家幼子,不日抵蜀。’头儿,东西有没有可能在徐家老幺身上?这两个人……” 不等属下说完,那人便打断道:“你带人去追,不要留活口。” “是。那您?” 他摸着下颌处的刮伤,看着深不见底的山崖,带有血丝的眼里满是狠厉之色。 “唐酥……这个人,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15章 十五 ===== 崖底的古树受了场无妄之灾,繁盛的枝叶卸掉了陆卡坠落时大半的力道,不知长了几百年的枝干被砸毁了半边。亏得是崖底茂密的野草比波斯商人贩卖的织毯还要厚实,这才让他有了再睁眼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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